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廬山面目
當南澤雨走出成田機場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零↑九△小↓說△網】他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先去拜訪高木公望。南澤雨得到的情報顯示,這位似乎是富二代的霓虹國人常年在各國遊玩,近日才終於回到位於東京的家中。
天黑的時候,南澤雨終於到達了目黑區的一座獨棟別墅的樓下。下車后,他看著門外懸挂著的「高木」門札,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走到門口,按下了門鈴。
大約半分鐘后,門打開了,一個年紀很大的老頭啞著嗓子問道:「你找誰?」
南澤雨恭敬地用日語答道,「請問高木先生在府中嗎?」
他的日語純熟而流利,老頭也就將他當成了本地人,「你是哪一位?」
「請轉告高木先生,我是東京警視廳的折田總監介紹來的。」
老頭狐疑地看著他,然後關上了門。
一分鐘后,門又打開了,「請進。」
老頭將南澤雨引進了客廳,後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中央的男子。儘管整個客廳當中,只有角落裡的一盞壁燈亮著,但南澤雨還是清楚地看到了高木公望那誇張得猶如視覺系表演一般的打扮,他忍不住微微一皺眉頭。
9月的東京並不算冷,但高木公望卻穿著長到膝蓋的外套。這件外套到處點綴著黑色的絲絨流蘇,而他的動作又顯得略有些誇張,於是,只要他一動,那些流蘇就跟著不停地舞動著。再看他的褲子,幾乎像是絲襪一般緊緊地貼合在他修長的雙腿上,而他腳上那雙鑲滿銀色金屬星星的短靴更是耀眼,在黯淡的燈光下,那些星星的邊角卻都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這讓南澤雨很疑惑:萬一下雨了,這鞋子弄髒了,是不是就只能扔掉?
「我想,你就是折田總監在電話里介紹的警官吧。」高木公望斜靠在銀色和黑色條紋相間的真皮沙發上,懶洋洋地說,「比我想的要年輕一點兒呢,我還以為會來個老頭子。」他的聲音尖細刺耳,聽起來就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這個富二代真沒有教養,而且說話的聲音難聽得要命。」南澤雨這樣想著。
老頭領著南澤雨在高木公望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后,就退下了。
「正是在下,你是高木先生嗎?」
「現在只有一個高木了,老高木死了。」富二代張開塗著酒紅色唇彩的嘴唇,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所以,你如果是要找活的高木,那一定就是我了。」
「我聽說你知道一些情況,可能對我們破案有幫助。」南澤雨決定不去理睬他說的那些陰陽怪氣的話。
「我才不會協助警察破案呢,你們都是些拿著納稅人的錢揮霍的混蛋,我為什麼要幫你們?」高木公望換了個姿勢,蹺起了二郎腿。他的腿有規律地抖著,衣服上的流蘇也跟著顫動。
「但那可是一個危險的傢伙。」南澤雨看著高木公望那長得幾乎要遮住半邊臉的灰色劉海,忽然生出一種衝動,他很想拿起剪刀,然後「咔嚓咔嚓」地剪個痛快。「這個顏色,好像姣姣很喜歡,是不是叫什麼『奶奶灰』來著?」南澤雨在心裡一陣嘀咕。
「這倒沒說錯,我也很討厭他。」高木公望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個杯子,往裡面斟滿了紅酒,「你要不要來一點?」
南澤雨搖搖頭,「我還有公務在身,不方便喝酒。」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無趣。」高木公望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你們警察都這樣死板板的,看著就不喜歡。」
南澤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西裝,他苦笑了一下,忍住想要挖苦對方打扮的衝動,「高木先生,我就開門見山吧。」
高木公望眨動著紫色的眼皮,那粗重的眼線讓人不忍直視,「說說看。」
「你認識萬國侯嗎?一個叫做ernest-august的英國人。」
「你說的是久我山嗎?」
南澤雨一怔,「他不是叫ernest-august嗎?」
「你的問題真蠢。」高木公望有些不耐煩地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他那嫵媚的樣子竟讓南澤雨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後者一陣反胃,趕緊移開了視線。
