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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借無還

  當萬國侯和俞鏡泊的車開到「松之里」樓下時,天色微暗,正是傍晚。


  t3繞到右側,打開了後車門,月漱落款款而下。她穿著一身蒼綠色的真絲刺繡旗袍,刺繡的圖案是碧雲天和黃葉地,頗有幾分秋光明媚的意味。而隨後下車的萬國侯則著一身深墨藍色的西裝,系一條暗綠色的領帶。兩人的裝扮配色相得益彰,乍一看,有那麼點情侶裝的意思。


  「侯爺,月總管有沒有姐妹?」俞鏡泊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笑嘻嘻地對萬國侯說道。


  「據我所知,沒有。」萬國侯微微一笑,「怎麼了?」


  「真可惜。」俞鏡泊故作誇張地嘆了口氣,「不然我也想雇傭一個當女秘書,帶出來實在太有面子了。」


  月漱落嫣然一笑,「俞院長真愛開玩笑,隋醫生多有氣質。」


  這句話由她說出來,奉承的意味恰到好處,同時又不折損萬國侯的面子。


  萬國侯含笑看了她一眼,牽起了她的手,「進去吧,高總大概等得不耐煩了。」


  咨客將幾人帶上了樓。萬國侯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廳,心裡暗覺好笑:高靳為了這頓晚飯,居然連生意都不做了。


  在大廳的盡頭,有一個新搭建的舞台。背景牆上貼著竹片裝飾,以及洋溢著東瀛風情的松葉、櫻花和雪山浮雕。


  「只有我們幾個人吃飯嗎?還是我們來得太早了?」月漱落問道。


  俞鏡泊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響亮的聲音就從舞台那端響起。


  「侯爺!」穿著夏威夷腰果花襯衫的高靳大踏步地走了過來。他笑容滿面地伸出手,想要和萬國侯握手,而後者只是禮貌又矜持地點了點頭。這不著痕迹的冷淡讓高靳有些尷尬,他縮回手,乾笑了兩聲,「月總管也來了。」


  「月總管這算是回娘家了吧?」俞鏡泊開著玩笑。


  月漱落眼波流轉,「俞院長,我還沒有結婚呢。」她那副笑盈盈的樣子,彷彿從來沒有在「松之里」遭遇過不愉快似的。


  「哈哈,開個玩笑。」俞鏡泊慌忙改口。他現在處處求著萬國侯,對於萬國侯的女人,自然也得好好地哄著。


  「請。」高靳做了個手勢。四人並排在席子上跪坐了下來,高靳在最左邊,其次是月漱落、萬國侯、俞鏡泊。


  「侯爺,吃得慣日料吧?」高靳問道,「您有什麼忌口?」


  「沒有。」萬國侯微笑著答道,「我今天更感興趣的是這台上的演出。」


  「侯爺,小店準備的是歌舞伎表演,純日式的,可能不像您之前看過的演出那樣熱鬧喧嘩。」高靳說道。


  「我在金刀比羅宮前的舊金毗羅大芝居看過演出。」萬國侯微微一笑,「據說那是1822年建造的。」


  「那您是行家了。」高靳肅然起敬,「那裡是現存最古老的歌舞伎座。」


  幾人又交談了幾句后,身著米色和服的年輕女子端上了菜肴,同時,樂隊也上台了。


  樂隊跪坐在舞台的左側,開始演奏小鼓和三味線。俄頃,拍子木響,裝扮得極其華麗的歌舞伎裊裊登台。


  「今天表演的是什麼曲目?」萬國侯問道。


  「假名手本忠臣藏。」高靳答道。


  「高總,你就給大家介紹一下吧,不然也看不懂。」俞鏡泊笑呵呵地說著,同時向萬國侯投去殷勤的一瞥。


  萬國侯心頭漾起一陣厭惡,但最終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這個故事源於霓虹國古代的赤穗義士事件,所以是真人真事改編的。據說,當時有一個叫吉良的奸臣,因為沒有收到淺野的賄賂,便設計害死了淺野。這個淺野沒有子嗣,他一死,領地就被皇室收回去了。後來,淺野的家臣們在總管的率領下,集合了四十七名義士,衝進了吉良的家中,殺死了他。而在報仇雪恨之後,這些人又全都剖腹自殺了。」


