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花果山山頂的猴子
天空當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滴落在群山之間，落在蔥蔥的草野上，落在高高的樹枝上，雲霧升騰，環山繚繞，好似成了仙境一般。
水滴在樹葉上滾落，卻也賦予了樹葉新的滋養，順著葉間細縫看去，葉子更顯嬌艷，蒼翠欲滴，透露著勃勃的生意。
但在花果山山頂上縱然是一片的綠意也依舊沒有半分勃勃生機的欣喜之意，反倒是有著許多的哀傷悲涼。
一隻野猴子坐在那兒，雙目無神，目光迷茫，好似找不到一點希望，渾身上下密布的猴毛上都沾滿了水，顯然坐在這裡不是一會兒的時間。
任誰都不敢想象，這是渾身都是水的狼狽野猴子竟然會是七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更不敢相信這個看著毫無力量，好像只是山中普通野猴子的猴子實力是這三界第一。
不遠處的一個山峰上，一個華貴美麗的女人默默地立在那兒，穿著一身淡金色的百褶如意月裙，如瀑般的黑色秀髮自然垂落至腰間，望著另一旁山頭上的猴子，一雙黑白分明的清哞閃過一絲憐憫。
「咳咳」
一陣咳嗽的聲音忽然響起，女子眉頭一皺，便見著一個男子從一旁走出，男子一身簡潔明了的白衣，樸素至極，不過卻都是用最上等的絲綢所織造，面容俊逸，劍眉星目，眉宇之間透露著一股自信傲然的神采，讓人驚嘆是難得的美男子，但美中不足的是，男子面若金紙，腳步虛浮，看似就是要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你真的是嫌命不夠短啊？現在這身體竟然還要出來？」女子見了男子當下皺眉道，只是話語雖然呵斥眉宇當中的關切卻是做不得假的。
「要是連這麼點小雨都能讓我死了，那我還算什麼東帝，真的是該死了。」龍雲風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但方才發笑，隨即又一陣劇烈咳嗽了起來。
十日前，他與北陰大戰，最終的結果自然是他獲勝了，否則他也不能站在這裡。
但是說是勝利，卻也只是慘勝，只差了一線，他們兩個人就要同歸於盡。
龍雲風在最後時刻敲響東皇第十式，自爆了東皇鍾，神器爆炸，還是最強的空間神器爆炸，其威力自然是不容小覷，就算是虛無的半尊北陰也受不了這可怕的一擊。
但困獸猶鬥，被逼到了絕境之後的北陰所爆發出來的威力，依舊讓龍雲風險些身死道消，重傷之後昏迷三天倒還罷了。
更關鍵的是，北陰不顧一切，臨死前的殊死一搏重傷了龍雲風。
當時龍雲風其實是落在下風的，所以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跟北陰拼，欺負北陰沒有神器，但東皇鍾自爆的時候，龍雲風同樣受到了極重的傷害，那一瞬間龍雲風幾乎是沒有反抗的能力，被北陰的臨死一撲擊中。
北陰臨死一擊所凝結的是他畢生法則的凝練，一個幾乎可以算是尊的虛無法則凝練一擊，其威力可想而知。
虛無之力直接闖進龍雲風的體內，將他體內所謂的平衡全部打碎，瘋狂吞噬著他的靈力，若非帝俊輪在關鍵時刻起了作用，時間和空間所組成的本源之力終於抵擋住了這股虛無之力的話，龍雲風現在就真的是一個廢人了。
但即便如此，龍雲風此刻也是五癆七傷，體內時間法則、空間法則、水系法則三股法則與北陰凝練的虛無法則結晶彼此糾纏，將他的身體攪得一團糟。
所以如今龍雲風方才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好像是個肺癆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咽氣了，完全沒有往昔英武挺拔的不凡銳氣。
