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遺餘力
梅達抽完煙,將煙頭按在煙灰缸里。接著他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窗帘。然後,他走到衣櫃前面,打開櫃門,在裡面摸索了起來。
不一會兒,梅達拿著一疊錢回到了陶無法的面前,「這裡有3000,你拿去吧,幫陶大嫂還上。」
陶無法驚呆了,「你這是做什麼?」
「幫你解決麻煩啊。」梅達平靜地說,「我這個人從來不說大話的。我說要幫你,那我一定不遺餘力。」
「不不不,這怎麼行!」陶無法激烈地推脫了起來,「這是你的錢。你也是窮苦出身,也是辛辛苦苦攢起來的,我不能用你的錢!」
「你拿我當朋友嗎?」梅達盯著陶無法的眼睛,「如果你覺得我是個值得交往的人,那就請你收下這份心意。」他揚起一隻手,阻止了陶無法急切的表態,「如果你覺得我就是個普通的二道販子,那你確實不必收,你只需要走出我的房間,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就行了。」
陶無法目瞪口呆,半晌沒有動彈。
「陶大哥,正因為我是苦過來的人,所以我知道你現在有多不容易。」梅達語重心長地說,「拿著吧,這是做兄弟的一片心意。」
陶無法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小梅,那哥給你打個借條吧,算是哥借你的。」
梅達假裝生氣地說:「陶大哥,你也太見外了吧!」他將一疊錢硬塞進陶無法的手裡,「你要是實在心裡過意不去,就請我吃一頓飯吧,多弄幾個菜。」
「那,明天晚上,你來我家,我讓我媳婦做一桌好菜款待你!」
「這才對嘛。」梅達笑嘻嘻地說,「陶大哥,你以後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我說,我能幫上忙的,肯定會幫。」
陶無法有些羞愧,「我這個當哥哥的,反而要你幫忙,唉。」
「這有什麼?」梅達不以為然,「我也有求你幫忙的時候啊。」
「我能幫你什麼忙?」陶無法迷惘地問道,「我知道你喜歡那六色琥珀,但我也弄不到啊,那是莫藺樞的東西。」
梅達想了想,「這樣吧,如果有機會,你讓我看看那琥珀,行嗎?」
「你給我點時間。」陶無法思索了一下,「我想想辦法。」
第二天傍晚,陶家熱火朝天。
匡美艷系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著,陶無念則跑進跑出地幫忙端著盤子,不大的飯桌上,已經擺了五六個菜。
「美艷,無念,客人來了。」陶無法打開家門,將梅達迎了進來。
「歡迎歡迎。」陶無念是一個瘦高的男孩子,白凈的臉上有著淺淺的髭鬚。
「小梅,這是我三弟,無念。無念,快叫人,這是你梅哥。」陶無法忙著介紹了起來,「哎,這是我媳婦。美艷,這是我們的大恩人,小梅。」
匡美艷感激而不失矜持地點了點頭,又鑽進了廚房。
「你們四人住?」梅達打量著不算寬敞的房子,「這個漂亮的小丫頭,就是你女兒吧?」他彎下腰,將陶白荷抱了起來,「你幾歲啦?」
「四歲。」陶白荷奶聲奶氣地說,「你呢?」
梅達被逗笑了,「我比你大很多很多很多歲。」
「來,菜差不多了,我們先坐。白荷,下來,別鬧。」陶無法張羅客人入席,又對陶無念說,「你看著點白荷。」
「你真是不容易啊,陶大哥。」梅達感慨地說,「說真的,我挺羨慕你的,看你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真好。」
除了知道梅達有個哥哥外,陶無法對梅達的家庭一無所知。他見梅達感慨萬千,便忍不住說:「你年紀還小,先打拚幾年吧,以後再把父母接到一起住,成個家,生個娃,就都好了。」
「哪有那麼容易。」梅達搖了搖頭,「不說了」。
菜終於上齊了,匡美艷擦了擦鬢角的汗,在桌邊坐了下來。「你們先吃嘛,不用等我的。」
「這是小梅的建議,說你辛苦了,要等你一起。」陶無法笑著說,「來吧,我們開動吧。」
梅達很快就討取了匡美艷的歡心。他善於察言觀色,又懂得恰到好處地揶揄陶無法,偶爾開的玩笑也無傷大雅,這讓夫妻倆都覺得有趣且不失面子。
