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帶著重要東西撤
9月4日上午7點。戚州城除城北以外,所有外圍全部淪陷。
城南御城據點舒佳死命抵抗了整整11小時,全軍覆沒無一生還。日軍藤田聯隊剩餘的兩個大隊在距離南城門5公里駐紮。
東面羅藝的獨立旅兩個團,余超敏四個團,共六個步兵團一個炮團在遙觀陸續鋪開,大炮炮彈上膛,隨時準備攻城。
西門的鐘山還餘下三個團的部隊在連續攻擊一個晝夜未果后,暫時退至皇堂休整,等候江北大營與東線部隊聯絡后確定的最後總攻命令。
長星樓,第六軍司令部,孟浪與黎葉生、佟曼、邢仇以及凌娟面對面坐著,默不作聲,大家都清楚,外圍的敵軍一個晚上沒有攻擊,是為了暫時的休息和調整,等到他們的力量積蓄到了一定的程度,戚州便是滅頂之災。
「柳參謀長呢?怎麼不見?」佟曼看見孟浪的身邊已經不見了柳欣的影子。
「哦,我已經安排她連夜過江,去了海陵,那裡有飛機送她去昆明。」話從孟浪嘴裡說的很輕巧,彷彿是走親戚似得。
「這個時候,軍參謀長回了昆明?」佟曼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來,「這個事情如果傳出去,就不怕士氣崩壞,軍心動搖嗎?」
「佟副軍長,你不要激動。」孟浪並不生氣,只是輕輕的敲了敲桌子,「參謀長去了昆明也是到龍主席那裡爭取一些支持么。」
「支持,呵呵,說的真好聽。」連平日里不怎麼說話的邢仇都看不下去了,「59軍自己在海陵被打了北都找不到了,要不是兩線的敵軍把主要目標放在了戚州,我看就他們那個尿性,還不如我們呢。」
「邢仇,你這樣說話就不好聽了。」孟浪的臉板了下來,「我現在在爭取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如果成了,戚州就有救了,你們怎麼不理解呢?」
「什麼事情,你倒是說說。」邢仇哂笑著看著孟浪,他從心裡已經不再信任這個司令長官了。
「龍主席有意放棄海陵,讓59軍剩餘的6個團全部南下,進入戚州,與第六軍合兵一處,你們想想,如果此事能夠成功,何愁圍城之兵不知難而退?」孟浪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龍雲已經基本上同意了這個建議,「就戰略意義上來說,戚州要比海陵重要的多,而且第六軍的軍事素養也高出一籌,當然我在這裡作為總司令,也是龍主席考慮這個方案的重要依據么。」
「如果要動,就立刻安排,不能再拖了。」黎葉生有些心動了,如果真的可以成為現實,那或許戚州還有一線生機,「我估計最遲明天這個時候,敵軍一定會發起總攻,一般部隊的休戰和集結不會超過24小時,或許我們只有這麼一點時間了,也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了。」
「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有答覆了。」孟浪站起來給在座的四人都一一添滿了茶,「不要著急,目前工兵旅在城南還有三個營,陳基業和惠瑩也有三個營在東門駐防,城東就不說了,石楊與安文加上申銀的一些殘兵與鐘山拼了一天一夜,但至少還有七八百人么,更不用說完顏豫飛的憲兵旅,雖然回撤途中受了點衝擊,但還是在城北有四個營的兵力,這麼多部隊,就算敵軍開始總攻,至少24小時是可以守住的嘛,當然只要我們將校齊心,眾志成城,什麼奇迹都可以創造,想當年我跟著龍主席,在雲南起義……」
「司令,這些大道理就不要給我們說了。」佟曼今天非常的不客氣,她的情緒比起黎葉生和邢仇更加不穩定,也許一個女人看到如此的死傷和慘敗,感性的東西往往更容易戰勝自己的理智,「如果再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這支部隊即刻將面臨著四分五裂,還談什麼眾志成城?」
