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此恨綿綿
e1說完這個漫長的故事以後,房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之中。
z2悄悄打量著萬國侯,只見後者皺著眉頭,金色的眼睛里蘊含著暴雨將至的雲濤。他有些緊張地移開了視線,看向一直昂首挺胸的e1。
「你被嚴刑拷打,只剩一口氣。如果當時我不出現,你大概只能等死了吧?」萬國侯撫摸著手指上的翡翠戒指,那上面鑲嵌著兩隻華美得驚人的鑽石虎頭。
「是的,他們應該覺得我死定了。」e1有些后怕地說,「其實我也以為我死定了。」
「你不怕真的死掉嗎?」z2忍不住插嘴道,「如果侯爺沒有得到消息,或者突然改變了計劃,你就白死了吧?」
「會有人代替我的。」e1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只要能接近侯爺。」
「你冒充語言和解碼專家,我不得不說,這個選擇非常好,我當時正好缺一個語言專家。」萬國侯說道,「我救你的時候你已經瀕臨死亡,加上你的外語能力十分出眾,我的確沒有懷疑你。」
「謝謝您的誇獎。」
z2聽萬國侯的口吻,似乎並沒有將e1當成敵人,不由得有些著急,「侯爺,他這個故事,根本沒有證人啊,除了您的那一部分之外,其餘的很可能都是他自己編造的!」
e1聽了,心裡忽地一沉。他求助地看向萬國侯。
萬國侯沉吟了一下,接著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下了幾個數字,「把東西拿上來。」
半分鐘后,一位保安敲門走了進來,手裡拖著一個行李箱。e1一眼認出,這是他的箱子。
「謝謝,你下去吧。」萬國侯等保安關上門之後,便起身走到了箱子邊上。萬國侯彎下腰,輕輕鬆鬆地打開了箱子,然後從裡面拿出了一頂帽子——顯然,箱子已經被重置了密碼。
「這頂帽子,是你的吧?」
「是的。」e1答道。或許是馬上就要揭開謎底的緣故,他感覺口乾舌燥。
「我注意到,帽子裡面畫了一隻狼,狼頭上有一個小小的十字架,狼背上有兩把交叉的長劍,這下面還寫有doh三個字母。」萬國侯說完,拿著帽子,回到了大班台後面。
「是我畫的。」e1低下頭,輕聲說道。
「歷史上,有一些義大利家族會在家族徽章上畫狼或者老鷹。」萬國侯若有所思,「但加上長劍是什麼意思?doh又是什麼意思?」
e1抬起頭,臉頰有些發紅,「這個狼與劍的圖案是我的家族徽章。」他的聲音既驕傲又傷感,「doh是我們的名字——defenders-of-hanover。」
萬國侯大吃一驚,眼神也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你再說一遍!」
「我們是漢諾威家族的守護者,世世代代都是,通常情況下,我們被叫做doh,中文叫『漢衛』。」e1神情肅穆,「漢衛者,衛漢也。我們是守護漢諾威家族的士兵。」
萬國侯冷冷地說:「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你們?也從來沒有看過相關的文獻?」
e1垂下頭,沉默了幾秒,然後目光凄楚地說:「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曾經是仇人,文獻里不可能記載我們的故事。」
z2立刻大叫了起來,「侯爺!他承認了!」
萬國侯擺擺手,示意他安靜。
「1854年,莫禮遜的琥珀宮殿快要完工之時,九條伸顯受邀參觀。之後,他回到東京,抑鬱而終。不久,他的兒子九條權兵衛便組建了『不仁社』,開始對漢諾威家族進行全面追殺。」e1緩緩說道,「短短5年時間,漢諾威家族人口銳減。」
「這件事我知道。」萬國侯面無表情地說,「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1859年,莫禮遜下定決心,要組建一支專業的隊伍來保護漢諾威家族。雖然無法從正面和軍工企業出身的『不仁社』抗衡,但至少可以自保。這支隊伍,就是來自義大利的格雷科一家。」
e1長吁了一口氣,又接著說:「格雷科出身行伍,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紅衫軍』?我的祖上,有不少曾經投身『義大利獨立戰爭』的勇士,也有為撒丁王國奮戰,後來又助力加里波第解放那不勒斯的英雄。
