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繁華金陵夜半起屍(1)
姜月絨身穿珠白金光棉比甲,內搭銀粉對襟琵琶袖短襖,下身是柿黃百褶裙,頭戴兔毛雪帽。
整個人迎著冬陽靈動俏皮。
「我已修書讓許府的人去接……」
她右腳不停地踢踏山門前的一方石獅墩子,等她師尊與門主嚴松竹辭行。
「姐姐」姜越枝突然失蹤了,自己出於姐妹之情,跟隨沈落衡前去尋她,自然是可以理解。
衡仙葉作為一名出色的療愈師,隨行也是無可厚非的,但那隻在沈落衡旁邊激動得上下撲騰的大公雞是怎麼回事。
「多個人多份力嘛。」
嚴松竹這金句擱哪都好使,明明是嚴望辰想蹭她師尊,央求他老子把他也塞進這營救小隊里。這人界的語言文化博大精深,她這個沒學識的妖怪得好好學學。
「走吧。」沈落衡發話了。
姜月絨等了許久,忍不住歡呼雀躍,蹦噠著越過沈落衡身旁時,冷不防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自己御劍?」
「額……」姜月絨頓住,回頭望去,半信半疑問道:「你們都御劍?」
三道理所當然的目光投射過來,姜月絨噎住了,臉色越來越紅。
不是吧,不是吧,這裡就她不會御劍。真想原地挖個洞鑽進去。
嚴望辰揶揄道:「連御劍都學不會,金陵這麼遠,等你走到都明年了。」
「要不我帶月絨吧。」衡仙葉建議道。
沈落衡已經祭出了千鶴,「不必,我帶她。」
姜月絨感激涕零望向那個散發著金光的男人。
「她太重了。」
太,重,了。
姜月絨差點垮掉,自尊遭到雙重碾壓,內心咆哮。這可是她師尊說的要帶她飛,可別中途把她丟下去。踏上那扇面,騰空而起,照例從背後一把抱住沈落衡。
沈落衡:「……」
嚴望辰:「……」
衡仙葉:「……」
三道御劍從城闕的上空飛馳而過。飛了一會兒,姜月絨的手都要棟僵了,手不住地摩挲取暖,把沈落衡摟得更緊,臉貼在他的鶴毛大氅上。
「姜月絨你給我鬆開。」
姜月絨抱怨:「我冷死了師尊,鬆開我就掉下去了。」
沈落衡真的很想把她踢下去。結印張開了一個金光結界,隔絕了寒意。
「師尊最好了。」姜月絨咧嘴笑道。
白天御劍,晚上在客棧休息,一行人趕了四天的路。最後一日改為乘船,嚴望辰暈船,待在船艙里不出來。
晌午時分,姜月絨搬了個炭爐到甲板上,從乾坤袋裡摸出幾個地瓜和一把板栗丟進去烤。招呼衡仙葉和沈落衡一起出來賞景。
沈落衡扶額,他們這是去救人,不是來遊玩山水的。這徒弟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姐姐的安危,是不是親姐姐。
姜月絨看出沈落衡又想說她,邊剝著板栗道:「師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急也沒用,金陵還不知是什麼情況。姐姐她們驟然失聯,怕是遇到了大麻煩。我們得調整好狀態,才能解救她們於水火之中。」
這次失蹤的不只是姜越枝。
姜月絨有種預感,此行怕是有些兇險。
兩朵雪花飄落在沈落衡肩上,姜月絨伸手拂去,抬頭看天上,更多的雪花飄落下來。
姜月絨驚呼,跑著去接雪花,驚喜道:「師尊,小葉子,下雪了。」
衡仙葉莞爾道:「是下雪了。」
沈落衡已經見過無數場雪,每年的初雪幾乎是獨自欣賞,不見得有什麼稀奇的。但此時有人感到很新奇。這雪也值得觀賞性一番。嘴角微微上揚。
古人有云:「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洲。」
至黃昏時分,船舶停靠金陵,四人收拾著下船。
一下船,姜月絨就意識到不對勁,其他三人也發現了。
剛踏上岸,河岸邊身穿甲胄的衛兵立刻圍了過來。
「幹什麼的?外地來的?」帶頭的衛兵身材壯碩,目光兇狠,臉上一道猙獰刀疤,忽而拔刀橫在毫無防備的姜月絨面前,差點抹到她的脖頸。
你奶奶的!放肆!
