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陸弦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冗長又雜亂,但思路清晰的,閃過很多人的影子,有秦尊,記憶中他年少的樣子,能跑能跳很陽光,但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對於他這種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燃起的獨特的保護欲,在很長的一段的時間內,都讓他異常惱火。
片段閃的快,轉眼都長大了,秦尊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對他的冷臉依然是微笑的,包容的,不知道為什麼,在那麼一閃而過的瞬間,有點鑽心的疼,不怎麼想讓他那樣笑,像女孩子一樣,讓人煩躁,可又偏偏讓人想到家裡淘氣的小侄女,一樣笑得讓人沒有脾氣,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回頭想想,為什麼有這種小情緒,真是,莫名其妙。
依然也還夢到了可愛的小侄女,夢到她拉著他的手,問,「小叔叔,你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我想聽你講故事。」
講故事,對,耳邊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甜甜的,糯糯的,就像,像她,那個讓人不省心的丫頭的呢喃,撒起嬌來靠在他的耳邊吹氣,痒痒的,要推開她,她偏偏無意中崛起小嘴,睜著大眼睛朝他笑,自己卻不知道有多招人疼,自然拿她沒辦法,只能聽著她斷斷續續,磨人的聲音。
睜開眼,窗帘半掩著,午後的陽光撒進來,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有人走進來,醒了醒神,果然看到了她的身影。
剋制不住地,肖時紅了眼,知道他很虛,只差撞進他懷裡,抱著他,真的很想哭,什麼都不再顧忌,只想把最原始的情緒發泄出來。
無聲地,身體有微微地抖動,不太正常的心臟早已軟和了,伸出手,費勁地摸摸她的小腦袋,「好了,已經沒事了。」
嗓音裂的嚴重,氣息也不穩,但肖時聽清了,緩緩抬起頭,看他的臉龐,本就白皙的臉這會子白的沒有人氣,又忍不住,眼圈紅的起霧氣,不敢壓他,親他的下巴,「騙子,騙子。」
陸弦想說話,說不出來,咳了兩聲,把肖時嚇壞了,從他身上爬起,給他順氣,醫生這時來了,她才退到一邊去。
陸弦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但身子弱,體虛,醫生護士走了一圈,病房裡一堆人,他朝她招手,「過來。」
眼神堅定地,只看向她,身旁的人察言觀色紛紛走了,給他們騰出個空間。
肖時心裡難過,好不容易收好的情緒又崩塌了,他要牽她的手,肖時安靜地坐著,說不出話。
陸弦淡淡地笑,「怎麼了?」情緒來的這樣大,不太像平時的她。
對他這種平淡無奇的語氣,就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肖時把持不住,哽咽著,「你怎麼能騙我,怎麼能騙我,如果你回不來了,我怎麼辦?」
陸弦摸她的腦袋,吻她的額頭,心裡滿滿的歉意,太多的事,也只能安慰她,「不是已經沒事了嗎,答應好的,年初就回去看你,不會假的。」
她躲開他細細的吻,感覺還是不真實,使勁往他脖子里擠,依偎著,感受他呼吸的跳動。
孩子氣的動作,本沒有多少力氣,還托著她的腰,讓她貼的更緊點。
好在她的情緒只是一時的,躲在他懷裡小聲地啜泣,哭夠了,紅著眼看向他,他好笑地,想吹吹她的眼睛。
她才講話,「可是還是很擔憂,陸弦,你不能什麼都不告訴我,如果你,我不能再接受這樣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如果一個人的信仰倒了,她還該怎麼前行。
「陸弦,我受不了,不管是什麼,都請告訴我。」才發現,對他是什麼都不了解,因為愛,所以不願深究,等著他來一一訴說,可是,他怎麼能連生病這樣大的事都不告訴她呢?
「是我的錯,」她摸她的臉,如果不是嚇到了,能哭成這樣,小臉蛋滿是陰鬱,「好,答應你,以後都會跟你說一聲,不哭了好不好?」
「嗯。」從鼻頭髮出的音,軟軟的,暖和了他的心,輕輕地,細細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臉上,唇上。
門外,看了有一會,秦尊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去,每一步,踩在地板上,都發出清脆的聲音,有人跟他講話,英文里夾雜著中文,在問他,「情況怎麼樣,裡面的女孩是誰,以前怎麼沒見過。」
他含糊地應付著,最後交代,「最好不要對阿弦說我已經來過,他既然不肯告訴我病重的事,我現在來了,免得他到時又要擔心。」
「好。」那人如是說。
窗外從法國運來的老梧桐,隨風搖著,緩緩落了地,秦尊走到計程車面前,回頭看,竟然覺得有種蕭條的感覺,開了車門上了車,計程車穿過人流緩緩往前開。
秦尊轉頭再看,寒風陣陣吹進來,既然葉子都落了地,那他的小情懷是不是也該收一收。
陸弦恢復的很快,年尾,他已經能下床走路,只是還是不能太吹風,肖時牽著他的手,到後面的花園裡曬太陽,一月份的天氣,紐約早已不是太冷,陽光曬過來,暖洋洋的,陸弦坐在他身邊,伸手為她擋太陽,「暖嗎?」
暖,肖時鑽進他懷裡,不敢用力的抱著他,只笑不說話。
她咯咯地笑,牽動著他的身子也在動,「國內的事解決好了?」
「嗯?」她抬頭,覺得奇怪,轉念一想,自己的那些小動作,多半是瞞不了他,眼神暗淡下來,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你不要管。」
陸弦的眼睛眯了眯,「阿時,」他自然不會攔著她,心裡的結總得讓她自己解,「沒事,我不會幹涉的,只是萬一,」又擔心她解決不好,要哭鼻子,偷偷摸摸地,不讓人瞧見,心裡默默嘆口氣,「再陪我一段時間,等康復了,我們回國。」
「好,」其實她也想通了,沒有什麼比陸弦更重要,他捏捏她白皙白皙的手,比她的還要白,「我要待在你身邊,把你養胖了才行,嗯,等會回去,把阿姨端來的雞湯喝了,不能偷偷倒掉。」
「好。」事實上,他嫌湯油水重,膩的慌,可她又愛膩歪著他,喝的時候他使小心思,總先喂她一口,一來二去,一碗湯她就喝了一大半。
似乎才想明白,她從他懷裡撐起,拿眼睛瞪他,「這回我可不幫你喝,自己解決。」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晌,低低地,不由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