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師尊 我們回家吧（3）
老鴇叫苦不迭，而沈落衡繼續前往回生之門。
他的靈力在鬼界削弱不少，但對付這些鬼還是綽綽有餘，再下一層就是十八層。
十八層地獄里什麼都沒有。
空曠，死寂。
沒有門。
沈落衡提高警覺，細緻觀察周圍，除了他站的地方有些許光亮，其他地方伸手不見五指。
「衡兒。」
沈落衡正要回答，想起一事，復沉默不語。
「衡兒，真的是你。」
有人從陰暗處走出，是個中年婦人，身板瘦削，一雙眼眸親和溫柔，見到他頗有些激動和急切，淚盈於睫，是沈落衡記憶里的母親，一模一樣。
見沈落衡不言，她嘆氣，言辭哀傷：「難怪你不認我，我去世的時候，衡兒你才十一歲。你腰間的杏花香囊，還是母親繡的，都有些舊了。」
沈落衡神情有些鬆動，這個秘密只有他和母親知道，旁人絕不知曉。
「你……真是娘親？
婦人生出幾分希冀，掩面啜泣道：「你長大了。我在此間徘徊多年，已經記不清了，只因牽挂你孤單一人無依無靠，不肯去轉世。其實我一直都在關注你，娘還知道你收了個小徒弟，你特別喜歡她。」
沈落衡震驚地倒退一步，始料未及在這裡會遇到他娘親。
「跟娘過來，我知道回生之門在哪裡。」婦人走過來拉起他的手，「我兒有出息，做了神尊，為娘甚是欣慰，只恨我已經是個死人，不能陪伴你.……」
沈落衡獃獃地任她牽走，內心過於震撼，他魂牽夢縈的娘親真的出現在面前。
蓮霧在燈中察覺到異樣，那婦人的眼神似有不妥，一直往她這裡瞄。
「師尊。」
她嘗試開口提醒沈落衡。
婦人嘴角一勾，眼裡射出精光。
不好！是個假的。
蓮霧喊了好幾聲，沈落衡都沒有反應，跟那婦人走到一個奇怪的景象里。
是金陵城？
這是幻象么。
熙攘鼎沸的鬧市，垂髫小兒踩著青石板路從面前赤腳跑過。
秦淮河船隻繁忙，歌女在舟上隔著一道紗簾彈奏輕唱。
兩人來到一間小店鋪前。
裡面地上擺著有很多紙糊的彩色燈籠，圖案各樣，沈落衡頎長的手指拿起其中一個端看。
「衡兒小時候一刻鐘能做幾十個呢。」
婦人笑道，招呼他去桌邊：「別看了，休息一會。你小時候最愛喝娘手工擂的酥油茶，快來嘗嘗。」
一小碗酥油茶遞到沈落衡面前，冒著氤氳的熱氣。
蓮霧眼看著沈落衡舀起一小勺，遞到嘴邊。
「師尊，別喝！」
她急得火上心房，迫切地要衝出結魄燈。
一隻手輕輕拍在燈上以示安慰。
「這的確是母親做的味道。」沈落衡目光忽然清明，「但你不是她。」
碎碗聲乍響。
婦人變了臉色，緊緊揪住衣領，言辭懇切道，「你怎知我不是，衡兒，你連娘都認不出來么，我苦苦等你這麼多年，你卻說我不是你母親。」
沈落衡抬起眼皮，良久才道：「方才你端給我酥油茶，我瞧見你的手，光滑細膩，肌膚泛著光澤。而我的母親，多年做糊燈籠的手工活，有時家用不夠，還接一些漿洗衣裳的活計。一雙手常年泡在水裡……」
婦人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驟變，解釋道：「衡兒，你聽我說……」
他站起來，緊緊握著結魄燈，千鶴不留情掃過去。
眼前景色變幻，一陣煙霧過後，回到十八層浮屠塔。
這一次，場景又不同了。