一拳砸到那衛兵臉上,頓時鼻血流如柱。
走在後面的嚴望辰,暈船感瞬間消失,驚呼道:「我靠。」
那帶頭的衛兵抬手抹了把血,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姑娘這麼暴力,狂吼著扔了刀鞘,舞刀朝姜月絨劈來。
沈落衡將她拉到身後,玉指輕輕一彈。
那人募地倒退,被幾個屬下扶住才不至於跌地上。眼睛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這麼個弱雞男子也能把他推到。
這世道是怎麼了。
衛兵們回過神來正欲反擊。
「哎喲!是沈仙長和三個弟子是吧。老夫來晚了。怎的打起來了?」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扒開人群擠進來。
「許員外,您怎麼來了。這幾人是你的客人?」那胖衛兵拿手帕捂住鼻子道。
許員外驚訝道:「喲,誰打的你,這麼多血。今日事多忙到現在才脫身,老六,這幾位是凌雲門的仙君,我的座上客。我先帶走了。」
復又向著沈落衡行禮道,「各位遠道而來禮數不周,請沈仙長和三位小仙君隨我來。」
一架能容得下五六人的馬車行駛在寬闊的長街上,車軲轆壓在下過雪的青石板路,咯吱咯吱響。
姜月絨和衡仙葉兩人坐在一邊,掀開竹簾。
店鋪林立,賭坊香院,各種夜宵生意攤,賣糖葫蘆燈籠捏糖人兒的,好不熱鬧。街上盛裝的男女們來來往往。
一塊掛著「濟世堂」匾額的葯堂,排起了長隊。
真是罕見了。
大晚上這麼多人看病。
許世昌介紹說,濟世堂在金陵的地位可不一般,為方便百姓看病,日夜都有人坐診。
葯堂創始人是位妙醫聖手,可惜不久前去世了。
不過他還有兩位傑出的徒弟,其中一位劉暢,那可是完全繼承了他師傅的衣缽。但最近外出看病去了,不在葯堂。
姜月絨看夠了轉向馬車裡,沈落衡閉目養神,見嚴望辰坐在角落裡,拚命往門邊縮,便奇怪道:「你坐那麼遠做什麼。」
嚴望辰心有餘悸,咽了口唾沫道:「怕你一拳砸到我。」
衡仙葉忍不住笑出聲,道:「月絨剛那一拳可嚇壞我了。」
「有這麼誇張嗎?」姜月絨不解。她揍人還有比這更血腥暴力的,只不過沒機會施展給他們看。額,還是沒機會見到的好。
沈落衡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姜月絨的視線,嚴肅道:「下次切不可如此衝動。」
姜月絨乖乖點頭。師尊又不高興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別傷到自己。」
師尊……是擔心她受傷?
「吁!」車馬停轅,許府到了。
一座氣派的府邸出現在眾人面前,黛瓦白牆,金陵城內的建築大多是這種配色,如同畫家筆下的水墨畫。
府內景緻典雅精緻,宛若盆景。亭台樓閣高低錯疊,布局精妙。
天色已晚,管家將他們引入飯廳,一行人落座用飯。
許世昌屏退下人,還帶上了門,恭敬道:「沈仙長,我已收到嚴門主書信,金陵地廣,當時貴派弟子怕叨擾我,未曾來我府上。我這幾日加緊派了人手搜尋,暫時沒有下落。但請放心,我與嚴門主是多年好友,有什麼需要的,我必定鼎力相助。」
沈落衡點頭,道:「許員外,可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謹慎小心。」
「沈仙長有所不知,近來金陵不太平,說是南郊流行一種時感,會傳人,衛兵門嚴加巡查,一旦發現病患,需送至集中營隔離治療。已經有很多人患病了,上頭給壓下來了,還請了十大門派之一的茯靈閣的修士坐鎮。所以不得不小心些。」
姜月絨沉思不語,恐怕不只是時感這麼簡單吧。
「咳咳咳…」忽聽一陣小兒咳嗽。
一女子在門外拍門,抽泣道:「老爺,小五又咳個不停,你快來瞧瞧。」
許世昌神情有點慌亂,道:「是小兒昨天貪吃了油餅,肺熱咳喘的毛病又犯了,老夫去看看,各位請便。」
姜月絨眼眸微眯,忙叫住他道:「許員外先別走,我們這兒就有一現成的大夫,我師姐可是六階療愈師,比那尋常大夫可強多了。」說完對那衡仙葉拋了個眼色。
衡仙葉悟性極高,附和道:「不妨讓我來瞧瞧。」
許世昌忙推辭道:「多謝小仙君好意,我兒只是尋常癥候,府上有一位大夫,醫治小兒已多時。各位車馬勞頓,就不麻煩了。廂房已備好。」吩咐管家,「你帶各位仙君去安頓吧。」
管家應了,引他們四人往後院去。
「我們是修行之人,不需要人伺候,你們且下去吧,有需要會叫你們。」姜月絨把幾個侍女遣走了。
拉著衡仙葉跑到隔壁沈落衡的房門前,輕敲了兩下。
「進來。」
房內四人圍坐在桌前,嚴望辰給後進來的兩人各倒了一杯雨花茶。
「師尊怎麼看?」姜月絨問道。
「很多蹊蹺之處,方才從那許世昌的神情來看,他兒子怕是患了會傳染的時疫,不敢聲張。」沈落衡復又道,「望辰,仙葉,一會那大夫來了,你倆去探查一番,這不是普通的病。」
姜月絨指指自己,道:「那我呢?」
「你跟我出府。兩個時辰之後,在這裡匯合。」沈落衡放下了茶杯。
師徒二人輕功掠至屋檐之上,金陵城繁華美景攬之無餘,出了許府,拐過五六條街,落在一處巷子里。
「哎我去!」姜月絨落地時腳底一滑,直撲到沈落衡懷裡。
「你今晚沒吃飯嗎?」沈落衡數落道。
「我吃飽了,剛踩著東西了。」姜月絨說話間,腳邊一個東西陡然竄出,嚇了她一跳:「什麼東西?」
那東西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樓上一戶人家開了窗,光束打在那東西臉上。
是個全身破爛的乞丐。頭髮很長結成塊狀,邋遢襤褸。
姜月絨瞳孔微縮,汗毛豎起,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的眼睛。
臉上血色褪去,姜月絨吼道:「別跑!」說完拔腿就追。
沈落衡急急喚道:「月絨!回來!」
方才怎麼跟她說的,遇事別衝動,全當耳旁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