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九章 我來做決定
「他們敢。」曲小亥擠了擠眼睛,瞟了我和三炮一眼「有好吃的不喚我,王胖子便是不想活了,他們……」話還沒說完,王三炮的筷子便要來搶曲小亥碗里的肉,被她用還綁著繃帶的右手臂拚命護住,三炮有些不依不饒,伸手便抓,那曲小亥也不是省油的燈,左手抄起湯勺,舀了一勺熱湯,便對著王三炮的手潑了過去,這一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光王三炮被燙的嗷嗷直叫,連我的身上也沾了不少的油腥。我忙站起來離開桌子,到屋子外面擦一擦衣服,順便也扑打一下灰塵,聽見裡面傳來的王三炮的叫罵和申銀爽朗的笑聲,不禁莞爾。
「並不是舅舅不為部隊考慮,只是最近這幾個月的變故太多,而大多的結局並不好,他亦心痛。」姬雲燕走到我身邊,遞過一塊乾淨的手絹,「你不要怪他。」
「哦,你誤會了。」我笑了笑,趴在了木頭欄杆上,看著樓下食客的來來往往,「撇開牛戴不談,支春和馬良的出走,是否對他的衝擊很大?」
「有吧!」姬雲燕笑道:「不過主要還在於他自己,其實他始終堅持著工兵旅的旅、團、營三級建制不變,但似乎與上峰的治軍理念有所衝突,支春的走,也是因為107團的撤編,一齊爭執不下的結果,便只有下屬後退一步了。開始幾天尚有些想法,現在便樂的清閑了。」
「那就好!」我默默的點著頭,「海燕還好么?」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的傷如何了?」姬雲燕抿嘴笑道,「你們都是這樣,對身邊之人從不挂念。」
「你現在不是行走的很自如?」我有些不好意思,特意低下頭看了看她的褲子,確實已無什麼異樣,「這個時候,怎麼你也如海燕一般的性子了?比來比去。」
「將近兩個月形影不離的陪著,自然互相有影響。」姬雲燕的一雙美目笑成了彎月,「如果你見到她,說不定會覺得嫻靜的許多呢。」
「看起來她還不錯。」我笑了笑,又低頭數著樓下交織的食客,戚州的百姓也真是貪吃如天,才兩個月不打仗,德泰恆這種店鋪的生意便又如此的好了。
「看來你也不想她在哪裡?」姬雲燕也如我一般輕輕的倚在欄杆上,「知道她安然,便好了,她問到你們也是這樣。你們兩個骨子裡的性情,確是如此相像,都透著一股固執和倔強。她已經回了江北老家,開了間綢緞莊,繼續做她的海老闆。」
「在這個世代,安好便足夠了。」我點了點頭,「我便知道了牛戴,林鋒的下落又如何,平添一絲牽挂,選擇了扛槍,便是每天的疲於奔命,互相之間,沒有消息,就當是好消息了,相見與懷念,都是何苦呢。」
姬雲燕正要答話,突然看見一樓大門口,進來了幾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眉頭便輕輕的鎖住了,「第七師的人到,可能有些事情。」
「哦?」我顯得很詫異,「我怎麼會不知道,第七師兩個團駐紮在丹陽,一個團在皇堂,有人進城,怎麼軍部會不清楚?」
「丹陽方面看似安靜,其實暗流涌動。」姬雲燕又恢復了往日的淡然,「只是陳基業沒有確切的證據,還不想上報軍部罷了。今日來的這幾人,都是安插在丹陽的心腹,出現在這裡,不去師部,必定是為了避開閑雜耳目,找我來了。我去去就來。」說著,自顧的笑了笑,快走幾步下樓,支開要上去接待的堂倌,自己滿臉笑容的與那三人說起話來。我在樓上聽不清楚在說什麼,但只看架勢,不明事的人,一定會以為他們在點菜而已。
大約一刻鐘的功夫,姬雲燕在交代了櫃檯以後,依然不緊不慢的的走上樓:「江鎮方面有一個小隊的日軍,突然進駐丹陽正北,我們的防區新豐村。卞普本就不滿黎葉生來了以後的一再忍讓,杜絕摩擦的政策,在沒有向戚州彙報的前提下,帶著一個營出城驅趕,中了埋伏,目前被圍困在曹家圩和小陶庄中間的無名高地,文中亦不聽蕭翎勸阻,在不告知陳基業的情況下,封鎖所有電台消息,執意領101團剩下的兩個營出城相救,蕭翎無奈之下,安排人進城報信。」
