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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文武兼修

  韓諾惟一回到監室,就趕緊趴到床上,把全身都埋進被子里。等獄警走遠了,韓諾惟悄悄拿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父親的手機號。


  然而,聽筒里一直提示關機。韓諾惟不死心,又撥通了母親的手機號,可是也沒人接。


  韓諾惟不停地打,打了半個多小時,眼見手機屏幕上的電量少了半格,仍然沒有打通。他急得渾身是汗,難道是華昌在耍自己?

  韓諾惟靈機一動,又撥打了陶白荷的手機號,這次總算有人接了,可是接電話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韓諾惟客客氣氣地問道:「請問陶白荷在嗎?」


  「你打錯了!」陌生女人很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韓諾惟一怔,陶白荷的電話號碼他倒著都能背出來,怎麼會打錯?他又打了一次,對方聽到是他的聲音后就掛了。


  是陶白荷不肯接他的電話嗎?韓諾惟搖搖頭,他第一次打過去的時候,對方明顯不知道他是誰。


  難道是陶白荷換了手機號?韓諾惟心裡一陣酸澀。他居然忘了她已經嫁給別人了,嫁給那個陷害自己的男人了!

  韓諾惟握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又接著給父母打起了電話,一直打到手機沒電了,也沒有接通。


  韓諾惟垂頭喪氣地看著已經自動關機的手機,抱怨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差。難得有一次打電話的機會,居然一個人都沒找到。


  刺耳的鈴聲響起,該吃晚飯了,韓諾惟抓起手機,塞進褲兜。他下定決心,先把手機還給華昌,等莫傲骨回來,再商量此事。


  等莫傲骨從總統套房回到灰牢的時候,韓諾惟正坐在下鋪發獃。看獄警把莫傲骨扔了進來,韓諾惟立刻迎了上去。關了一周,莫傲骨已經完全站不起來了,韓諾惟吃力地把莫傲骨拖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又幫他倒了一杯水。


  韓諾惟看莫傲骨把一杯水都喝完了,這才扶著他慢慢躺下。莫傲骨雖然精疲力盡,卻仍然目光如炬,他警覺地聽著獄警走遠,這才對韓諾惟說:「我口袋裡的鐵鏽,都弄出來,仔細點,別弄到床上了。」


  韓諾惟幫莫傲骨脫掉上衣,開始小心翼翼地整理鐵鏽。鐵鏽和口袋裡的線頭混在一起,分離出來相當麻煩,韓諾惟算是個手巧的人了,都覺得十分費勁。他忍不住抱怨地說:「前輩,我真的搞不懂,您費這麼大勁做墨水幹什麼?」


  莫傲骨答道:「寫字啊,這有什麼難理解的?」


  韓諾惟遲疑了一下:「我是覺得……都坐牢了,有啥可寫的,又不出書。」


  莫傲骨啞然失笑:「孩子,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話你總聽過吧。我上年紀了,有時候想到一些念頭,不抓緊時間記下來,過後怕忘了。」


  韓諾惟不以為然,但他已漸漸熟悉莫傲骨的脾氣,知道老頭認定的東西,反駁也無用。他見莫傲骨仍然睜著眼睛,便說:「前輩,睡一會吧,您需要休息。」


  莫傲骨嘆了口氣:「太累了,反而睡不著。」


  韓諾惟看著莫傲骨,想了一陣,然後放下手裡的衣服,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前輩,我有一事求您。」


  莫傲骨警惕地看著他:「你想幹嘛?」


  韓諾惟鼓足了勇氣說:「求您教我功夫。」


  莫傲骨有點意外:「為什麼?我看你不像是喜歡打架的人。」


  韓諾惟低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抬頭看著莫傲骨,眼神堅毅:「因為我不想再袖手旁觀。」