「小梅啊,嫂子想問你個問題,要是不方便,你就不要回答了。」匡美艷說著,放下了筷子。
「大嫂,你這樣搞得我很緊張。」梅達假裝擦了擦汗,「是要問陶大哥在外面有沒有做壞事嗎?」
陶無念噗嗤笑了起來,陶無法立刻瞪了他一眼。
「不是啦。」匡美艷擺了擺手,「我就是好奇你是什麼地方的人。在韓城,我也見過不少做琥珀生意的人,但感覺都跟你不一樣啊。」
「大嫂,你覺得我像哪裡人?」梅達反問道。
「我說不好,你的口音我聽不出來。」
這時,陶無念插嘴說:「我好像聽老師說過,梅這個姓在南方比較多。」
「差不多吧。」梅達習慣性地挑了一下眉毛,「我在廣州出生,但是很小就跟著家人到處跑,練出了一口奇怪的口音。」
「這樣啊。」匡美艷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看你吃東西好像喜歡吃清淡的,我就想,你說不定是江浙人。」
「好啦,美艷,你怎麼搞得跟查戶口似的。」陶無法擺了擺手,「吃飯,吃飯。」他朝梅達歉意地一笑,「不要往心裡去啊,你嫂子就是心直口快了點。」
「沒事。」梅達喝了一口汽水,「大嫂是關心我吃東西的口味,我感動還來不及呢。」他打量著屋子,「你們家真溫馨,就是少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陶無念好奇地問道。
「電視。」梅達笑著說,「回頭有機會了,我給你弄一台。」
陶無法吃驚地說:「小梅,你可不要嚇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受不起。」
「也還好吧。」梅達滿不在乎地說,「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啦。」
等吃完了飯,陶無法送走梅達以後,陶無念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到了一旁。「大哥,這個人肯定不是廣州人,我覺得他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小梅不是說了嘛,他很小就到處跑,口音奇怪是正常的。」陶無法好笑地看著弟弟。
「我不是說這個。」陶無念噘著嘴說,「大哥,我跟你說,我直覺很準的,我覺得這個人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了?」陶無法有點不高興了,「老三,人家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做人要知足,要懂得感恩。」
「那莫家對你也很好,怎麼沒見你說他們好話?」陶無念毫不示弱,「我就是覺得這個姓梅的太精了,感覺不舒服。」
陶無法樂了,「小梅是做生意的呀,精不是很正常么?」
陶無念語塞,他想了想,仍然有些不服氣。「你看,他肯幫嫂子還賬,還說要給我們弄一台電視機,他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你這個孩子。」陶無法瞪大了眼睛,「幹嘛沒事把人想那麼壞?」
「不是我要把人想得壞,我是覺得,不好欠這傢伙太大的人情。大哥,你聽我一句,下回他真的弄到電視了,你一定不能要。」
「為什麼?」陶無法不解地問道,「你不是很羨慕莫家有電視嗎?」
「兩碼事。反正,大哥,你跟這個姓梅的在一起,多留個心眼吧。」
陶無法哭笑不得,「你抓緊讀你的書吧,明年就高考了,你複習得咋樣啊?還指揮起我來了。」
幾天後的一天,陶無法像往常一樣在琥珀店裡忙碌著。他打了一盆清水,一邊用抹布擦洗著玻璃櫃檯,一邊哼著《我的中國心》。
上午的陽光穿過鑲嵌著大片玻璃的木門,照射在乾淨透亮的櫃檯上。櫃檯里整齊地擺放著加工完畢的琥珀和翡翠,五顏六色的,一眼看去,如同等待帝王寵幸的妃嬪。
一瞬間,陶無法忽然有種錯覺,「假如這間琥珀店是我自己的,該多好啊。」
「無法,這麼早。」莫藺樞推開門,打斷了陶無法的臆想。
