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黎州〇一二 宗政
李家小妹:
也許是心事重重的緣故,我竟完全沒有察覺,進了魁園,才發現舞伎和樂師早就散了,難怪會這麼安靜,想著這樣的靜,於近日也是難得,煩緒倒舒坦了幾分。
我懶步入室,回首瞧見艴兒正坐在腰鼓墩上,對著鏡子貼花鈿,也許用「比」更為恰當,她只是把各式花鈿置於額頭,比對比對哪個樣式更襯她新梳的蝴蝶髻。
宴風、宴俗皆承襲於唐(含武周),牡丹依舊被奉為國花,花中之王,人皆愛之,艴兒更甚!艴兒梳半翻髻時,簪牡丹;梳雲髻時,簪牡丹;梳花髻、盤桓髻、驚鵠髻、倭墮髻、雙環望仙髻、烏蠻髻、回鶻髻、螺髻……時,皆簪牡丹;今年元月大朝會後,宮廷貴婦間新流行起來的蝴蝶髻傳至民間,艴兒雖養在深閨,卻也不忘追逐時興,她髮髻新梳,舊簪牡丹,可謂痴心情長,獨鍾國色!
艴兒身著石榴色裸肩垂地隱花長裙,單披一件曳地大袖紗羅衫,斜坐於墩,姿態盡美,宛如畫中仙!冰肌玉背於紗羅下,若隱若現,美極——
鏡子裡的艴兒眞是明艷攝人,姣冠無雙,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何那麼在意那一點點的微瑕,即使不貼花鈿也是極美,而且『水漬』的顏色,隨著年歲的增長已經淡了許多,幾近膚色,若不是盯著艴兒的額頭細細的看是不易察覺的,相較昔年,只是大了一些而已。
艴兒在鏡中看到我面有難色,便放下了手裡的花鈿,起身後,挽住我的手臂,拉著我坐到了床邊,關心的問道:「怎麼啦,和李懋在一起玩的不開心嗎?」
我懊喪的垂下頭,雙眸不自覺的落在了艴兒輕掩的雙峯之上,峯溝被艴兒佩戴的瓔珞下部的玉鎖片所遮,更覺似小女含羞避見人!雪峯與乳玉相映,由訶子(抹胸)隱花裙輕掩,當眞是極具小兒女的韻味!
「我在閉月軒的門口,聽到了『宗政公子』四個字,一時間有些難以招架——竟呆住了!淸醒過後,我已經第一時間聞聲尋人,可是人已經不在了,原本是打算去閉月軒給你買些什麼的,結果心不在焉,兩手空空的就回來了。」
「那些都是小事,不理會也罷,我可以讓方媽媽去辦。你自己的事才是大事,傻丫頭,你就這麼回來了嗎?也沒問問閉月軒的掌柜和女倌?畢竟是正經的少爺來了,他們總是知曉一二的。」
「許是我靈魂出竅的太久,竟忘了這一層。我改日再去打聽打聽,只是想到閉月軒是宗政家的,我就莫名的恨的牙痒痒,實在不想去。」
「外面的事情,我也不十分淸楚,不能為你分擔,我對你總是有些愧疚的。」
「你別這麼說,你在這裡給我一個肩膀比什麼都好,天底下沒人會比艴兒更好了」,我順勢就靠在了艴兒的玉肩之上。
「就你會撒嬌賣乖,眞是可愛。」艴兒用她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滑過我的臉龐,略帶調戲的口吻,道。
「哦,對了,樂師和舞伎們呢,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去了。」
「有個舞伎總是沒辦法完成呂師父的要求,所以師父一氣之下,就廢掉了她的伴舞資格,準備明天換一個舞伎過來。」
……
次日,他們繼續排舞,艴兒的師父果眞換了一個舞伎過來,那個叫鶯兒的舞伎沒在其中,想必她就是被換掉的那一個。我坐在一旁百無聊賴,也沒什麼事可做,他們的舞蹈,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動作,左右我是欣賞不來的。
艴兒的編舞師父雖然是個男人,但動作矯揉造作,活脫脫的小女子神態,我十分的不喜歡。他的名字倒是和他的人相當匹配,叫呂梁梓,聽起來像女娘子。我猜他也不大喜歡我,畢竟我對他的排舞很是不削。這個呂梁梓,在編舞方面完全無法摒棄他固有的窠臼,只是一味的吃老本,可以說是毫無新意,這支舞唯一的奇彩之處只有艴兒。
再看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戳瞎自己的眼睛,雖然舞伎們很美,但編舞師父眞像一顆老鼠屎,所以我和艴兒耳語了幾句後,便離開了魁園。
昨天的事讓我無法忘懷,所以我又來到了閉月軒。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老頭在櫃檯後面打著算盤,我猜他就是這間閉月軒分號的掌柜,便走上前去詢問,道:「掌柜的,你忙嗎?」
「小姑娘,有事嗎,想買些什麼?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掌柜的回道。
「我聽說貴寶號的少東家來了咱們黎州,我家主人曾是宗政少爺的同窗,希望能夠與他一敘舊時情誼,特意遣我前來相邀」,我編了一段胡話,想從掌柜的口中套出一些話來。
「可有書信。」
「啊——!」我一驚,不知何意,雙頰瞬時就燒了起來。待我靜下心後,才想到,掌柜索要的,大概是請柬或是拜帖一類的東西……書信我是眞的沒有,他短短的四個字就把我難住了。
掌柜的見我如此遲疑,便有些狗眼看人低,道:「你們這些小姑娘,整日裡的想要攀髙枝,今天你已經是第四個了,編瞎話都編的一個樣,聽得多了,我也煩了,你還是回去吧。」
「可是我找你們少東家是眞的有事,掌柜的,拜託你,就告訴我吧。」
「不打自招了吧,根本就不是你的什麼主人要找我家少爺,而是你自己。實話和你說了吧,少東家其實並沒有來黎州,其它的我也無可奉告,姑娘還是請回吧!」
「我確實是有頂要緊的事,想要問問宗政公子,我昨天明明在門外聽到有人喚他來著,請掌柜的通融一下吧。」
「來這的姑娘都這麼說,你還是省省吧。」
我從腰間取出一些碎銀子,想要賄賂他,道:「這是我的一點子心意,勞煩掌柜的了。」
「去,去,去!把你的東西收回去,讓別人看到了,算是怎麼回事,我正忙著呢,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拜託了,我的小姑奶奶!」掌柜的一臉不耐煩的推回了我的手。
「您就幫幫忙吧!」
「你還是回去對著鏡子,好好的看看自己的那副尊容吧,見了我們少東家又能如何,他是不會看上你的,你就省了這份心吧!」
聽了掌柜的這番說詞,我眞是氣不打一處來,當我正要發作,與他計較時,我的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找我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