  莫傲骨挪了挪身子,艱難地想要坐起來,韓諾惟趕忙上去幫忙。他抓著韓諾惟的胳膊說:「扶我到窗子那兒。」韓諾惟搞不懂老頭想要幹什麼,但也只得照做。


  莫傲骨問道:「你以前是不是很少鍛煉?」韓諾惟有幾分尷尬:「嗯,我不喜歡出汗。」


  「這可不行。」莫傲骨說著,一把抓住了窗戶上的欄杆,輕輕一用力,就將自己的身體懸空了,然後再一使勁,身體就向上提了起來。


  韓諾惟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引體向上?」


  「這是基本功。你先練好這個,我再教你別的。」莫傲骨嚴肅地說。


  韓諾惟大失所望:「這不就是健身嘛。雖然對身體有好處,但是對打架沒什麼用啊。」


  莫傲骨沒有回答他,只是換了一隻手抓欄杆,同時將身體反轉過來,背對著窗戶,繼續重複著引體向上的動作。


  莫傲骨一邊做著反向引體向上,一邊說:「我現在做的事情,能鍛煉人的背肌和肱二頭肌;我平時做的俯卧撐,可以鍛煉人的胸大肌和肩袖肌群。以此類推,所有的基礎動作,都能強化人的肌肉,鍛煉人的肌肉耐力和心肺功能。監獄里沒有什麼健身器材,重力就是最好的幫手。你記住了,這不是單純的健身,這是基本功。你還沒有學會咀嚼,如何能順利地吞咽?」莫傲骨說著,嘆了一口氣:「我們家族從我高祖父那一輩開始,就要求人人習武,強健體格。可惜藺樞不喜歡這些,我也不好強迫他,現在看來,當初真應該硬著心腸逼他練。」


  韓諾惟聽到這兒,想到生父的慘死,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出神地想了一會兒,認真地對莫傲骨說:「前輩,我聽您的,從基本功開始。」


  莫傲骨微微露出一點笑容,然後點了點下巴,示意韓諾惟自己要下來了,韓諾惟趕忙去扶他。他坐在馬桶上,喘著粗氣,一周的總統套房著實消耗了他不少體力。


  韓諾惟看著莫傲骨,忽然想到了華昌。


  「前輩,我還有一件事要跟您商量。」


  「什麼事情?」


  「一個星期前,有個叫華昌的犯人來找我,還給了我他的手機。他說他偷拿了我以前藏在普牢號子里的錢,所以用打電話來補償我。」


  莫傲骨警惕地問:「這個人你以前怎麼沒提過?」


  韓諾惟苦笑道,「我對他印象不深刻,以前在普牢里,都沒跟他說過話。」


  莫傲骨思索了一會兒,「你相信他嗎?」


  韓諾惟搖搖頭,「但是那會兒您進總統套房了,我就接受了他的手機。只是,打了一下午,也沒找到我爸媽。」他垂下了頭,不願讓莫傲骨看見他委屈的表情。


  莫傲骨有些擔憂地問:「這人長什麼樣?」


  韓諾惟想了想,「年紀我不確定,應該不到三十歲吧。身高跟我差不多,比我壯一點,但是沒有您壯,就是比較結實。皮膚還算白,眉頭有個刀疤。」


  莫傲骨聽了,表情變得更加凝重:「這個人我沒印象。」


  韓諾惟看莫傲骨這樣緊張,不由得也害怕起來,「我用了他的手機,會不會捅出什麼簍子來?」


  莫傲骨摸了摸下巴:「不好說。不過,我倒覺得他不是不仁社的人。不仁社要是安插了眼線,那就說明他們知道了我的下落。而不仁社要是知道我還活著,絕不可能這麼平靜,別的不說,光是陶無法,都要急死了。」


  韓諾惟點點頭:「前輩,您說的有道理。」


  「總之,不管他是什麼人,你都暫時不要再用他的電話。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是,我知道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莫傲骨抬頭問道:「廣場上,你沒生我氣吧?」


  韓諾惟明白莫傲骨指的是那句醜八怪,他不以為意地笑了:「我當時是挺生氣的,居然上了你的當!」


  莫傲骨看他的表情像是真的不在意,這才放下心來:「等你出去后,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這問題。」


  「等我出去,您都九十多了吧,也不知道您到時候身體還行不行呢。」韓諾惟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低下頭準備挨罵。


  莫傲骨卻破天荒地沒有生氣,他沉默了一會兒,又抬起了胳膊,「幫把手,我還是躺著舒服。」


  莫傲骨躺到床上,長出了一口氣:「你還不算笨,我那天生怕你瞎搗亂。」


  韓諾惟想起了萬裕的話,忍不住說:「前輩,我感覺您好像在這裡挺吃得開的。」


  「吃得開?你是聽哪個混蛋這麼形容我的?」莫傲骨瞪起了眼睛。


  韓諾惟慌忙解釋說:「我沒聽誰瞎說,只是看您好像能自由出入閱覽室,而且獄警對您也挺客氣。」


  莫傲骨點了點頭:「閱覽室確實是對我自由開放的,原因嘛,很簡單,這裡的獄警,一半以上都讓我看過病,免去了他們跑監獄醫院的麻煩,而且我這兒是免費的!有些獄警家裡人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啥的,也都來問我。再一個,當初監獄工廠辦起來的時候,我幫他們畫了很多圖樣。」