「你——」孟浪被佟曼頂的非常不舒服,臉漲的通紅,想要發作卻強行的按捺住了,勉強的轉移了話題,「這個暫且不說,大家有沒有發現,戚州城裡依然有內鬼?否則,鐘山怎麼會在我們的大軍剛剛出城開始攻擊錫城的時候,就能夠判斷出戚州空虛而閃擊本城?我在想,就算是戚州破了,也非我們之罪,是內奸的緣故,而這個內奸據說在劉文和金東時期就整肅過,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可以說,這是金陵留給我們的隱患,嗯,我要他們自助一點糧米居然一口回絕,殊不知交接給了我們一個瘸腿的部隊。」
「我不這麼認為。」凌娟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情報站本來就是自古有之,自己的情報工作不到位,卻說非戰之罪,這是推卸責任。第六軍有如此大敗,在於我們太過託大,急功近利,如果按照黎軍長的計劃安排,注重修養生息,不去主動涉險,只要昆明方面有足夠的經濟支持,這隻部隊還是能夠有所作為的。滇軍方面又不願意支持,又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她不想說下去了,把茶杯輕輕的推到了桌子的中間,慢慢的向屋外走去,「再說無意,我還是去城西,幫著教導團做些事情吧。」
「婦人之見,這是婦人之見。」孟浪終於爆發了,隨手把自己的帽子甩在了地上,「我在為這個部隊嘔心瀝血,你們卻如此的誤會我。」
「報告長官,昆明急電!」通訊兵站在了門口。
「念,快念——」孟浪顯得非常興奮,「你們看,龍主席還是很重視我的意見,答覆非常快么。」
「著,命令第六軍與三日內放棄戚州,所有部隊全部北上過江至海陵安頓,接受海陵滇軍第59軍的改編,第六軍目前的重要資源,尤以兵工廠所有關於遠程炮的試製設備,圖紙資料及核心人員應不惜一切代價優先遷至海陵,故特命黎葉生為此次戰略轉移總指揮,佟曼、邢仇為副總指揮,司令長官孟浪即刻前往城北機場,等待飛機接回昆明述職。」
「沒了?就這麼沒了?」孟浪著急的問著,「你念下去啊。」
「司……司令,沒,沒有了。」通訊兵把電報紙反過來又招了招,確認沒有下文了,便疑惑的看著孟浪,看見黎葉生輕輕的擺了擺手,便識趣的退出了會議室。
「孟司令,這個時候回昆明,真是好安排啊。」佟曼冷笑著,盯著孟浪。
「啊,這個,軍令如山么,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孟浪乾笑了一聲,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說話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底氣,「葉生,這個,呃這個兵工廠的事情,還是要儘快,啊,儘快,我不在,你也不要有情緒。」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黎葉生站了起來,把軍帽戴好,便和佟曼往外走去,「既然龍主席委派我作為總指揮,那麼孟司令便不要過於操心了,邢副軍長,你替我送送孟司令吧。」
「司令,請把!」邢仇微笑著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黎軍長,我很快回來,咱們在海陵一定會相聚的,呵呵。」孟浪滿臉笑容的朝著門外嚷著,不知道是黎葉生他們走遠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沒有人再回答他了。
9月4日晚上6點整,邢仇的工兵旅僅僅留了一個營在城南駐守,自己帶著部隊開始在兵工廠拆卸重要器械,樣炮和搬運重要的資料文件,龍可人帶著兵工廠的所有工程師,坐在了卡車裡,獃獃的看著來回忙碌的士兵。顏平站在車下,笑著和他們揮手。
「你不走?」龍可人問道,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
「我,不想走。」顏平笑著,彷彿在送別一群聚會的朋友,「戚州有我太多的留戀,我願意呆在這裡。」