  「真是個悲慘的故事。」萬國侯輕嘆一聲,「重義輕利,可惜不得善終。」


  俞鏡泊皺了皺眉頭,「吃飯的時候,看這種表演,會不會怪怪的?」


  「當然不會。」萬國侯好笑地看著他,「悲劇也是一種美,而且往往比喜劇的美更能直擊人心。」


  俞鏡泊「哦」了一聲,顯然是沒有聽進去。「對了,高總不是說這部劇叫『假名手本忠臣藏』嗎?剛才高總介紹的故事裡,並沒有叫做『藏』的人啊?」


  其餘三人都笑了起來,萬國侯解釋道:「歌舞伎的劇本是有講究的,劇中人物不能與歷史人物同名。於是,劇作家就把故事發生的年代作了改變,相應的,人物名稱也作了改變。另外,日文的假名有四十七個字母,這裡指代的是四十七位家臣,『手本』是榜樣的意思,『藏』指的是倉庫。所以,《假名手本忠臣藏》,就是講述四十七位『榜樣家臣』的故事。」


  「侯爺懂得真多。」高靳佩服地說,「我都不太知道這些東西。」他觀察著萬國侯,「您應該也懂日語吧?」


  「還行。」萬國侯謙虛地說。接著,他主動問道,「高總的日語應該也不錯吧,你這店裡雇傭的廚師,想必都是從霓虹國找來的?」


  「其實我就是半瓶水。」高靳苦笑著說,「我以前不是做餐飲的,2011年我來魔都后,算是機緣巧合吧,抓住了一個機會,就做起了餐飲。日語,也是我開店之後,才慢慢學起來的。」他見萬國侯聽得認真,便接著說,「我學4年了,到現在,ら行和な行還總是分不清。」


  萬國侯笑了一下,「不耽誤你日常交流就行。」


  俞鏡泊對這番談話不感興趣,他吃了兩口鮪魚后,強行轉移了話題。「高總,今天,侯爺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高靳轉動著他那反應遲鈍的眼珠,「什麼好消息?」


  「侯爺打算建一個善家基金會,出資這個數。」俞鏡泊比出了三根手指頭。


  「真的?」高靳吃驚地說,「侯爺真是闊氣大方!」他豪爽地笑了起來,「這真的是個好消息。」


  「你都不問問我這個三是什麼意思?」俞鏡泊推了一下眼鏡。


  高靳遲疑了一下,他覺得當著萬國侯的面談論其出資的金額實在不太禮貌,但見俞鏡泊實在是高興得過了頭,他也不好掃興。於是,他裝作愕然的樣子,「三千萬?」他心裡估計,萬國侯大概也就出這個數了。


  「三億!」俞鏡泊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似從他的胸腔飛出,引得幾個樂師側目而視。


  「噓。」萬國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俞鏡泊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他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高總,你猜錯了喲。」


  高靳震驚地看著萬國侯,他意識到後者比他想象得還要有錢。「侯爺,有您的加盟,善家的前景不可估量啊。」他咧嘴一笑,「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佔全了。」


  「先不要高興得太早。」萬國侯平靜地說,「我們還沒有談好細節。」


  「現在的股份是這樣的,我和我老婆佔據48%,高總是27%,沙伏嘉佔了25。」俞鏡泊念念有詞地說著,「我們可以按照侯爺您投入的資金,來折算成股份比例,給您算分紅。」


  「分紅的事情,等會兒再說。我先說明一點,我不入股。」萬國侯忽然說道。


  他看著兩個男人驚疑不定的神情,笑了起來,「我不入股的意思是,我不做挂名股東,但我畢竟出資了,所以我要更實際的利潤。除此以外,你們還得給我一份保障。」


  高靳的腦瓜轉得快,他立刻就明白了萬國侯的意思,「您是想要抵押物?」


  俞鏡泊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抵押?我又不是借錢……」


  「小俞。」高靳喝止了他,「先聽侯爺說。」


  萬國侯掏出手絹,擦了擦他那乾淨的嘴角,「如果俞院長向銀行貸款,難道銀行會不要抵押物?」他看著目瞪口呆的俞鏡泊,「我並不需要你還錢,但你至少要向我提供一種能夠用來抵押的東西吧。」


