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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稚子戲我老無力

  不知不覺中,南九岳的眼眸貼近了狩的臉頰。南九岳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狩皮膚上的每一根調皮的茸毛,他甚至能感受到狩雙頰上的粉色紅霞所散發出的淡淡暖意。


  可同樣地,一滴晶瑩的淚珠,在狩的臉上,留下一道濕潤的痕迹。狩的睫毛,輕輕顫抖,她的吸氣聲里,帶著哽咽。


  這一切的一切,通通搶入南九岳的腦海里,也讓南九岳從迷醉中徹底回過神來。


  那一刻,南九岳拋卻了所有的慾望,只是靜靜地看著狩。


  「如果不是出生在這個世界,如果拓跋舞不是她的主人,也是現在的她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還是一個還能在打雷的夜晚縮進父母懷裡撒嬌的孩子。可,她這短短十數年的人生,到底承受些什麼,如今的她,又要承受些什麼。」


  「南九岳!你真是個禽獸!」南九岳在心中暗罵自己一聲,鬆開了狩的雙手。


  似乎有些訝然於南九岳突然停滯不前,狩緩緩睜開雙眼,眼眶裡的淚水在失去束縛之後,不住地順著臉頰流下,她就這樣冷冷地看著南九岳。


  眼裡,有不屑;嘴角,有鄙夷。


  咚。


  狩緊皺柳眉,痛呼一聲,惡狠狠地看著剛在自己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的南九岳。


  南九岳眼神不善地打量著眼前的狩,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咋舌道,「都不知道拓跋舞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看你年紀這麼小,怎麼腦袋瓜子里裝得全是這些東西。」


  「快點把衣服穿上,小姑娘家的成何體統,瞪什麼瞪,再瞪我就要喊言咒了!」南九岳兩根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一副無賴的樣子。


  聽到言咒二字,狩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她一聲不響地將衣服穿上,而一旁的南九岳則轉過身去,吹著口哨,眼神時不時偷偷飄向狩,而狩卻是更加大大方方地,絲毫不介意南九岳的偷瞧。


  南九岳將穿好衣衫的狩推出門外,對她說道,「我跟你說,出門左轉就是大門口,大爺您慢走,哪裡來便回哪裡去。我這人,記性差,今天發生的事估計明天便忘得一乾二淨,您也不用放在心上。以後不幸出門遇見,便當作不認識小的,大路一條,各走一邊。」


  「再見,不,再也不見!」南九岳沖著狩一口氣將話說絕,隨即嘭地一聲將門關上。


  半晌,靠在門后的南九岳才無力地順著門沿跌坐在地上,他單手撫著自己的額頭,一邊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一邊痛心不已地揪著自己的心口,呢喃不清地念叨道,「南九岳你個傻瓜,就你多事,就你多嘴,得虧你一輩子打光棍!」


  也不知多了多久,幾縷細碎的斜陽才穿透薄薄的窗戶紙,調皮地撩撥著南九岳的發梢。南九岳不堪痕癢,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卻將自己給吵醒了。


  南九岳半睜雙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只是,縈繞在枕邊的淡淡余香卻讓他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晃了晃腦袋,將狩從自己腦海里趕出去,南九岳輕拍著咕咕叫的肚皮,砸吧著嘴,自語道,「好餓,還是先去吃飯,昨天師父好像說要做賽螃蟹來著。」


  可當南九岳走出房門的時候,卻在院子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南九岳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確認無誤后,大聲喊道,「你怎麼還在這!不是讓你回去了嗎!你還賴著不走了是吧!」


  而南九岳眼前的並不是別人,正是狩,此時的她正依偎在江小蠻身邊,眉眼裡全無之前對待南九岳的那些冷意,而是有種像小貓般的柔弱與乖巧。


  一看見南九岳對她大吼大叫,狩彷彿嚇了一跳,眼角噙著淚花,縮在江小蠻身後,渾身瑟瑟發抖。


  江小蠻拍拍狩的肩膀,一邊低聲安慰她,一邊扭頭對南九岳斥道,「九岳,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女孩子大吼大叫。」


  南九岳一臉茫然地看著江小蠻和躲在她身後的狩,啞口無言,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南九岳更為窩火。


  「江姐姐,莫要怪罪南、怪罪夫君,都是我不好,惹夫君生氣了。」狩抬頭瞄了一眼南九岳,可她似乎有些害怕,不敢與南九岳對視,便迅速將頭低下去,面色青白地改口稱南九岳為夫君。


  「喂!你在胡說些什麼!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誰是你夫君了,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有,你給我說清楚,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南九岳指著狩大聲喝道,他實在想不透這狩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狩聽見南九岳的大吼大叫,一下子彷彿失了神般,一隻手緊緊揪著江小蠻的衣袖,另一隻手則緊緊地在胸口前攥緊,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狩帶著哽咽的聲音呢喃道,「我錯了,我不應該再喚你名字,應該要喚你夫君的,千萬別用言咒,千萬別用,我求你了!千萬不要!」


  一聽狩這顛倒是非的話語,南九岳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地顫抖著自己指著狩的手指。


