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花燈街
小巷口,一個少年無精打採的坐在地上,衣裳髒了也不知,他撐著腦袋,目光空洞的看了前方熱鬧的大街一眼,再次嘆了一聲,心裡的沉重如滔滔江水驚濤拍岸,將海岸侵蝕的遍體鱗傷。
他將腦袋埋入臂彎,整個人蜷縮在一地,風微冷,刮在身上,刺骨的痛。
漸漸的,手臂麻了,他抬頭,視線先是模糊,接著逐漸清晰起來,看見了兩輛馬車行於路面上,不緊不慢的前進,那前方的馬車太過於獨特,引來了行人的陣陣目光,已有人在好奇討論。
他眨了眨眼,意識到這馬車正是半晌前堵的他啞口無言者的馬車。
只是那馬車上的人是誰?
腿有些麻,站不太穩,少年扶著牆壁艱難的站了起來,踉蹌著走向前。
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衣袖。
回頭一看,是一個眉心泛起褶皺的人,她搖了搖頭,緊抿的唇告訴少年,別去。
少年一把揮開她的手,「總歸是要弄清的……」
「上車。」
未等少年說完,不知何時,那馬車停在了少年面前,坐在轅座上的人笑得明媚,竟是讓他產生一種春暖花開的錯覺感,覺得好生溫軟。
少年先是一愣,接著猛地退後,「我才不上去,誰知道你是不是想謀殺人命?」
燕鯉指了指馬車上綁著的人,「兇手。」
少年不信的看了過去,頓覺有些熟悉,他圍著馬車轉了幾圈,待看到那人的脖頸后,身子顫抖起來,喃喃道:「的確是……兇手。」
他記得,那人脖頸後有著一個黑色胎記,十分明顯。
他身旁的女子也退後幾步,垂下目光,眸中陰晴不定。
燕鯉漫不經心的問道:「如此,你還說是我包庇兇手?」
少年看向燕鯉,那車簾被風吹的偏向一邊,若隱若現車廂內正襟危坐著一個斗笠人,那指尖呈透明,雪白似雲端。
他忙收回視線,心裡百感交集,咬緊牙開口:「是我認錯了,也是我的不對,還請大俠放過那些鄉親們,他們也是不知者不罪……」
少年的餘光一直在盯著那車上的裡衣人,眼裡是掩不住的滔天恨意,手因為激動而發顫。
燕鯉見此,手指一動,那裡衣人突然從車上滾了下去,摔得眼冒金星,掙扎不起。
「殺了他,以祭亡魂。」
聞言,少年驀地抬頭,一步步接近那不斷掙扎卻說不出話的裡衣人,看著他如同跳樑小丑,嘩眾取寵般的蠕動著身子上前,便是一停下,驀地抽出車旁放著的劍,一劍封喉。
看來,還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燕鯉這下也更清清楚楚的知道平常這些人都是受著欺壓,忍著壓榨了。
怕是逆來順受慣了,就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她看少年的情緒緩了緩,拍了拍馬身,道:「上來,載你一程。」
聞言,少年瞠目結舌的看向燕鯉,似是不可置信燕鯉會做出這種舉動,他又想著這是不是一種折磨人的新方法,遲遲猶豫不敢動。
「你都說了不知者不罪,我不遷怒他人,且,人也沒有損傷。」
以謝清真那身手,這些村民哪能傷到他?
燕鯉也不是臨時起意,這人的手上,似乎也有與那金釵一般的紋路,這讓燕鯉疑竇叢生,這些東西、這些圖案之間,又有何聯繫?
想到謝清真手上的玉鐲,燕鯉的心便無法平靜下來。
那上面的紋路,也是與金釵、玉戒上的一致。
燕鯉見少年支支吾吾猶猶豫豫,不由好笑道:「我看起來很兇神惡煞?」
「沒、沒有。」
「那上車吧。」
總有種逼良為娼的意味。
一刻鐘之後,穿著窄袖麻衣的少年舒服的放下碗,撫了撫肚子,享受而愜意的眯眼。
這華山道街頭的「五麵館」,果真是名不虛傳,此麵湯柔軟多汁,醇香四溢,麵條咸香清甜,極富彈性,寬厚有勁道,唇齒留香。
吃上一碗,便覺得心情神采飛揚,明媚了許多。
他打了個嗝,又想起自己面前還坐個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姑娘,這面的味道不錯,你行路走來,應該是餓了吧,乾糧可沒有麵條好吃……」
燕鯉點頭,看著他把碗里的面吃完后,抿唇開口:「我不餓。」
她是真的察覺不到餓意。
而少年可不這麼想,以為燕鯉吃不慣粗茶淡飯,有些失望,轉而又想通了,武功高的人都有些怪癖和習慣的,燕鯉也不例外。
「姑娘沒來過這華山道,應該是不知道此地的九月九日習俗,這每年的九月九日,都有一場花燈游,在花燈街進行,在那時,可以為自己挑選郎君妻子,也可以尋找有緣人,往往在九月九日,是最為熱鬧的時候……」
他說著,眉飛色舞,須臾之後卻又黯淡下來,「可惜,自從那官員上任后,百姓都不大願意來花燈街放花燈了。」
燕鯉隱隱覺得這個「官員」是個欺壓百姓的腐敗分子,她有意無意問道:「這個官員是朝廷之中哪個御史大夫的麾下?」
「我、我不知道。」少年被問的一愣,接著小聲道:「好像是什麼相…」
「左相?」
少年猛地點頭,對這個稱謂幾乎是恨之入骨,他一拍桌案,震得碗盤抖三抖,「左相!貪污!不仁不義!強行納稅,賦役,往往年本就敷不如出的家庭因徵稅而家破人亡,實在是欺民壓民弄民騙民——」
「你怎麼稱呼?」燕鯉道。
少年起身,規規矩矩的一作輯,開口:「在下無道。無名,此號為家師所賜。」
燕鯉眸里微亮,「無道?」
他點頭,白綢綰安安靜靜的吃著碗里的面,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拭唇邊汁液,這面的確不錯,像是北方人做面的程序,一步步而來,白綢綰腦海里迅速劃過做面的步驟,一一回味。
「好名字。」燕鯉淡淡的說道,心裡卻把此名上下想了個遍。
這個名字,未免不太吉利。
無道淳厚的笑了笑,「記得燈的諧音是等,所以這個花燈游還有個典故,是說在百年前,一位國師在花燈下救了一人,那人在她生死危機之時救她一命還恩,從此以後,便跟隨與她,效命與她。」
民間傳言最大的好處就是,那些掩藏在歷史長河之中的點點滴滴,波瀾起伏,被經過各種人的口、手而保存下來,等到後世聽起,說起,也能借古傷今,為那時那日而感嘆,為現下而憂患。
「這便是花燈游的來歷。」無道也只是說出一個事實,他一轉頭,疑惑出聲,「只是我對那國師有些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有這麼大的魅力,讓一個人誓死跟隨,誓死效命?」
誓死跟隨效命?燕鯉無意識的扣緊手中玉戒。
這世間,哪來的真正臣服,無非是一些玩弄人、迷惑人把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