天瑤望了眼龍雲風，眼中閃過一絲關切的目光，但沒有再說什麼，龍雲風雖是受了傷，但的確還不至於連這點小雨都淋不得。
「悟空保持這個狀態多久了？」龍雲風看向獃獃坐在花果山山頂的孫悟空，目光當中閃過一絲無奈。
「七天了，自從知道沒有方法復活紫蘭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天瑤嘆了口氣道，紫蘭是她最寵愛的幾個仙子之一，如今驟然犧牲，她也心疼的很。
「你真的沒有方法嗎？」天瑤問道。
「我若真有法子，又怎麼會不去救紫蘭。可是紫蘭的三魂七魄都被冥河打散，那顆紫蘭花種子不過是紫蘭神魂消散之前，用一口氣凝成了，我要是用時間法則來回溯時光，只會連這顆紫蘭花種子都弄沒了，徹底絕了悟空的希望。」龍雲風無奈的搖了搖頭，腦海當中不禁浮現出當初孫悟空聽到紫蘭無法復活那雙絕望的瞳孔。
時間回溯的確是逆天之能，但他可以讓一個斷了手臂的人重新擁有手臂，卻不能讓那條手臂變成人。
「雲霄的輪迴也不行嗎？」天瑤道。
「她與我一樣都沒有到巔峰，成為仙尊，自然也是不行……咳咳……」龍雲風嘴角頗帶著些苦澀的笑容，隨即卻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雖明知龍雲風不會有何大礙，但天瑤還是將玉手貼在了龍雲風的後背上，一陣溫和的法力灌輸在他的體內。
「沒事，死不了的，閉關個百來年應該就能恢復。」龍雲風道。
「或許當初我不該同意紫蘭上戰場的吧。」天瑤嘆息了聲，當初她本不願讓紫蘭上戰場的，只是終究還是被紫蘭說動了。
「這是紫蘭自己的選擇，你不能替她決定，我們縱然是神，可也並非是無所不知，全知全能的，今日的結果，誰又能預料得到。」龍雲風寬慰了句，卻是回憶起了當初的情景。
「焦急沒有希望的等待比死亡更加可怕。」
當初紫蘭說便是這句話，也是這句話讓天瑤改了口。
沒有誰能比天瑤更明白這一個人的等待是多麼煎熬的事情，若是當年一處戰死了，也比今日來的暢快。
「每一個人都有權力決定自己的人生命運如何，哪怕是父母都不能決定，只能勸諫，何況是你我。紫蘭是大羅金仙，她的路是她想好的，也是願意走。就如當日你我進深淵，誰又想過今日還真能站在這裡看著彼此。」龍雲風道。
什麼是好呢？活著比死了好，長生比短命好，自由比不自由好，山珍海味比粗茶淡飯好……然而人生若真是這般簡單，那所謂萬物之靈長也不過是個程序而已。
就如龍雲風和天瑤，他二人若是直接跪在北陰面前，以他二人的實力，北陰一定會收下，則沒有了深淵大戰之時的那般兇險困苦。
祖龍若是不想死，他還可在弱水當中當上幾萬年的歲月，但他大笑著走向了死亡。
人生的苦難與幸福，終究只有自己才最有感受，才可以決定得了。其他人自以為是的認為，替他們規定了人生，決定了什麼是苦，什麼是福，甚至還冠以「拯救」的大名，實際上不過是剝奪了她們自己的幸福，剝奪了他們選擇的權利，而成為一個任人操控的木偶。
「或許吧，紫蘭應當是比我幸福的。」天瑤幽幽的嘆了口氣，紫蘭雖然犧牲在了深淵當中，但她至少得到過自己所愛的人。
她救出了她所愛的人，也是死在了她最愛的人的懷裡，哪怕是到了生命當中的最後一刻，紫蘭臉上帶著的都是笑意。
她這一生終究是幸福的，至少比天瑤要來的幸福些。
「所謂幸福本就是不能拿來比較的，個人感觸不同，如何能相對比較，只是天瑤，有一種幸福你願意要嗎？」龍雲風道。
「悟空，你打算怎麼辦？」輕輕帶過了話題，天瑤卻是沒有回答龍雲風最後一句話。
「他？」見著天瑤態度，龍雲風心下一嘆，目光望向了花果山山頂那隻孤獨無依的猴子。
你還想用從你身上滑落的雨水來讓紫蘭花種子發芽開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