  「你、你、你胡說些什麼!信不信我現在立馬。。。!」


  南九岳還沒說完,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將頭深深地埋進江小蠻的懷裡,而江小蠻輕輕安撫著狩那戰慄的身體,轉頭斥道,「夠了,九岳,我平日里教過你多少次,修道之人,不可持強臨弱,更不可以一時之得意欺人一時之落魄,如此一來,就算修為再高,修不得一顆道心,於這世間又有何用!」


  言罷,江小蠻攙扶著狩,回房去了,只留下獃滯的南九岳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布留禪站起身來,摟著南九岳的脖子,調侃道,「雖然師兄以前看那蠻族丫頭十分不順眼,也曾想過要教訓她,可是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男子漢要有寬廣的胸懷,不可斤斤計較。你看那丫頭的可憐樣子,一見著你便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你下手也太狠了點,唉!」


  南九岳瞪大著雙眼,辯解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師兄你聽我說,這丫頭她懷恨在心,誣陷我!」


  布留禪點了點頭,嘴裡不住地應允道,「是是是,師兄知道你有苦衷,那個,你把這桌子收拾收拾,洗了碗筷再去休息,知道不,可別偷懶哦。」


  布留禪拍了拍南九岳的肩膀,搖頭晃腦地離開了院子。


  南九岳將最後的希望放在陳軒午的身上,他緊緊拽住陳軒午的衣服,苦笑道,「師兄,你一定是相信我的,對不對,師兄。」


  陳軒午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師兄當然相信你,只是男女之事,切莫過急過燥,一個不慎,適得其反,便糟了。」


  話音剛落,陳軒午的身體便化作點點塵埃,消失在南九岳眼前。


  南九岳孤單地站在院子里,晚風瀟瀟吹過,捲起三兩落葉,拍在南九岳的臉上,彷彿是在嘲笑著南九岳。


  南九岳一把抓住臉上的葉子,重重地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上去,踩了又踩,撕心裂肺地喊道,「造孽啊!」


  南九岳刷完碗筷,又被江小蠻提著耳朵念叨了一晚上,直到現在才被放回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與心靈,推開房門,連燈都不想點,便直接奔床上去了。如今,也唯有那暖和舒適的被子,才會相信自己了。


  南九岳剛一躺上床,一隻小腳丫便直接招呼在了他的臉上,將他踹得跌落下床。


  南九岳伸手朝著桌上的燈一點,一道熒光嗤地亮起,照亮了整個房間。


  「怎麼又是你!」


  南九岳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的狩,此時的狩全身裹在被子里,惟有方才踹南九岳的小腳丫和小半截瑩白如玉的小腿還露在被子外。


  「師父不是給你收拾了個房間嗎?你非纏著我幹嘛呀!」南九岳揉搓著自己的鼻子,一臉鬱悶。


  狩冷哼一聲,說道,「從今日起,這便是我的床了,你就睡地上!」


  「你!」


  南九岳指著狩,怒道,「你當真當我不敢使言咒治你!」


  在南九岳的怒視下,狩不禁有些怯了,可她還是硬著頭皮,與南九岳對視,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算了,算了,我走,我走還不成嗎?」南九岳站起身來,拍掉袖子上的塵土,無奈道,如今的他,實在是累了,根本不想再與狩糾纏不清。


  「你不許走!」狩朝著南九岳喊道,可南九岳並沒有理會狩,自顧自地朝著門外走去。


  「不要,求你了,夫君,不要這樣對我,呃啊!」


  還未走出多遠的南九岳聽到從自己房間里傳出來的哭聲,趕緊灰溜溜地折了回來,一口氣衝到床邊,緊緊堵住狩的嘴巴。


  「你瘋了嗎?現在都半夜了,你想將所有人都吵醒嗎?」


  狩撥開南九岳的手,譏諷道,「你不是要走嗎?為什麼還回來!」


  南九岳向後退了幾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嘴裡叨叨念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拓跋舞將你送來這兒,怕是讓你來報復我、折磨我的吧!」


  「行!不就是睡地板嘛!行!算我輸了!」南九岳憤憤地看著狩,隨後一言不發地取出備用的枕頭被子,鋪在地上。


  將蠟燭吹熄后,南九岳側躺在地上,背對著床上的狩,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狩翻了個身,悄悄探出頭來,朝著地上小聲喊道,「南九岳!你起來,我還沒讓你睡覺呢!你再不起來我喊人了!」


  可躺在地面上的南九岳呼嚕震天響,並沒有聽到狩的話。


  狩抽了抽鼻子,不屑道,「敢說不敢做的傢伙,你倒是使一個言咒我看看!」


  狩重新躺下,在南九岳的呼嚕聲中,沉沉睡去。這一夜,是她這十幾年來睡得最為安穩的一覺,她不用再擔心半夜會有刺客,她不用再煩惱半夜會有任務。在這陌生的環境里,需要她想的,只是好好地休息。


  那一夜,她夢見了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即使,他們的臉對她來說那麼地模糊、那麼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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