「我確實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是英國人,當然是有英國名字的了。但是他會說日語,也在霓虹國待過,他的另一個名字就叫做久我山正。」高木公望仍然在看自己的手,他塗的是黑色指甲油,上面覆蓋著一層像是璀璨星光一樣的塗層。
「我以後得注意點,不能讓白荷塗這種人妖用的指甲油。」南澤雨在心裡想著,但他的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原來如此,這兩個名字代表的是同一個人。」
「是同一個人。」
「這個姓有點奇怪呢。」南澤雨笑著說。
「他是英國人嘛,你還指望他能起一個多好聽的霓虹國名?」高木公望顯然對萬國侯的印象很不好,嫌惡之情溢於言表。
「咳。那麼,這位久我山先生,你確定無疑是認識的了?」
高木公望打了個哈欠,勉強地點了點頭。
「他的家庭,你了解多少?」
「他是個有錢的英國佬的兒子,跟我差不多,都是獨子,老傢伙一死,我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高木公望又齜了一下牙。
「這一點,我們警方是知道的。」南澤雨說。
「那你還問我?」高木公望用小拇指輕輕颳了一下眼角,似乎有假睫毛扎進眼睛里了。
「我的意思是,你見過他的家人嗎?」南澤雨緊緊地盯著高木公望的臉孔,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高木公望傲慢地說,「老高木還在世的時候,帶我去過那傢伙的家,那個時候,久我山還不會說日語呢。他拚命求我教他日語,說是學會了好泡妞。」高木公望忽然摸了下光溜溜的下巴,「他喜歡東方女人,你知道嗎?」
南澤雨堆著笑,「這個,我們倒是沒有調查到呢。」話雖如此,他卻想起了月漱落那穿著旗袍的曼妙身軀,以及萬國侯看她時所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很好色,是個靠下半身走路的傢伙。」高木公望的語氣十分古怪,既像是挖苦,又像是羨慕。
「久我山有過很多女人嗎?」
「是的,我跟他鬧翻也是因為這事。」高木公望似乎有點失落,「其實,這傢伙日語不好的時候,還不討人厭,那會兒我們還算關係不錯。」接著,他話鋒一轉,「後來,他學好日語了,剛好他家裡的老傢伙也死了,而我家這位還沒咽氣。他拿著遺產到處揮霍,再後來,我倆遇見了同一個女人。」
高木公望忽然拿起杯子,斟滿了酒,然後又一口喝掉,「現在想起來,算什麼事啊?真夠噁心的。但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高木公望沒有再往下說,但南澤雨已經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高木公望沒有繼承遺產之前,不如萬國侯闊綽,他倆同時看上的女人自然是跟著萬國侯了。
實際上,就算當時高木公望繼承了遺產,那位美女大概也不會跟他走。南澤雨在心裡想,光這副不男不女的外表,他就贏不了萬國侯。
「你方便說說那個女人的下落嗎?」
「我只知道,久我山玩膩了之後就把她踹了,好像那女人又找到一個有錢老頭了吧,估計現在正在澀谷的哪個店裡陪著老頭呢。」高木公望咧嘴一笑,或許是想表達他的輕蔑,但那妖艷的妝容破壞了他的冷酷感,並使得他的笑臉看上去頗為詭異。
「他特別喜歡招惹有夫之婦。」高木公望往前探了探身子,不懷好意地說,「我要是結婚了,一定讓我老婆離他遠遠的。」
南澤雨聞到對方身上麝香一樣的香水味,頓時感覺有些頭暈。他盡量不露痕迹地往後靠了靠,「我會在警方的調查報告里特別註明這一點的。」
「這樣看來,你有老婆?」高木公望翹起小拇指,沖南澤雨比劃了一下。
南澤雨尷尬地「嗯」了一聲。
「那你可得小心,我不是嚇唬你。」高木公望重新坐好,「久我山後來又搶了我一個兄弟的未婚妻,然後玩了幾個月把人甩了。那女人還哭哭啼啼地去找我兄弟認錯,哼。」
南澤雨對萬國侯的桃色事件並不感興趣,但他看對方說的起勁,便沒有打斷。
「不過呢,這個傢伙確實是走運,不光到處有桃花,財運也是。他家的老頭子在去世前不久剛好發現了一個礦藏,好像很值錢,他就此發了一筆橫財呢,哼。」
「你知道他的財產具體是多少嗎?」
「以前我倆一起喝酒的時候,他曾經吹噓說自己有好幾百億英鎊的家產。不過我知道,他非常喜歡吹牛。實際上,他家最多有50億英鎊就不錯了。」
「就算50億英鎊也很驚人了。」南澤雨答道,「他的財富來源就是遺產和礦藏嗎?」
「是的。對了。說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高木公望將兩條腿都挪到了沙發上,頭則擱在了沙發的扶手上,整個人半躺了下來,「你知道他最近去中國了嗎?」