「陳基業知道沒有?」我感到了事情的嚴重,「他們三人似乎還在吃飯,沒有去師部的意思。」
「一路勞苦,我安排他們歇息。已讓這裡最快的堂倌火速去報信。」姬雲燕神情也非常凝重。
「來不及了,這裡你打個招呼,我立刻回軍部。」
「此時其實與你沒有太多的干係。」姬雲燕似乎想阻止我,「陳基業應該能處理好的。」
「不行。」我搖了搖頭,「陳基業雖然是第七師的師長,但卞普和文中在這裡浸潤多年,陳基業真正可以掌控的,只有皇堂的103團,很多事情,沒有兵權,扛著再多的將星都是白瞎。這個時候,是需要支持一下基業的時候。你去和三炮交待一聲,就說我請他也能儘力伸手。」講完,我便不再回頭,匆匆的衝下樓,一路向軍部狂奔。
「可是……」姬雲燕還想說些什麼,但被身後的申銀攔住了。
「雲燕,他就是這個命。」申銀笑道,「你就讓他去吧,不操心,他渾身不舒服。這種人,需要身邊有得力的助手,或者說高手保護,否則很容易成為敵方的焦點。」
「原本裘強還是個厲害人物,可惜現在突然不知影蹤了。」姬雲燕點了點頭,朝著跟出來的王三炮和曲小亥也笑了笑,「剛才的話你們也應該聽到一二了,陳基業和石楊都是至交,能不能有些支持?」
我還是佩服我自己的長途奔襲能力,這個在江海學院就是數一數二的,一口氣跑了大半個小時,到了軍部門口,居然只是微微的出汗。不過猛的一停下,卻有些吃不住,忙扶著牆壁,一邊走著,一邊喘氣。
「哎,團長,你……,沒看見我?」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腦後響起來,我心中暗喜,莫不是那個傢伙,猛地回頭,果然看見裘強背著一把機槍,渾身上下全是爛泥塵土,牆邊靠著一輛破落的自行車,笑嘻嘻的看著我,那略長的頭髮,和滿臉的鬍渣子,幾個月不見,幾乎老了二十歲。
「別給我屁話。」我來不及和他噓寒問暖了,走上前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胸,「立刻,馬上通知葉飛,你們兩個給我集合警衛營和新兵營,在西城門待命,我去見軍座。」然後,扭過頭就往軍部裡面沖,不再理他。
「神經!」裘強只能自己笑笑,「換了老大,還是這個樣子,不把自己折騰死,不會休息的。」之後便搖著頭,快步的離去。
當我衝進黎葉生的辦公室的時候,他和佟曼正在沙發上討論著事情,看我進來,便相視一笑。
「石楊,你做事認真,但是太急切,哈哈。」陳基業走過來,拉著我坐了下來,慢慢的為我到了一杯茶,「來,嘗嘗我珍藏的陳年桔普。」
「軍座……」我又要站起來。
「不要急,不要急么。」黎葉生一把又把我拉了下來,「俗話說,千年人蔘,百年陳皮,這茶可是難得,用新會陳皮和陳年普洱兩樣好東西,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再用龍主席送我的三江源頭之水沏泡而成,消積化燥,宜通五臟。」
「軍座,你不知道……」我急的滿頭大汗。
「丹陽的事情,便交給基業去辦吧。」佟曼笑著說道:「石楊,你也要學著放一放,什麼事情都要軍部操心,便是不正常的。」
「啊……」這回我驚的目瞪口呆,「上峰都知道了?」
「或許,我們知道的,比你早些。」佟曼笑道,「為帥者,大軍在外而無耳目,便是失職,陳基業有人在丹陽,我們有怎會沒有呢?」
「哦,對啊!」我看著他們微笑的神情,突然覺得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我自己也太小看他們了,還真的以為坐在辦公室什麼都不管。原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論是第七師,還是憲兵旅,或是工兵旅,一切的一切,也許德泰恆的一舉一動,都會第一時間,傳入他們的耳朵。
「兩位長官已經有所安排?」既然這樣,我便再沒什麼可說的了,也許一切都是我瞎操心吧。