「我也不想走。」龍可人望著正在往其他卡車搬運的機器和文書,「但是這些東西都和我的孩子一樣,他們快要長大了,就差一點了,我捨不得戚州,但更捨不得他們。」
「海陵也許能給你們足夠的時間和資金來完成你們的試炮,你們的遠程炮幫我們多殺些鬼子吧。」顏平合上了卡車的后箱蓋,後退了一步,向著龍可人在內的所有人敬禮,「兄弟們,再見了,希望有再見面的一天,希望能看到你們打回戚州的一天。」
龍可人還想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就停住了,因為顏平已經拿著衝鋒槍走出了兵工廠,腳步那麼堅定,沒有回頭,沒有絲毫的留戀。
9月4日晚上10點。
我和安文接到了放棄城西,撤至關河以北的命令,相視無言。
「羅丹怎麼樣了?昨天的傷挺重的。」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沒了,已經走了。」安文低著頭,拿著把刺刀一遍遍的剔著磚頭縫,「其實,走了好,看著戚州現在的爛攤子,沒了,比活著好,活著的人,心像刀割了一樣。」
「也是,早走了,還有我們送送,這棄城的命令一下,明天這個時候,戚州便是人間地獄,生不如死。」我乾脆躺在了地上,望著天空的星星。
「據說孟浪走了?」安文咧著嘴不知是哭還是笑,「戚州也不要了,讓我們全部到海陵接受整編。兵工廠的重要東西,都一股腦兒的全部運走了,讓我們沿著關河駐防,便是給他們爭取時間罷了。」
「葉飛,你去通知各連,願意跟著主力去海陵的,現在就可以走。」我坐在地上,懶懶的說著,「到城北門去集合,找完顏豫飛就是,路大家都認識,總不需要我帶了吧。」
「團長,你……」
「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我咧著嘴笑著,「這裡是老子的家,戚州在我的心中的重量,那幫人懂個屁。」
「我也不去。」葉飛在我邊上蹲下了,「戚州也是我的家鄉,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這是你的事情,我不強求,但是我的命令你現在要傳達。」我笑道,「我還是團長吧,說話現在就不管用了?」
「是,這就去。」葉飛點了點頭,帶上華靜走了。
「團長,城東,陳基業的電報。」黃鶯走了過來,那張曾經甜美的幾乎能擠出糖汁的臉龐滿是黑灰,如果不是說話聲幾乎分別不出性別了,但從露出的雪白的牙齒看來,她依然帶著些笑容在說話,可是那笑容里卻能體會出一種淡淡的憂傷,一個軍人樂觀的性格確實是很難改變的,但接連的戰鬥,戰友的犧牲,身體的傷痛,卻會讓再堅強的人都有撐不住的一刻,何況還是個女人。
「什麼事情,城東那邊需要支援?」安文有些緊張。
「不,其實是好事。」黃鶯拿出了電報紙,遞到他面前,「剛才陳師長接到金東的電報,一個小時后,金陵安排飛機降落城北羅墅機場,接你們。」
「接?我們?」安文有些獃滯,輕輕的拿過了那張電報紙,「戚州的事情,他們都清楚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負責傳達。」黃鶯搖著頭,「處長,如果我是你,就不要猶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要覺得對不起誰,你們為戚州做的已經夠多的了。」
「對!趕快走,不要猶豫。」我點了點頭,便爬了起來,「金東的一片心意不要辜負,現在不走,便只有去海陵一條路,你願意去么?如果不願意,便回金陵吧,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留著有用之身多殺幾個小日本不是更好,何苦在這裡煎熬。」
「你們不要逼我……」
「你他媽的屁話真多。」我頓時有些惱了,「來人,給我把他的槍給下了。」
安文後退一步拔出手槍對著我,江盼雪同時舉槍於他對峙,安文身後的余日三也拿起槍對準了江盼雪。
「你們這是幹什麼?」黃鶯有些憤怒,「一起過命的人現在火併?你們……」
話還沒說完,便見余日三一個手刀,砸在了安文的后脖頸處,他頭一歪,雙腿一軟,便往後倒在了余日三的身上。