「是嗎?」南澤雨假裝驚奇地問道。
「據我所知,他去中國有兩個目的。一是泡妞,二是找寶貝。」
「寶貝?」南澤雨露出了迷茫的神情,「是指寶物嗎?」
「是琥珀。」高木公望拿起酒瓶,卻發現它已經空了,他沖著廚房的方向大喊了一聲,「拿酒來。」
很快,老頭子就出現了。他端著盤子,走得搖搖晃晃的,南澤雨見狀趕緊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裡的盤子。
高木公望瞟了南澤雨一眼,也不道謝,他只是從托盤上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咕嘟咕嘟」倒著酒。
「你知道久我山喜歡琥珀嗎?那傢伙很迷信,認為那玩意兒有靈性。」高木公望喝完酒,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久我山到處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琥珀,想以此來證明自己有品味懂收藏,呵呵。」
「中國的琥珀啊,我不是很了解。」南澤雨謙虛地說,「不過,市場上常見的琥珀,不是只有波羅的海和緬甸的嗎?」
「我聽說,他是想找一種叫做冰珀的東西。」高木公望直起身子,神神秘秘地說,「喂,你聽說過冰珀嗎?」
南澤雨搖了搖頭,「沒有。」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冰珀!」高木公望大笑著說,「久我山走火入魔了,非要找到這種不存在的東西。為了所謂的冰珀,他一定會傾家蕩產的,哈哈!等著瞧吧,他很快就要倒霉了!」高木公望盯著南澤雨,眼睛里充滿了厭惡和仇恨,彷彿南澤雨就是久我山一樣。
南澤雨感到非常不自在,他不太敢看高木公望那瘋瘋癲癲的眼神,只好側過頭,「你是一個人住嗎?」
「是的,我從來不帶人回家。」高木公望挑逗地說,「無論男女。」
「你上一次看見久我山,是在什麼時候?」南澤雨忽然問道。
「大概半年多前吧,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了。」高木公望用食指繞著衣服上的流蘇,打著圈兒,「我一直想找他打一架,可是他老躲著我,懦夫!」
南澤雨懷疑地看了高木公望一眼,後者太瘦了,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打架的樣子。或許他只是圖個口舌之快吧,南澤雨這樣想著,心裡越發瞧不起這個富二代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像個會打架的人?」高木公望的話嚇了南澤雨一跳,他有些狼狽地說,「我沒有那樣想。」
高木公望猛地砸到沙發背上,彷彿要把自己隱藏在黯淡的光線當中,「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不會放過久我山。」他盯著南澤雨,「這傢伙最近犯了什麼事?」
「抱歉,相關的案情,我不能對外透露,請你諒解。」南澤雨十分恭敬地說道。
「不說算了,我以後會自己查。不過,只要是能讓久我山倒霉的事情,我就高興。」高木公望懶散地一指茶几,南澤雨一眼看去,才明白他是要酒,於是便把酒瓶和酒杯遞給了他。
高木公望倒了一杯酒,將瓶子還給了南澤雨,「你還想知道什麼?」
南澤雨猶豫了一下,「你知道中國有個叫做韓城的地方嗎?」
「不清楚,那是在哪裡?」
「在中國的西南部,靠著緬甸。」
「噢,聽起來像是久我山會感興趣的地方,有琥珀吧?」高木公望譏笑地說,「不過他呆不了幾天,緬甸的女人一定很黑吧,他不喜歡皮膚太黑的女人。」
南澤雨見實在問不出什麼來了,便起身告辭。
「非常感謝你對警方工作的配合!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你了。」
「什麼時候,抓到久我山犯罪的證據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一定會去探監的。」高木公望獰笑著說。「他要是請不起律師,我願意出資。」
「沒問題。」
「我看你也不想留在我這兒,你快走吧,我要吃晚飯了。」
南澤雨苦笑了一下,然後恭敬地一鞠躬,轉身離開。
南澤雨走出高木的宅邸,不自覺地長出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手錶,決定明天再去千代田。
而在高木宅邸二樓的一扇窗戶後面,高木公望正密切地注視著南澤雨的一舉一動。看到南澤雨坐上一輛計程車離開,他才放下窗帘,走到一扇鏡子的前面。他摘掉了假髮,再取出黑色的隱形眼鏡,然後開始卸這濃厚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