「我就是喜歡你的脾氣,雖然很多時候處理的有些急切,但是更能說明你是一切為公。」黎葉生輕輕的嘬著他的普洱茶,緩緩的眯著眼睛品味著其中的滋味,「倒是如果今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便不是我認識的石楊了,不是么。」
「軍座說的是,說的是。」我的心中不免尷尬,俗語說伴君如伴虎,如此看來確實以後行事更要小心翼翼才是,「那既然已經平安無事,我便不打擾兩位長官商議軍務,先告退了。」
「還是要麻煩你走一趟的。」佟曼笑道:「目前,戚州防務,工兵旅負責東南,憲兵旅負責西北,城中能動用的主力,除了安文的獨立團,也只有你的教導團和惠瑩的特務團了,剛才我們已經讓邢副軍長調獨立團前往皇堂換出陳基業的103團,陳基業和凌娟領著部隊,進入丹陽整頓軍務。」
「兩位長官還是有不放心?」我淡淡的問道,「教導團也去丹陽?」
「你帶兩個營去,教導隊留在這裡,讓惠瑩帶著。」黎葉生點了點頭,從桌上拿了一個火漆封好的信封,放在我面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卞普在曹家圩凶多吉少,我擔心日偽軍會有後序的動作,目前江北方面大戰在即,與金陵約定的三個月期限即將到來,可能在江都外圍會有一場大戰,這也是為什麼本來說帶117師接管戚州,最後只來了一個團的緣故。丹陽是屏障,我們這裡不能再生事端,文中又是一個不穩定因素。我擔心凌娟和基業心軟,你帶著我的手令過去,一旦文中真的一意孤行,你便已特派員的身份,就地正法。」
「軍座,文中和卞普,也是戰功卓著,他們……」我有些猶豫。
「男子漢大丈夫,優柔寡斷成何體統。」黎葉生有些不高興,「軍令如山,我意已決,你如若覺得為難,我可以派惠瑩前去,在這個方面她一個女人要比你決絕的多。」
「這……」我抬起了頭,還想爭辯一下,便看見佟曼在黎葉生身後輕輕的搖著頭,一時衝動到嘴邊的話,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悻悻的伸手拿了信封,「我去便是,立刻動身。」
「軍座,其實這種殺伐決斷的事情,惠瑩的性子要剛烈的多,我覺得她去丹陽,確實比石楊要合適的多。」待我走出屋子,佟曼不解的問道。
「那要看我們的目的是什麼。」黎葉生笑道,「令行禁止,不講情面,惠瑩比石楊要強很多,但是講到多面融合,相機而行,石楊是這方面的高手,我們如果真的想壯士斷腕,抹了卞普和文中的生路,惠瑩去便再合適不過了,但是我還是想留他們的性命,那全軍上下,除了陳基業,便只有他了。」
「軍座想的周到。」佟曼微微的笑著,「石楊與卞普,文中還算有些交情,鬆動的地方更多,而且他帶著近衛部隊進入丹陽,陳基業和凌娟便知道我們的用意,聰明如他們,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報告!」通訊兵輕輕的敲門進來,「軍座,海陵來電。」
「嗯,謝謝!」陳基業笑著拿在了手上,揮手讓他先退,自己輕輕的抖開電報紙,看了起來。不到一分鐘,臉色便大變,將紙張團成一團,用力的彈到了地板上。
「什麼消息?」佟曼關切的問道。
「金陵方面已經做好準備,與昆明約定三日內開始江都會戰,海陵的章軍長,要求我們這些天萬不可與敵軍先有摩擦,讓敵軍先有防備。」黎葉生悻悻的說著。
「這和我們無關,新莊村的事件是日本人先挑事,即使卞普還擊,也是自衛。」佟曼有些氣憤。
「我憂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海陵那邊居然知道了丹陽的事情,看起來,我們不放心別人,別人更不放心我們啊。」黎葉生冷冷的說著。
「何以見得,這只是你的猜測吧,章義是龍雲的嫡系不假,但從序列來看,第六軍和59軍是平起平坐的,即使他知道我們的事情,也管不了我們,大不了在龍雲面前說幾句罷了。」佟曼有些不以為意。
「何以見得?哈哈!」黎葉生又笑了,這次笑的有些生硬,「下個月,昆明方面便有駐軍特派員到戚州,任命為第六軍總司令長官,我這個軍長辦公室的屁股還沒有坐熱,便又要騰地方嘍。」
