第十章 兩隻耳朵
晃動過後,兩隻黃色的耳朵從苗后鑽出,高高的舉起。
我與豪哥都看到了,不約而同的壓下銃栓,端起銃,瞄準了那兩隻耳朵。屏住呼吸,輕移腳步,一點一點往那兩隻耳朵靠近。
樹林盡頭,黃豆地邊沿,我們不得不又停下。再往前不妥,容易暴露,讓野兔發覺可就沒戲了。它那一動步,嗖一下子就會消失不見,白等了。不再往前也不妥,這兒離野兔藏身的地方還有點遠,沒把握打。
等吧,又等。只得等,只得又等。
時間就這樣悄悄溜走,光陰就這樣碌碌虛度,青春就這樣白白浪費……。
我們得等到野兔自己過來,那怕再近五米也好。只要它沒發現我們,就是完全可能的。
驀地,兩隻耳朵又縮回去了。
不好,它要跑!
我們躬起腰,恨不得馬上追出去。
不一會兒,黃色的兩隻耳朵又從另一顆黃豆苗后升起。還好,它只是挪個窩兒而已,我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如此反覆幾次,我的心也跟著那兩隻耳朵一起一落。但我們與它之間的距離依然沒有拉近,難道這傢伙不是兔子,是帶著長耳朵的螃蟹?只會橫行?
「揍它。」
豪哥終於忍不住了,悄聲對我說。其實我也忍不住了,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我點點頭。
於是,兩隻烏黑的銃管都瞄向了那兩隻耳朵。
「轟。」
我果斷扣動扳機,一聲震耳的大響,一陣熟悉的煙霧。
不管打沒打著,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迅速穿過煙霧,目之所及,依然是一片綠綠的黃豆葉,那兩隻耳朵早不見了蹤影。
豪哥舉著銃也沖了上來,比我稍慢。他還沒來得及扣扳機我的銃就響了,瞄得死死的兩隻耳朵眨眼不見。所以,他乾脆稍等,看看情況再說。
「打著沒?」豪哥問。
「應該是打著了,沒跑,沒動靜。」
其實我那兒知道打著沒打著啊,這是第一次打活物,而且只見兩隻耳朵,而且不近。我只能說應該,或者說是我希望吧。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把銃放到地頭,報著希望向前搜尋。所幸的是,豪哥的一銃還沒放掉。就是萬一沒打死,也還有希望。只要它還在地里,就還有一絲希望。
突然,前面的黃豆苗又開始動了。而且,向著樹林的方向,一動就不再停下。
這是野兔想逃,黃豆葉太深了,它鑽在裡面完全看不見。
「轟。」
追出幾步,豪哥對著搖動的黃豆葉又是一銃。
動著的黃豆葉依然沒停,還在迅速的移動。
「追。」
我一聲大喝,撥足狂追。豪哥乾脆扔了銃,甩開膀子追。可憐的黃豆苗啊,剛經歷了野兔的鐵齒銅牙,又要遭受我們的踐踏。顧不得這麼多了,兩隻耳朵的,打不死你也要攆死你。
很快,我就追到那動著的黃豆葉跟前。嗖的一聲,一隻灰黃的野兔頂著兩隻長耳朵,從黃豆葉里跳了起來。可能是感覺我追到身後,拼了命的向前一跳。但並沒跳多遠,應該是受了傷的。
打中了。
有希望。
我興奮了,如打雞血。也跟著一個箭步趕上,瞅准方位,一個虎撲,全身撲上。
身在空中,我的雙手張開如鷹爪,一伸一捧,與野兔相隔不足一尺。馬上,它就會落入我的魔掌。
突然,它又是一跳。從我快要合攏的雙手間躍過,然後又是一個轉身,換了個方向往左邊跑了。我力盡勢老,跌落在黃豆地里。
想都來不及想,翻身爬起,向著它逃走的方向又追。豪哥其實就在我身後不遠,野兔轉向往左邊跑的時候他剛好趕到,於是一側身便追了上去。受傷並受驚的野兔,剛逃出我的魔爪又遭遇他的緊逼。
瞬間,他便追上了拚命逃竄的野兔。猛追中他右手向前急急探出也作鷹爪狀,看樣子馬上就要得手。
突然,該死的,可憐的兔子又是一個華麗的右轉身,向右前方跑去。勝利在望的豪哥一下子收勢不住,直衝出四五米才轉過身,這兩條腿急轉的功夫是大不如兔子的四驅啊。一下子便落下了七八米的距離。
還好,我在右邊,我立馬逼了上去。
就這樣,我們在黃豆地里翻翻滾滾,來來回回的狂追。它跑不掉,我們也追不上。
早已上氣不接下氣,早已汗珠滾滾,步子越來越沉。想放棄,想停下歇會兒,那怕一會兒。但兔子就在我們身前五六米遠,頂著那對長耳朵一閃一閃的,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野兔雖然只顧逃,但我好像發現它偶爾也會瞄我一眼,好像在說:就喜歡看你追不上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此時,真想野兔突發神威,一步跳得無影無蹤。這樣,我們就不用追了。
野兔也是筋疲力盡,慌不擇路了。此時,它正全力奔向左側的山坡,我們緊追不放。出得黃豆地,便是一道土坎,野兔稍一停頓,後腿一蹬向坎上跳去。
就在它起跳的瞬間,豪哥趕到,慌忙的右手一揮,橫掃而出。就在野兔的後腿剛剛一沾坎頂的時候,豪哥的手剛好掃到,兔腿重重挨了一記,身體一歪,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時,我恰巧趕到。見兔跌落,急忙一蹲,一手按住。這次,它沒跑,終於得手,戰鬥結束。謝天謝地,都不用再跑了,不用再奔命了。
我們開始哈哈的喘著氣,終於,我們可以舒舒服服的喘氣了,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稍息,一望,觸目,驚心。獵得一隻野兔,禍害了一田莊稼!