「莫禮遜很有眼光,格雷科家沒有怕死的人。在doh組建起來后的最初幾十年中,漢諾威與『不仁社』的鬥爭從未平息。雙方的損失都不小,很難說哪一家犧牲的人更多。1884年,莫禮遜去世后,科頓繼承了家業。科頓是個極有智慧的人,不僅成功地轉移了琥珀宮殿,還於1900年創辦了哈貝格銀行,目的是保證後代可以安全無虞地取得漢諾威家族的遺產。」
萬國侯一言不發、翻來覆去地玩著手裡的帽子,既像是對e1的故事感到厭煩,又像是不願讓人看穿他的心思。
「科頓去世后,他的長子埃德蒙繼承了家業。埃德蒙的妻子身體不好,因此直到埃德蒙35歲時,才有了第一個女兒路易絲。三年後,又有了一個兒子安德魯。此時,『不仁社』已經消停了好幾年了,埃德蒙也因此有些大意了,他策劃了一次家庭出遊。值得一提的是,埃德蒙的妻妹早幾年嫁到了佛羅倫薩。
「那是1901年11月,埃德蒙帶著妻子、5歲的女兒、3歲的兒子,以及弟弟一家,還有doh,抵達了佛羅倫薩。當時的doh領隊也叫做塞爾吉奧,他比埃德蒙小几歲,一直將埃德蒙當做自己最敬愛的兄長和領袖。
「一天下午,塞爾吉奧的妹妹奧內拉正在街上悠閑地走著,她左手提著一個袋子,右手牽著女兒喬凡娜。袋子裡面裝滿了裹著杏仁片的cantucci,也就是義大利的經典脆餅。當兩人走過一個巷口的時候,忽然,一陣冷風襲來,奧內拉被人從背後襲擊了。
「奧內拉並不是個普通女人,她受過訓練,會拳腳功夫,雖然不算頂尖,但對付一般的暴徒還是綽綽有餘的。然而,很可惜,襲擊者比她想象的要厲害得多。再加上她的女兒被襲擊者給抓住了,因此,她也放不開手腳。經過一番爭鬥之後,奧內拉被打暈了。
「奧內拉醒來時,發現自己和喬凡娜被綁在一家廢棄的小旅館內。一個面容冷酷的東方男人用蹩腳的英語向她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她必須儘快說出埃德蒙的下落,否則就燒死喬凡娜。喬凡娜被倒吊著,她的身體正下方擺放著一個正在熊熊燃燒的爐子。繩子裝上了滑輪,東方男人正緩慢地放著手裡的繩子,眼見喬凡娜離火焰越來越近。喬凡娜的嘴巴被塞了布條,眼淚順著她的額頭滴進爐子,發出『嗞嗞』的聲響。
「奧內拉驚呆了,她很清楚,如果她不說出埃德蒙的下落,那她的女兒必將難逃一死。但如果她說出來,埃德蒙一家就可能會遭遇不測,『不仁社』蟄伏許久,此次顯然是有備而來。
「時間如流水一般過去,當火苗竄上喬凡娜的頭髮時,奧內拉失聲痛哭。她並不知道埃德蒙一家具體的位置,但是,按照行程安排,他們一家很可能在proconsolo大街附近玩耍。
「奧內拉不知道的是,當時,埃德蒙一家已經離開了proconsolo大街上的巴迪亞修道院,前往聖十字廣場小憩了。
「而埃德蒙那一對淘氣的兒女卻堅持要留在巴迪亞修道院玩耍。這座歷史悠久的修道院獨特而神秘,吸引了兩個天真的孩子。傳說這座修道院的兩座高塔里蘊藏著無數秘密,薄伽丘在這座修道院的隔壁發表過著名的演講,而大名鼎鼎的但丁故居就在修道院對面。
「或許是因為埃德蒙中年得子,他對兩個孩子頗有些溺愛,他同意了路易絲和安德魯的請求。考慮到埃德蒙的妻子已經有些勞累了,塞爾吉奧便主動請求留下來陪著兩個孩子。當時,一同留下的還有三個doh成員,以及塞爾吉奧的兒子阿萊西奧。
「阿萊西奧那年剛7歲,但已經十分懂事了,他在遊玩過程中處處照顧著比自己小的路易絲和安德魯。後來,三個孩子爭先恐怕地爬上了由大理石台階組成的樓梯——他們想要比賽,看看誰最先爬上巴迪亞修道院的塔頂。
「毋庸置疑,年齡最大的阿萊西奧第一個爬了上去。看著因為得了最後一名而幾乎要哭出聲的安德魯,阿萊西奧想出了一個新的遊戲來轉移安德魯的注意力——捉迷藏。巴迪亞修道院前面是一個小型廣場,附近有帶著雉堞的塔樓,還有許多結構複雜的老式建築,用來捉迷藏簡直是再適合不過了。塞爾吉奧一度想要阻止這個太過於隨心所欲的遊戲,但當他看到孩子們天真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同意了。
「一番猜拳之後,故意輸了的阿萊西奧留在了塔上。他大聲地計著數,聽到他計數聲的安德魯和路易絲則急匆匆地往下跑。他們要在100聲之內找到合適的地方躲起來,當100聲數完之後,阿萊西奧就要去抓他們了!