強行軍兩個小時后,我和葉飛於晚上12點前帶著大部隊到達丹陽城南門,在此之前我已經安排裘強和華靜二人先行一步給予通報,所以來到城門前,已經是燈火通明,守軍城門大開,迎接我們進城。
「葉飛,你帶著新兵營在丹陽指揮部的外圍駐紮,我領著警衛營直接接管指揮部的防務。」我在車裡靜靜的安排著。
「團長,陳基業的指揮所,你要接管防務?」葉飛很詫異,「不會引起什麼誤會吧。」
「剛才已經觀察了,陳基業的103團已經控制了丹陽城南和城西的區域,但是一個團兵力有限,他這麼安排,自己在文中的團部,一定沒有足夠的兵力控制,我之所以兩層包圍起來,就是怕文中有動作。」我冷冷的說著,「司機,再快一點。」
與我料定的不差,團部上下人很少,只有一個排的兵力是陳基業的人,其餘的都幾乎看不見,裘強迅速命令部隊做好防禦和控制,葉飛和華靜也完成了外圍的布控。
「凌主任,陳師長。」我匆匆的走進會議室,「你們沒什麼問題吧。」
「倒是沒有。」陳基業顯得有些的沮喪,「文中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我們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出城。」
「他終究是出城了?」我皺著眉頭,慢慢的坐了下來,「103團到達之前,蕭翎還是沒有能夠阻止他。」
「還好留住了大部分的士兵,文中只帶走了一個營左右的士兵。」凌娟苦笑了一下,「我們沒有來得及同文中照面,他已經出去了。」
「現在怎麼安排?」我非常的懊惱,不僅是為了文中和卞普,更為了那兩個營的士兵,「城中控制住了?」
「在我們到來之前,本來差一點就失控了,蕭翎畢竟時間短,威信不夠,幸虧舒佳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才留住大部分的人,還及時的打開了南城門才算是控制住了局面。」陳基業搖了搖頭,「還算不幸中的萬幸,此次丹陽的事情,責任在我,太自信了,夏龍走後,沒有及時的安撫他們兩兄弟。」
「事已至此,當如何打算。」我將黎葉生的手令拿出來推到凌娟的面前,「這是軍座手書,應該是對文中,卞普事件的處理決定。也算是虛驚一場,我還讓警衛營接管這裡的防務,新兵營外圍布控,現在看來是我多想了。」
「你就是過於謹慎。」陳基業笑道,「不過也沒什麼不好。你帶著大隊人馬到這裡,手令不看也知道,必然是嚴令不準出援卞普,文中如執意要走,便就地擒拿,軍法處置,主任,我說的可對?」
「大差不差。」凌娟會心的笑著,「陳基業不愧是良將之才,佩服之至。」
「凌主任其實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說罷了。」陳基業謙虛的笑道,「文中已然出城,這手令已無什麼用處,為今之計我們三人應該討論一下,卞普和文中二人,是否自生自滅?」
「如果救援,有多少把握?」凌娟關切的問道,她還是有些不忍。
「圍了卞普的,是諸英的一個團。」陳基業走道地圖前輕輕的點著,「但是圍而不打,典型的圍點打援,那就是說,在丹陽的西面和北面,必定有重兵設伏,文中出去了一個小時,半小時前,北面槍聲大作,現已經幾乎聽不見了,我可以斷定,文中已經凶多吉少了。」
「我們城裡現在有9個營的兵力,如果要救援,西門,北門各三營,同時出動,兩邊同時打擊,但是這是一場賭博。」陳基業說的很慢,似乎非常的糾結。
「如果敗了,那麼丹陽必然不保。」我接過了他想說的話,「那便不賭了。」我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我一向優柔寡斷,躊躇不定,今日我要做回主,兩位長官不要再想了,我以軍部特派專員的身份做這個決定,今後有什麼非議,便沖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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