  韓諾惟大吃一驚:「您是學醫的?」


  「不是。」


  「那您是學建築設計的?」


  莫傲骨笑了起來:「也不是。」


  韓諾惟猜不出來,有點煩躁:「那您是學什麼的?」


  莫傲骨正色道:「我哪有學什麼?最多算是自學罷了。」


  「自學?」韓諾惟有點不相信。


  莫傲骨點點頭,「按照中國人通常說的概念,我算是個高中都沒讀完的輟學生。」韓諾惟吃驚地看著他。「我的高中是在英國讀的,但只讀了兩年就去了緬甸,因為我父親去世了。我處理完父親的後事,就接管了家族產業,自然沒有辦法再回去上學了。不過,想要汲取知識,又何必拘泥於課堂?」


  韓諾惟覺得莫傲骨說的很有道理,連連點頭。


  「我在仰光的家中,書房裡大約有一萬五千冊藏書。最初我讀書速度很快,真是好讀書不求甚解,一心想著早日讀完家裡所有的書。後來我發現,看完就忘記了,這不等於白看了嗎?我自視甚高,難以忍受這樣低下的學習效率。


  「我潛心鑽研,發明了一套方法,可以確保我在快速閱讀的同時,記住基本的知識要點。再後來,我又加以改進,使得我無論閱讀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或者思維科學都不會看過即忘。」


  韓諾惟已經聽得有點蒙了:「自然科學、社會科學……還有另外一個什麼,不都是理科的?」


  莫傲骨微笑起來:「科學體系不能簡單粗暴就分成文科和理科。」


  韓諾惟略帶敬佩地看著老人:「那最後您把書都看完了?」


  莫傲骨搖搖頭:「1950年,我來了中國。假如多給我幾年時間,我當然是看得完的。」說完,他又補充道,「當然,如果我早知道自己要來中國的話,就多看看中文書了。」


  韓諾惟說:「我看您中文很好,真的一點都聽不出來是外國人,哦對,您說過您也會說韓城土話。」莫傲骨做了一個淘氣的鬼臉。「我還會說日語、法語、德語,」他得意地晃晃頭,「還有緬甸語。哦,對,還有拉丁語和希臘語。要不是進了陰陽關,我本來還打算學西班牙語和義大利語呢。」


  「您會的真多……」韓諾惟有點感慨:「您一定得教給我一點。」


  莫傲骨撇撇嘴:「那我得看看你是不是這塊料——你以前愛讀書嗎?」


  韓諾惟說:「如果您指的是去學校上課,那我可真不愛,我就喜歡畫畫,雕刻這些手工。如果您說的是讀書,說來慚愧,我好像有個毛病,任何書,我看的時候,都得一個一個字的看,不然就沒法理解書里的意思。如果字很多,我會感到煩心,甚至焦慮,看一會兒就會錯行,甚至錯段,忘記自己剛才看到哪裡,理解文字也比較困難。」


  「dyslexia。」莫傲骨似乎並不感到意外:「這是一種閱讀障礙症,我父親,我叔叔,藺樞都有,多少有遺傳的因素。」


  韓諾惟趕忙問道:「那能治好嗎?」


  莫傲骨搖搖頭:「不好說。據說一般患有閱讀障礙症的人智商都挺高,而且對色彩和圖形等非常敏感。我記得愛因斯坦、美國思科的總裁約翰錢伯斯、英國維珍航空公司的創辦人理查德布蘭森等,都有閱讀障礙症。這些人都沒能徹底治癒,說明想要矯正成年人的閱讀障礙很難。」


  「那我怎麼辦?」韓諾惟沮喪極了。


  莫傲骨安慰他說:「這不算事。在這裡,你本來也看不到什麼書。跟著我學,你只要用心,多聽,多記,不會有你掌握不了的知識。你要相信我,無論你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幫你。」


  看到莫傲骨信心滿滿的樣子,韓諾惟感到胸口暖洋洋的,他很想表示點什麼,可那句「爺爺」卻怎麼都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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