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秦尊選的是一家徽菜管,他領她進去,跟她介紹,「很有舊時徽州農家特色,寬敞的院子和院子裡面的一些農家的裝飾物,給人的感覺非常自然,親切,就你適合來,可以了解到很多東西。」
肖時點頭,「不錯,這種院落的布局確實別開生面,我見的不多。」
他繼續說,「大院主做徽菜和川菜,其中徽菜又以土菜為主,取材都是比較常見的菜肴,沒有太多繁雜的花式,但味道卻是地道一流。」
「嗯哼?」
他笑,「我只是喜歡這裡的主菜,皖南的「臭鱖魚」,皖北的「六六大順」,皖江的「長江魚」,淮南的「劉安點丹」,聽過嗎,他們都做的不錯。」
「鱖魚?倒是想起一首詩來,」桃花流水鱖魚肥,她往裡走,內部的裝修風格也儘是古徽派裝修風格,店內大大小小的雕刻,或磚或石或木,玲瓏剔透、錯落有致,精美絕倫,不由讚歎,「白牆黑瓦,是這個調調嗎?」
「是,懂的還不少,」等她坐定,他給她倒茶,「這個見過嗎?一壺香茗,一種心境,信陽毛尖,嘗嘗。」
她接過,視線卻不在精美的茶杯上,只看到茶水綠的發亮,學他,輕輕聞了聞,一陣撲鼻的醇香,「這色澤,真的沒話說,綠的可以。」
他接話,只笑,似乎有些不大滿意,「這是夏茶,卻不是最好的,味道稍稍澀了點。」
「什麼意思?」肖時沒大明白他說的話,還有這個講究?她只知道茶苦,才是自然的。
他沒給她解釋,略略提了兩句,許是知道她也真的是不大懂的緣故,「季節茶,你只管喝,些許的差別,對你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肖時是不懂,但聽他說,還是有些悸動,「是不懂,但趁著這個時間多學學,也是挺好的。」她欣賞他的博學,「看樣子,你們家應該是一個文化世家,書香門第,可是?這年頭,哪能什麼人都懂這個呢。」
他給她布菜,對她的話也是不置可否,倒是謙遜,換了個話題,「規矩多,並不是太好,小時候,就是因為太講究,老被人笑話。」
「被笑話?」
「嗯,」說到這,秦尊倒是想起了一些前塵往事,兒時的記憶,那個年代,一個大院,一行人,小時候的他最為靦腆,待人接物都是輕聲細語的,時間久了,難免就有人笑話他,真正跟他玩的沒幾個,但有人例外,那時候,他卻不是最大的笑點,隔壁屋的一個跟他同齡的男孩子,因為長的極其像個女生,才是最常被一群人調侃。
小時候,陸弦搬來這邊沒幾年,他長的好看,可是脾氣卻壞的不行,他看他一個人,跟他打招呼,他卻撇過臉去,不怎麼搭理他。
有印象的日子裡,那個長得好看的鄰居,就沒怎麼出過門,皮膚也白,恐怕是不怎麼曬太陽,還老愛咳嗽,大人們看他們走的近,往往就讓他帶著他,上學要一起,吃飯要一起。
他走路慢,各種毛病,那時候,他就想,怎麼會有人這麼讓人討厭,家裡的人找關係,非讓他當他的同桌,可是無論在什麼時候,他都不見得他跟他說話,一天到晚不說話,還嫌別人吵,一旦他的東西越過了他的線,他就會當場發脾氣,不是扔了就是砸了。
漸漸,他知道他的脾氣了,儘管很不喜歡他,可也沒有多少人跟他玩啊,也只能相依為命,他認了字,跑去問家裡的大人,「陸弦是不是星星的孩子?他有自閉症。」
家裡人捂住他的嘴,「瞎說,他只是身體不怎麼好。」
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陸弦的身體不好,他有病,怪不得皮膚那麼白。
陸弦第一次發病的時候,他嚇傻了。
又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他跟陸弦一起回家,陸弦不喜歡別人碰他,所以他只能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慢慢走。
本來一切都很好的,可是就是有人不稱心,那天,一群老愛嘲笑的年齡大的小夥伴,趁著這個放學的機會,找到時機,看到他又跟長得娘娘的陸弦在一起,上來就罵,「我的天,果然是什麼人就該跟什麼人在一起,一個小傻子,一個小啞巴,幹什麼,」他把人圍起來,對他們指指點點,「你們看,像不像小娘子和小新郎,天造地設的一對呢,哈哈。」
一群人在一起笑,秦尊想,讓他們笑完就算了,他還要回去看動畫片,忍忍吧,哪知道站在前面的陸弦這時卻發了脾氣,「你說誰是小啞巴。」
那人看他還頂嘴,上來就搶他書包,「說你呢,怎麼,還不服說,你這裡面裝了啥,一個男孩子背這麼好看的書包,丟不丟人,拿來我看看。」
陸弦卻繃緊了,他竟然把包抱緊了,不給他看。
哪裡來的膽,秦尊想。
可畢竟人家年紀長點,陸弦搶不過,那人搶去了,不過看了兩下,再還給他的時候,陸弦卻把它全扔在了地上,上去,那真是快,就是一個巴掌,把那人打的有點懵。
一切發生的太快,秦尊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他們打到了一起,再然後,就聽到人喊,「死人了,陸弦被打死了。」
一群人頓時跑光了,陸弦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活像死了一樣。
當時那個場景,秦尊一輩子都不會忘,他嚇慘了,陸弦被打死了,他嚇得哭傷了嗓子,這應該也是這輩子到現在為止,他哭的最慘的一次了。
思緒又飄回來,竟然又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失笑,對正專心吃菜的肖時繼續說,「都是些有趣的童年經歷,那段時間,活得可不像現在。」
「現在?」她挑魚刺,所以說,吃魚很是一件麻煩的事,儘管味道足夠好,「你現在又好到哪裡去,一個勁吹吧你。」
「你……」
肖時也只是這樣說說,其實,現在的秦尊很優秀,可能也是這樣的緣故,他實在不像他們家的人,他一點也不世故,也不壞,就是一個很乾凈的學生,乾淨到身上散發的星星點點讓人一時都無法敢於接近,「聽說你家裡人都經商,你怎麼跑來學這個。」
他搖頭,「我本家不是經商的,不是太想當個商人,學自己喜歡的不好嗎?」
肖時默默吃菜,不說話了,現在的興趣也只是一時的,秦尊這樣的人,無論是家庭的勢力,還是環境的逼迫,走上那一條路都是早晚的事,不差這一時,等到那時候,恐怕他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了,最後也只會解釋,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