滾滾岩漿傾瀉而下，咕咚咕咚冒泡，碰到會頃刻化為灰燼。
無數衣衫襤褸的鬼怪爬滿牆壁，攀著石柱，骨血模糊，個個眼睛射出飢餓的光，盯著那一片白色衣角，齊聲嘶吼。
魔音穿耳而過，蓮霧感覺魂靈都要被撕碎成渣，抱頭蜷縮，痛不欲生。
這才是真正的地獄。
有的鬼怪被踩在腳底，密密麻麻一片，這裡的空間有限，強大的吞噬掉弱小的，強者更強。
而更詭異的是，有個人赤腳端坐在看台之上，白髮垂至腰間，好以整暇地打量著底下的人。
「落衡，好久不見。」
「天尊有何指教？」沈落衡祭出冥道，靈流灌注入劍身。
妙智天尊一愣，笑道：「本尊來找你呀。」
沈落衡額頭青筋暴突，咬牙道：「我何德何能讓您屈尊到這兒來。」
「你這麼說可就沒良心了。」妙智天尊似傷神般，「我悉心教導你，將你視為接班人，你卻要為了個妖女背叛本尊，眼下還要救她，此妖女註定禍世，你還要包庇她，休怪本尊無情。」
沈落衡回答道：「請便。這是我自己的事，我難當大任，還請天尊以後不要在我身上費心思了。」
妙智天尊拍拍衣裳站起來，「行吧，骷髏鬼，滅了他們。」
說完，白髮天尊似蒸汽般消失無蹤，這只是他的一個人分身。
忽然地動，一處岩漿噴涌而出，竄出幾丈高，幾滴零星的火殿落到周圍的鬼怪身上，瞬間被灼燒成煙。
沈落衡小心翼翼將結魄燈收進乾坤袋。
一道弱弱的聲音。
「師尊，你小心，別受傷。」
「嗯。睡一會，醒了就到家了。」
這時，從岩漿中走出一個巨大的骷髏，渾身焦黑，一腳踏上大理岩，滋滋滋冒煙，燒出一個凹槽，從後頸拔出一段尖刺骨，朝沈落衡走來。
附近的鬼怪奪命似的向各處奔逃。
沈落衡施法開了個護身結界，淡淡的金色光暈籠罩住他，與那骷髏鬼鬥法。
冥道砍向骷髏鬼的左肋，絲毫未損，沈落衡微不可察地皺眉。
骷髏鬼手持的尖刺骨蘸了一下池子里的岩漿揮過來，沈落衡瞬身回移。
火星子砸在結界壁上，耀眼噴濺，穿透結界，有兩滴落在他身上，灼穿衣裳，露出白皙的肌膚。
事態有些棘手。
他的靈力在鬼界削弱太多，在地底下十八層更加受牽制，在前十七層消耗掉不少。
蓮霧的魂靈本應去到歸墟，沒去成，遊離太久漸漸虛弱，魂力受損。
必須快些解決脫身回到攬月水榭。
生門就在這裡的某個角落。
在哪裡？
沈落衡堪堪躲避過骷髏怪的一擊，迅速結印釋放靈息術，探尋這裡的靈流迴路。
各處方位標註出來，絲織的網在他眼前展開，在千絲萬縷中找到那一處不尋常的地方。
他鼻樑上密布汗珠，頭腦保持十分的冷靜。
是那裡！
妙智天尊方才坐的看台之上，有一面鏡子。
沈落衡念訣，抓著冥道的劍柄朝那處投擲過去。
鏡子綻放光芒，在半空緩緩投射出一個門的紋路。
骷髏鬼趁著沈落衡找門稍有分神之際捲土重來，沈落衡被巨大的力量掃倒在地，左耳流血。
徹底將他惹毛。
下一擊狠砸過來，他反應敏捷，翻身到半空躲過。
雙腳落地，千鶴在手，沈落衡藍眸堅定不移，用盡全力一扇。
「千鶴，龍颶風！」
風形成幾道颶風，將池中岩漿攪動。沈落衡飛旋到空中，螺旋踢中骷髏鬼頭上的一個角。
骷髏鬼身體笨重，失去平衡倒到岩漿池裡，被攪動的岩漿帶著打轉。
暫時起不來了。
沈落衡抓緊時間躍上看台，拔出冥道跳入回生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