  「這個……」俞鏡泊為難地看了看高靳。


  「不要怪我說話難聽。」萬國侯冷笑了一聲,「我是一個英國人,在你們的土地上,對你們的投資政策一無所知。假如你們想要玩點小花樣,那我將無力招架。有借無還這種事情,古往今來都不罕見。我是要一個抵押物,但並沒有要你們現在就抵押給我。對嗎?」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台上,三味線正嘈嘈切切,如訴如泣。


  「侯爺說的對。」高靳忽然一笑,「我以前沒發家的時候,賒賬買酒,店家都要給我記賬呢。」說著,他看向俞鏡泊,「小俞,你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呢?」


  俞鏡泊聽高靳這麼說,心知對方是在幫他搭台階,他趕緊賠上笑臉,「不知道侯爺喜歡什麼呢?」


  「我喜歡什麼不重要。」萬國侯似笑非笑地說,「關鍵是你有什麼等價物能值3億。」


  俞鏡泊想了想,硬著頭皮說,「善家的房子可以嗎?」


  「善家一期嗎?」萬國侯懶洋洋地說,「那些房子似乎房齡不小呢。」


  「俞院長的意思,大概是善家二期?」月漱落瞟了俞鏡泊一眼,故意說道,「但是我好像聽隋醫生說過,那些房子還沒蓋好。」


  眼見到手的3億就要飛了,俞鏡泊咬了咬牙,「侯爺,我家,您也去過,之前有中介公司來幫我估值,加上裝修和花園,不會低於6千萬。」


  「嗯,那套別墅確實不錯。」萬國侯摸摸鬍子,「我想,我聽懂你的意思了。你的別墅、善家一期的房子,加在一起,當做抵押物,是嗎?」


  「這些湊在一起,金額夠嗎?」月漱落一臉天真地問道。


  俞鏡泊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要是不夠,再加上我的車吧,我有五輛車,最新的一輛是上個月才買的阿斯頓馬丁rapide……」


  「俞院長很有誠意呢。」萬國侯打斷了他,「那麼,我們改天做個書面約定吧。」他沒有錯過對方眼神中的熱切之情,「這些抵押物,也就是個形式罷了。我難道還會讓你無家可歸、流落街頭不成?」


  幾人都笑了起來。


  「侯爺,您剛才說話的時候,太嚴肅了,有點嚇著我們了。」月漱落假裝撒嬌地說,「懲罰您,喂我吃東西。」


  「好,好。」萬國侯寵溺地笑著,同時夾起一塊蟹肉,送到了她的嘴裡。


  看到萬國侯「服侍」起了月漱落,俞鏡泊和高靳也明顯放鬆了許多。萬國侯餵了幾口之後,又不緊不慢地問道:「俞院長,我聽隋醫生說,你們之前一直是在韓城?那你們是怎麼想到來魔都的呢?韓城離魔都這麼遠。」


  俞鏡泊喝了一點酒,臉色微紅,「其實,我們最開始是從韓城遷到了昆明,當時打算在昆明定居了。後來嘛,我在昆明認識了個朋友,他的家人在魔都,然後說有個養老院生意不好,想要低價轉讓。我就抓住了這個機會。」


  「低價?」萬國侯驚奇地說,「我能問問有多低嗎?」


  「108萬。」俞鏡泊笑著說,「2003年年底。」


  「那也不能算低價吧。」月漱落吃驚地說,「我模糊記得,那個時候,魔都的房價也才5000元左右,108萬現金,很多家庭都拿不出來的。」


  「嗯,我以前是做琥珀生意的,手裡有一點錢,加上賣掉了老家的房子,也是勉強湊出來的。我就全拿出去了,當時的善家很小,位置也偏僻,破得不得了。走到今天,真的是一點點做大的。」俞鏡泊回憶起當年,似乎有些感慨,「一轉眼,都過去十多年了。」


  「那個時間,隋醫生應該是剛好懷孕了吧?」萬國侯問道。


  「嗯,我老婆那個時候剛生孩子,很受罪,我兩頭跑,沒少給航空公司交錢。」俞鏡泊喝了一口酒,「我老婆真是不錯,她非常支持我。回頭來看,當初要是沒有一咬牙跑出來,我現在也就窩在小琥珀店裡,賣賣東西給遊客什麼的。」


  「好感人的故事。」萬國侯做了個鬼臉,又喂月漱落吃了一口東西。「對了,高總,今天怎麼沒有看到游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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