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兒時集簪為娶夫君
姜月絨坐在鏡子前一張小凳上,把沈落衡的髮飾都搜羅出來,興趣盎然擺弄著。
白玉螭龍發簪,杏花瓷簪,素銀簪,青玉簪等等,整整排了三行,另有七八個素雅的發冠和十來條髮帶。她最喜歡擺這些小東西,可以玩上一整天。
右架子上有個精緻的小盒子,還上了鎖咒,姜月絨試了幾次都沒打開。
難道是芙蕖姑娘送給他的定情信物?看這樣子格外珍視。
想到這頓時心情就不好了。芙蕖姑娘其實也沒對她做什麼,但就是不喜歡她,沒理由的。
「用早膳了。」沈落衡進來道。
姜月絨不樂意嚷嚷,沒胃口。
「誰又惹你了?」
姜月絨忸怩道:「師尊……我能看看這描鳳的小盒子里裝了什麼嗎?」
他要不是不給看,就把它偷走藏起來。
嘿嘿。
「什麼盒子?」沈落衡問道,「給我。」
姜月絨彎了彎眼,把東西鄭重地放在他手心。
少女手指在他肌膚輕輕掠過,沈落衡微不可察地一抖。姜月絨的注意力都在盒子上,沒發覺。
沈落衡手指在盒身上摩挲了一會,默念了幾句咒語。
旮瘩一聲,盒子開了。
姜月絨迫不及待地接過來一看,還是一枝簪子。
黑松木的材質,雕著一隻小動物憨態可掬的臉。
做得很粗糙。
是她的錯覺嗎?
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
捻起來細看,沒什麼印象,幽怨道:「芙蕖姑娘送你的嗎?」
沈落衡嘴角上挑道:「芙蕖姑娘是誰?」
「流煙仙君啊,你不覺得她長得像池子里的芙蕖嗎?」
沈落衡笑道:「你想象力夠清奇的,不是她送的,大約兩百年前,有段奇遇,一個女子送的。只不過她現在……不提也罷。要不是你拿出來,我都忘了。」
姜月絨心道,好吧,不是流煙仙君送的就行,其他人無所謂。
沈落衡唇角微微勾起成好看的弧度,令人目眩。
她歪著頭打量沈落衡,脫口而出:「師尊,你笑起來好像……我爹啊。」
「……」沈落衡冒黑線。
表達的意思有點歧義,姜月絨補充道:「我爹可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美男子,看一眼都挪不開眼睛那種,我是說師尊笑起來好看!特別好看!」
沈落衡懶得理她:「看也看了,把東西放回原位,去用膳吧。」
咬著油條,有點冷了,不太脆,牙齒一拽,韌性十足。
沈落衡問:「好吃嗎?」
「好吃,師尊給我帶的早膳是最好吃的。」
額,這叫什麼。
哦對,受寵若驚。
姜月絨想起一事,擔心道:「師尊,你這眼睛真沒得救了嗎?」
「有救,暫時失明而已,過幾日藥性退散就好了。你的豬眼會好好待在你眼眶裡。」
姜月絨小雞啄米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沈落衡想了想,問道:「你用催淚葯,到底是為什麼?」
「我……」
我要是告訴你,你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你會不會容不下我,聯合所有人一起殺我嗎?
姜月絨只說師尊老不理她,想捉弄一下師尊,沒想到玩過火了。她與沈落衡還沒到那種交心交肺的關係。
沈落衡也不追問了。
吃到一半,沈落衡起身要出去,自語道:「差點忘記熬藥了。」
姜月絨聞言惶恐,又要喝苦藥了,表面平靜目送沈落衡出去。
等他走遠了,扔下油條,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我去,為什麼這個門拉不開了。姜月絨著急得要跳窗,窗也被封死了,上了結界。
逃跑失敗,姜月絨又坐回小凳子,手托著下巴看那些簪子出神。
不由得想起小時候。
少年悄悄進殿,雙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假裝怪聲道:「猜猜我是誰?」
「哥哥!」小女孩笑逐顏開。
「小蓮霧就是這麼厲害。看我又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人間的桃木簪子。
小女孩歡天喜地拿著梳子去跟父君和母妃炫耀。
長相俊美的男子抱起小女孩:「蓮霧收集這麼多小簪子小梳子,要用來做什麼?」
小女孩脆生生道:「以後當我娶夫君的嫁妝!」
旁邊容貌美麗的女子笑道:「這孩子,害不害羞,人家娶媳婦你娶夫君。」
「遙姬,你說我們的女兒長大后得找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才能配得上。」
女子將女兒散著的頭髮捋到耳後,溫柔道:「我只願霧兒平安長大,找個深愛她的男子,無憂無慮過一輩子。」
少年憐愛看著妹妹:「沒錯,小妹只負責美貌如花,我負責承擔妖族重任。」
沈落衡昨晚除了照看姜月絨,還抽出空特地燒制了一個陶罐。就是看不見,做的有點丑,好在還能用。
流煙仙君從殿里出來,捏著鼻子進了廚房,問道:「落衡,你在熬什麼呀,味道好難聞啊。」
「月絨的葯。」
「讓凌雲門弟子熬不就好了,你是神尊,何必親自動手。」
沈落衡在爐子里添了把柴火,淡淡道:「不想麻煩別人。」
一炷香時間過後。
一碗黑乎乎的濃稠葯汁放在姜月絨面前,她咽了咽唾沫。
沈落衡捶捶肩膀:「喝吧。」
「晾……晾再喝,不急,燙。」
「我可聽說了,你最怕喝葯。所以我特意把你鎖在房裡。」
姜月絨尬笑掩飾自己:「哪兒有的事兒。我一點都不怕,真的。」
沈落衡變戲法般掏出一串桂花小糖人,在她跟前晃了晃,「先吃這個,再喝,保證不苦。」