「來啦。」陶無法慌忙說道,「你這陣子不要照顧小關嗎?店裡由我照看著就可以啦。」
「我得趕緊把長命鎖做出來。」莫藺樞走到了角落裡,「她最近反應是挺大的,我也發愁呢。」
「那你還來店裡幹什麼?照顧小關要緊啊。」陶無法說著,擰了一下手裡的抹布。
「我岳母在,應該不打緊。」莫藺樞說完,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塊琥珀。「先不聊了,我得集中精神了。」
「好的。」陶無法滿口應承下來,眼睛卻緊緊地盯著莫藺樞面前的琥珀。
到了中午,莫藺樞停下了手裡的刻刀。「休息一下,走吧,我們去吃飯。」
像是在回應他一般,門外忽然衝進來一個人,是關映卿的弟弟。
「姐夫,快去看看!」他是騎自行車來的,氣都沒喘勻,話也說得語無倫次,「媽叫我來的!我姐吐得不行了!」
莫藺樞大驚失色,他隨手抓起一塊軟布,蓋到了未完工的長命鎖上。「走!」
陶無法一聽,也跟著往外走。
「無法,你先看著店。」莫藺樞說著,人已經衝到了門外。
「好。」陶無法答應了下來。莫藺樞剛坐到自行車後座上,車子就一溜煙地沖了出去。
陶無法看了一眼莫藺樞的工作台,又看了一眼櫃檯後面的座鐘,「12點14分。」他記下了時間,然後迅速走到工作台旁邊,掀起了軟布。
兩塊似金似紅、泛著紫光的琥珀已經被雕成了長命鎖的形狀,上面的裝飾花紋也已經刻了一半。
陶無法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毫不猶豫地用軟布包上兩塊琥珀,揣進了口袋。接著,他跑到門口張望了一下,然後走到門外,鎖好了店門。
莫藺樞的自行車就停在門口,像往常一樣,他沒有鎖車。
陶無法急匆匆地跨上了單車,拚命地蹬了起來,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騎過這麼快的速度,他甚至感覺急促的呼吸撕裂了咽喉,血腥味正不斷地湧進口腔。
陶無法一口氣不停歇地騎到了梅達所住的招待所樓下,然後沖著一樓的服務員大喊了一聲,「幫我看下車,謝謝!」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已經丟下車子,跑上了樓梯。他三步一級地衝上了二樓,砰砰砰地敲著梅達的門。
「一定要在啊,一定要在啊。」他在心裡暗暗祈禱著。
梅達打開了門,見是他,立刻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臉。陶無法顧不上寒暄,他一把將梅達拉進房間,並關上了房門。
「怎麼啦,陶大哥?出了這麼多汗?」梅達詫異地問道。
陶無法將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單上。他招了招手,示意梅達湊近一點。接著,他掀開了軟布。
兩塊光彩奪目的琥珀長命鎖出現在梅達的眼前。
梅達愣了足有十秒鐘,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他趕緊打開衣櫃,翻出一台相機。
陶無法的眼睛瞪得有銅鈴那麼大,「小梅?」
梅達的表情十分嚴肅,他沒有理睬陶無法,只是將手裡那台佳能a-1相機對準了琥珀,然後「咔嚓咔嚓」地拍起了照片。
「你抓緊時間。」陶無法等他拍了好一陣后,忍不住提醒道,「要放回去的。」
「馬上就好。」梅達說道,「幫個忙,拿到窗口,對著太陽。」
陶無法照辦了。琥珀接觸陽光后,立刻顯現出了他第一次見到時所呈現的那種藍綠色,還有那種奇妙的灰色光澤。
梅達拍了幾張照片后,又說道:「拉上窗帘。」
陶無法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配合地做了。令他吃驚的是,琥珀在光線暗淡的環境里,竟然變成了黑色。
「這玩意兒真邪乎。」陶無法忍不住說道。
梅達將一卷膠捲都拍完了,才戀戀不捨地說:「這叫七色珀,只存在於傳說當中,今天居然讓我見到了。」
他看著陶無法,目光意味深長,「你幫了我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