「捆起來。」我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士兵便上前把安文五花大綁。
「黃鶯,我命令你送安文去機場,用我的吉普車。」我抬手招呼魏國去開車,「日三,盼雪,你們兩個帶著一個排立刻趕往城東,告訴陳基業,安文已經趕往機場,讓他趕快去,如果他自願就罷了,如果還在講什麼義氣之類的屁話,不要多說,捆了帶走。」
「石楊,你呢。」余日三頓了一下,「你不帶隊往北撤?」
「我還得頂一陣么,否則你們哪裡有這麼多時間不是。」我從口袋裡掏出第六軍的關防大印,塞給江盼雪,「盼雪,余日三送走陳基業以後,你便用此印與姬雲燕正式接管第七師餘下部隊,不要猶豫,帶至關河以北仙鶴糧行駐防。」
「你……,也會去仙鶴嗎?」江盼雪看著我,那眼中的冰霜已經融化了許多,似乎在等待著我的答案。
「你要是在,我爬也要爬去不是?」我抬起了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不見不散?」
「啪——」,江盼雪留給我一個重重的擊掌,便同餘日三轉身離去了,我半張著嘴巴,傻傻的看著,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臉上露出了這幾天難得的笑容。
余日三帶著綁好的陳基業和蕭翎趕到羅墅的時候,安文已經被黃鶯塞在了飛機里,劉文在機翼旁站著,滿臉的焦急。
「劉軍長。」余日三跳下了汽車,向劉文敬禮,「陳基業和蕭翎都帶來了,一路上屁話啰嗦的,嘴都堵上了。」
「謝謝你們了,金副司令就擔心他們幾個的倔脾氣,現在我算是……」劉文伸長這脖子看了看,「石楊呢?他沒有來?剛才聽黃鶯講他安排了這次強行綁人,自己為什麼不來?」
「他……」余日三搖了搖頭,「他說他算不上金陵的人。」
「怎麼不算?」劉文還是那個急脾氣,瞪大了眼睛看著余日三,雙手一直在不斷的搓著,「金副司令特意關照也要把他帶上。」
「軍長,他不可能走的。」坐在機艙里的安文幽幽的說著,「他離不開這裡,他同我們不一樣,這裡是他的家。」
「來不及了。」劉文看了看手錶,揮揮手讓幾個士兵把陳基業和蕭翎也抬到飛機里,於此同時,機頭的螺旋槳開始緩緩的轉動起來,「根據我們的情報,一個小時之內,日偽軍會發動總攻,你們保重。」說罷向著余日三和黃鶯鄭重的敬了個軍禮。
「唔——,唔——」陳基業不斷扭動著身子,瞪著眼睛看著余日三,似乎想要說些什麼。黃鶯實在看不過去,便走過去把他嘴裡的布糰子給摘了。
「呸,呸——」陳基業使勁的吐著布渣子,「告訴石楊,他給我留住小命,老子早晚弄死他,這種下三濫的事情也只有他會幹。」
「算了吧,基業。」安文低著頭,一動不動,「我們就這麼走了,或許再也不見了,嘴上留點德吧。」
說話間,劉文已經爬進了機艙,向著外面一邊揮著手一邊拉上了艙門。
「你們可以和戚州說再見了,這裡的一切以後都只存在於回憶中,你們到了金陵會任命為剛剛收編的江寧地方軍的正副軍長,蕭翎依然回第一軍,擔任2師副師長,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可是要提前恭喜三位了。」劉文把帽子放在了凳子上,從舷窗看著飛機開始加速滑離跑道,便放心的向著旁邊的士兵喝到,「還不給幾位將軍鬆綁?」
陳基業搖著被勒疼的肩膀,面上沒有露出一絲喜色,眼睛只直勾勾的盯著窗外的夜色。戚州城外的炮聲已經響了,敵軍從東,西,南三面同時發動攻擊,這個時候,各方的守軍應該在度過最艱難的重炮轟擊階段。
「如果石楊也來了,會給他什麼職位?」安文冷冷的問道。
「海南兵團募兵處處長,兼任兵團司令部衛隊長,上校軍銜。」劉文顯得有些惋惜,「他不來,辜負了司令的一片好意啊。」
「他該不來的。」陳基業回答道:「來了,便不是石楊了。」
「你說的對,留在這裡的,才是我們認識的石楊。」劉文點了點頭,「衛兵,通知飛行員,在戚州上空繞行三圈,向堅守在城中的所有將士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