還能這樣的,先甜后苦。
姜月絨滋溜一舔,好甜啊,不一會兒就啃了個乾淨。
「可以喝葯了吧。」
姜月絨豪爽地一飲而盡。
苦得舌頭都麻了,先前的甜味都苦沒了。
又一串糖人舉到她面前。
「這咋還有呢。」
「甜要有始有終。」沈落衡眉梢一揚。
姜月絨朝他甜甜一笑,雖然他看不見。
其實沈落衡對她還是挺好的吧。自己有多少次挑戰他的底線,沈落衡話說的狠,並沒有真的把她怎麼樣。
本座該不該信任他呢。
姜月絨自己都搞不清楚對沈落衡到底是什麼感覺。她對感情一事向來沒什麼期望,也遲鈍得很,索性就這樣先過下去吧。
下午的時候,姜月絨吵著說殿里太悶了,想出去玩玩。
沈落衡堅決不同意,傷勢這麼嚴重還想出去憨玩,才好了一點,答應再過五天再放她出去。
姜月絨只能作罷,用完晚膳,央求沈落衡講故事給她聽。她最近特別愛聽故事。
為了哄徒弟睡覺,做師尊的絞盡腦汁。
「那我隨便講講吧。」
姜月絨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嗯嗯。師尊快開始吧。」
「從前有個少年,跟他父母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有個仙人從遙遠的神山來,說他天賦異稟,根骨絕佳,如果修仙很快便能飛升。但是少年不想修仙,婉拒了。」
「為什麼不想修仙?凡人不都以飛升登仙作為理想的嗎?」姜月絨百思不解。
沈落衡頓了頓,想到之前顧北音邀她飛升之事,難不成這小怪物還賊心不死,道:「你也想飛升?」
姜月絨心道怎麼扯我身上了,我又不是人,對飛升沒興趣。只回答道:「老實講,我不喜歡神仙。他們高高在上,睥睨眾生,有幾個是對萬物生靈有真正的憐憫之心。如今為了神位、權力、信徒的爭奪,哪裡有空去關注蒼生的死活。你看金陵城鬧這麼大,沒見哪路神仙來瞧一眼。」
沈落衡未置對否,隨口一說:「這麼說,你也不喜歡我。」
「啊?」
沈落衡自覺失言,道:「沒什麼。」
師尊,你有點裝哦。
姜月絨故意抓住這個話題,繼續道:「師尊跟他們不一樣,清冷絕世,悲憫蒼生。」她聲情並茂地誇沈落衡。
沈落衡表面仍是平淡,你誇的這些我都聽膩了,但實際上很受用。
「我不知道師尊因何下凡,必定是發生了違背師尊不能容忍的事情。師尊這人小氣,看不慣那些神仙的做派,肯定不會忍著。」
聽到這,沈落衡不服反駁道:「你才小氣。罵你兩句賭氣就離家出走。」
啥叫離家出走,她師尊的意思是攬月芳華是她的家了?
門忽地吱呀一聲,好像有人進來。
「你別下床,我去看。」
沈落衡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說是只靈獸。
姜月絨呆若木雞一會,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道:「我說的是事實嘛,哎,好像扯遠了,後來呢,這少年為啥不修仙呢,師尊繼續講嘛。」
沈落衡喝了口茶潤潤喉:「少年想要跟父母待在一起,飛升就意味著離開父母親人,他沒什麼遠大的理想,只想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仙人說能理解,於是離開了。」
「是我也這麼選擇。」姜月絨贊同道。
「你真這麼認為?很多人都說少年目光短淺,沒出息。」
「這位少年才是真正睿智的人,父母在,不遠遊,還有什麼比承歡膝下、一家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人間自有真情在。」姜月絨大言不慚,「修仙算個屁啊。」
「嗯,你說得對。再重選一次,少年應該也會做同樣的決定。但是後來少年的父母遭了劫難,都去世了。少年孤苦伶仃,仙人又來了。」
姜月絨無可置疑插嘴道:「這少年肯定答應修仙了。」
沈落衡笑了一下,道:「你又知道?」
「這不很明顯嗎?這個舌燦蓮花的仙人目的就是忽悠少年跟他去修仙,而這個少年現在一無所有,突然有這麼個人引導他。
姜月絨學著那仙人的語調,搖頭晃腦,活靈活現道:「騷年,只有擁有力量,才能守護想守護的人。你想不想拯救蒼生,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像他這樣的孤兒,失去父母,失去家的人,你願不願意隨我去修行,走上拯救蒼生之路。是這樣的吧?」
沈落衡張了張嘴,啞言失色。過了須臾,道:「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姜月絨沾沾自喜,本座實在太聰明了,催促道:「後來呢後來呢?」
「少年就去修仙了,沒了。」
沈落衡不想講了。
某人意猶未盡:「這就沒了?」
沈落衡敷衍道:「嗯,趕緊就寢,別說話了。」
姜月絨微眯起眼睛,朝走到外間的沈落衡說了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師尊!這個少年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不是!給我安分睡覺!」
姜月絨納悶了,講個故事還生氣,不是一般的小氣,不是就不是嘛。
這個倒霉的騷年最終還是走上了不願意走的那條路,不知現在在何處修行,是否實現了拯救蒼生的夙願,總覺得沈落衡沒把故事講完。
太壞了,吊人胃口。
姜月絨煩悶地翻翻身。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