「塞爾吉奧和一個手下分別跟著安德魯與路易絲,另外兩個手下,則在高塔上照看著計數的阿萊西奧。
「當安德魯終於找到一個他覺得很滿意的地方並躲起來時,塞爾吉奧差點笑出聲。3歲的安德魯看中了修道院前面的鵝卵石廣場上的一棟紅瓦小屋。這棟小屋非常別緻,正面看是方形的,但一側的牆壁有些傾斜,加上當時天色漸暗,陰影處非常隱蔽。
「太陽開始西沉了,光線逐漸變得暗淡。『不仁社』的人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金色眼睛的路易絲,並幹掉了她身後的doh。接著,他們從小女孩的口中,問出了遊戲的集合地。『不仁社』的人帶著路易絲來到了巴迪亞的高塔上,在那裡,他們殺死了另外兩個doh,並抓住了阿萊西奧。
「阿萊西奧雖然只有7歲,但遠比同齡人早熟,他知道家族的使命,也明白眼前這些黃皮膚的人不是好人。和哭哭啼啼的路易絲不同,他表現出來的鎮定和冷靜使『不仁社』的人起了疑心。
「通常情況下,『不仁社』判斷一個人是否屬於漢諾威家族,主要是看外形,尤其是眼睛。阿萊西奧有一雙灰色的眼睛,這讓『不仁社』感到疑惑。他們並不能準確分辨出英國人和義大利人在長相上的區別,或許,在他們看來,白人看起來都差不多,除了頭髮和眼睛。
「於是,『不仁社』追問起了阿萊西奧以及他父親的名字,而阿萊西奧始終保持著沉默,這更讓『不仁社』感到疑惑。他們原本就多疑,此刻更加拿不定主意了。
「他們又問哭泣的路易絲,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她的兄弟。路易絲大聲地啼哭著,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不仁社』沒辦法,便決定嚇唬一下兩個小孩。他們把路易絲和阿萊西奧推到高塔的邊上,告訴兩人,如果不說出另一個孩子的下落,就把兩人從塔上扔下去。
「與此同時,在暗處等待阿萊西奧的塞爾吉奧不禁有些焦慮,他覺得阿萊西奧花了太多時間。突然,一聲尖叫讓他心裡一緊。
「路易絲被『不仁社』從高塔上扔了下來,就落在塞爾吉奧面前不遠處。他抬起頭一看,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知道阿萊西奧一定也被抓住了。他拚命捂住安德魯的嘴巴,一時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實在不能說是行動方便,而他的敵人是數量未知的職業殺手。他想把安德魯藏起來,但又怕安德魯會大哭或者亂跑。
「情急之下,塞爾吉奧做出了一個讓他痛悔終生的決定,他忍住眼淚,抱著安德魯,狂奔到了聖十字廣場。然後,他馬不停蹄地帶著一半的doh回到了巴迪亞修道院。
「就在格雷科家人氣喘吁吁地跑到修道院前的廣場上時,阿萊西奧也被扔了下來。腦漿和血液混合著,流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