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螞蟻
「多諾萬，你跟我多少年了？」，在倉庫中逛了一圈，快要離開時里斯本牧首突然問道。
「三年七個月零十天，大人。您對多諾萬的提攜，多諾萬沒齒難忘。」，多諾萬恭聲回應道。
里斯本牧首點了點頭，顯然對於多諾萬能記得這麼清楚很滿意。
「我記得你是出身於曼尼區的，是吧？」，他接著問道。
多諾萬有點摸不到頭腦，不知道里斯本牧首這番話什麼用意，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的，我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因為難產而死，父親原本是聖輝城內的一個皮料商人，後來因為生意失敗自殺了，舉目無親之下我被送進了孤兒院。」
他說這番話時語氣很是平淡，彷彿這段凄慘的童年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似的。
里斯本牧首走到倉庫外，仰頭看向那陰霾的天空，不知在想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就在多諾萬愈加惴惴不安之時，里斯本牧首突然開口說道:「我也是出身於孤兒院只不過我的家室不如你，我的父母之時希利文區常見的兩個普通平民。」
說著他邁步向外走去，而多諾萬緊緊跟在他身後。
「孤兒院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缺衣少食那是自不必說的，我們幾個大點的孩子還要每天沒日沒夜地做工。漿洗衣服，彈棉花，織布等等，這些活兒我都做過，現在想來與那些賣力氣的苦力沒什麼不同，我們甚至還不如那些苦力，我們付出的辛苦只是便宜了孤兒院，換來的只不過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劣質食物罷了。」
多諾萬一怔，他沒想到里斯本牧首的童年竟然同樣凄慘，甚至是比他過得還要苦。雖說突然家逢大變，但或許是因為出身的緣故，自己從家裡還偷出了點錢，在孤兒院中自己還真沒受到過這種虐待。
更是讓他有點不安的是，里斯本牧首為什麼會和他追憶往昔？多諾萬自認兩個人的關係還沒有到這種推心置腹的份兒上。
「孤兒院的院長從沒有在孤兒院里出現過，想必他也懶得看我們這些小傢伙吧。我印象最深的是孤兒院里的一位中年女傭，她人很好，對待我們很是親切，若是有了空閑，還會給我們講些小故事。」
「聽故事的日子是我童年裡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她講的許多小故事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其中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說這天底下有一種螞蟻，習性很是奇特。它們所築的巢穴不同於普通螞蟻，而是像一根棍子似的直直指向天空，螞蟻數量越多，族群越是龐大，那根根子也就越長，據說最長的足有三十幾米高呢。」
「當時我聽了，心裡很是震撼，小小的螞蟻，就算是當時力氣很弱小的我，也能隨手捏死幾個。然而它們聯合起來，卻能鑄建超過自己身軀百倍千倍的巢穴，這是何等的驚人！」
「可這些螞蟻到底為什麼要把巢穴鑄成那副模樣呢？多諾萬，你知道嗎？」
多諾萬連連搖頭，說道：「請恕多諾萬愚昧無知，大人，我連這種螞蟻都沒聽說過，更不可能知道這原因了。」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里斯本牧首接著說道：「等後來長大了，我有能力走出這聖輝城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找出這樣的螞蟻，只是我走遍了整個王國，卻始終沒有找到這種螞蟻。」
「後來我甚至覺得，這可能是那位女傭編出來的謊話，隨意逗弄我們這些小孩的，也就漸漸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直到有一次，我因為生活所迫，冒險跟隨一隊商隊前往北境深處販賣毛皮，就在隔著大山的一處荒漠中，我見到了這種螞蟻。那時滿足激動地心情現在想來，依舊讓我心潮澎湃。」
「只是這種螞蟻為什麼就和其他地方的螞蟻不一樣？我趁著那段時間觀察了許久，得出了結論：因為那些螞蟻看得到天空。」
「看得到天空？」，多諾萬很是疑惑地重複道，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是啊，你想想，為什麼只有這處荒漠的螞蟻與眾不同。那是因為這荒漠特殊的地理環境決定的，這處荒漠除了沙子外幾乎空無一物，沒有樹木、房屋的遮擋，只有遠處有堅硬、並且牢不可破的山壁，我想肯定是那些螞蟻爬到山壁上時，偶爾抬頭看向了那廣闊無垠的天空，它們想到那天邊去，因此才生出了建造那種巢穴的念頭、。」
「否則實在無法解釋它們要將巢穴建造成指向天空的模樣。」
「因為那些螞蟻要爬向天空？」，多諾萬心中一震，他不知道這是眼前這位老者的真實經歷，還是他想借這個故事說些什麼。
只是看里斯本牧首半眯著眼睛，以及那斷斷續續的話語，似乎是真的沉浸到了那段久遠的回憶中了。
「我當時想明白了這道理，心中也很是震撼，心說這些螞蟻可真是了不起啊。不過商隊里的其他人可就不那麼想，商隊里的日子總是估計難耐，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的。見了這難得一見的場景，有幾個人為了取樂，就用木棒將那些短則十幾米，高則二三十米的巢穴直接敲斷。」
「那段場景我至今難忘，就像是一棵參天大樹一般，轟然倒下，從黃褐色的斷口處，密密麻麻的螞蟻像是逃難一般紛紛向外擠出去，不過一會兒功夫，原本高大的洞穴里就不剩幾隻了。」
「那些取樂的人們看見這景象，哄然大笑，很是快活，我卻為了這些螞蟻傷感不已。只是那時我孤身一人，又身處荒郊野外，實在是不敢和那些人爭論。」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那些螞蟻遭受這樣的大禍，失去了家園，取樂的那些人固然不對，可那些螞蟻建造那麼高的巢穴，也實在是取死之道。」
「若它們像是其他螞蟻一樣，將巢穴建造得普普通通的，毫不引人注目，巢穴又怎會被毀？」
「於是我明悟了一個道理，螞蟻畢竟還是螞蟻，就算看到了天空，依舊還是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