日暮。
破舊的小屋安靜的點綴在一處無名的山腳,屋前屋后種滿了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淡淡的快要與暮色融為一體的炊煙悄悄升起,誘人的菜香開始飄散,從半掩的木門溢出,直鑽進我們的鼻孔和空虛的胃。
「柔柔姐,看。」
豪哥站在門邊,把半掩的門縫擋了個嚴嚴實實。右手高高舉起早已過氣的野兔,向正在炒菜的柔姐大聲喊道。
「哎呀,媽呀。你小子,你姐早晚會被你嚇死。」
柔姐依然是嚇得花枝一顫,轉身給了豪哥一個白眼,怨道。
「姐呀,我那捨得嚇死你?被嚇的是你,心疼的是我呀!」
豪哥一側身進了屋,說話的語氣那叫一個真誠。這傢伙,跟電視劇里學壞了,油嘴滑舌,滿口瞎話。
「哎喲喲,心疼啊?以後可不許這麼一驚一詐的了。」
柔姐故意一扭腰肢,嬌滴滴的嗔到。看來這些瞎話讓她很是受用,只可惜,她扭腰的動作被寬大的圍裙擋住,沒有預期的效果。
「好嘛好嘛,以後保證不嚇你噠。兔子放這兒,交給你了。它再也沒機會吃你的那塊黃豆了。」
豪哥隨手把野兔放到桌上,對柔姐擠擠眼。他還真敢說,它是沒機會吃那塊黃豆了。它就是活著也沒機會吃了啊,因為那塊地里已經沒有黃豆可吃了。我們的踐踏比野兔的偷吃對黃豆的毀壞更徹底。
「哼哼,你交給我?那我交給誰來?」
「你交給我啊。嘿,這還用問?」
豪哥這話接得,又是跟tv裡面學得,大大地學壞了。
「好了,不跟你貧噠。鍋里糊了,你帶阿諾去堂屋坐會兒,飯熟了我叫你們。」柔姐邊說邊轉身邊一鏟子朝鍋里鏟去。
哈,這話說得,讓他帶我去?意思就是他也算半個主人嘍。
「豪哥,她真沒把你當外人兒啊。」
我坐上她堂屋裡唯一的藤椅,接過豪哥給我泡的茶,享受啊。
「那是,本來就是。你看我今天把她給收拾了。」豪哥咕嘟一聲灌掉一杯水,重重的說。
「你盡情收拾吧,我就不看了。哈哈……」我絕對相信,他有這個機會,只要五加皮不回來。
「呵呵……呵呵呵……」
好傢夥,笑得真淫蕩。哈,哈哈,哈哈哈……
昏黃的燈光下,熱騰騰,香噴噴的菜擺滿了一桌子。我,豪哥,柔姐圍桌而坐。餓了的肚子遇上可口的飯菜,那就是乾柴遇上烈火啊。
可是五加皮還沒回來,還得等等。
本來柔姐讓我們先吃,給他留點兒,但出於禮貌,還是先等等吧。就是不知五加皮什麼時候回來,他到底還回不回來?
「先吃,不等他了。他回不回來還不一定呢。」柔姐再一次說道。
「行,那先給他盛好飯菜了我們再吃吧。」我真誠的說。要說這客套啊,點到為止,意思一下就行了,何必認真呢。而且我是真的餓啊,吃飽回家得了。
這一開動,好傢夥,直如風捲殘雲,秋風掃落葉,不一會兒功夫,便碟兒見底,肚兒撐圓。
下得桌來,天色已晚,我提起銃便告辭。這時月亮已經升起,把柔和的白光灑向大地。照亮了群山,照亮了山間小路。
豪哥也與我一起走,這出乎我的預料,照想他應該留下來陪陪柔姐的。大好的夜色,伊人獨守空房,這機會怎能錯過?還是我誤會豪哥了?他只是為了過過嘴癮?
還是怕我一人獨行夜路有些孤單?
這樣一想,我心頭一暖。到底是大哥!
「阿諾,我有東西丟柔柔姐家了。」走了沒多遠,豪哥突然說。
「哦?那你回去拿吧。」我說著,心裡一沉。
「嗯……算了,讓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豪哥有些為難的說。
「沒事,熟路,又有月亮照著。」
唉……我的心啦,哇涼哇涼的啊。你不想走就不走唄,你要回去就回去唄。我,並不是只長兩隻耳朵的,還有長著一個腦袋,這麼虛偽幹嘛?
於是,我提著火銃,走了。獨自信步于山間小路,向著家的方向。如水的月光照在我的發間,眉頭,心上……。
於是,豪哥大踏步的急急行去,向著山腳寂寞的小屋裡的寂寞的青春美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