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欲取先予
軍令一下,地動山搖,後燕大軍立刻排山倒海般向晉陽發動了猛攻。
無數後燕士卒拽拉車梯等攻城器具,冒死向城上衝擊。
城頭上箭矢、滾木、擂石交下如雨,強行爬上雲梯的後燕士卒紛紛墜落城下
戰爭讓人的血性毫無遮攔的爆發了,不是自己被殺,就是被敵人殺死。
戰場上,每個人都是機械地重複著自己本能的動作。
每一個刀片下去,便帶著一絲腥風血雨。
每一個弓箭發射出去,便帶走一個人,仰空翻滾。
自辰時起,直攻到午時,戰鬥未曾有過一刻間歇。
後燕軍前後已死傷三千餘人,晉陽城依舊是紋絲不動。
唯一的景象便是滿地是屍首,還夾帶著那些受傷的嚎叫聲,硝煙滾滾,殘旗伴舞。
站在晉陽城外中軍帳前,慕容纘臉色鐵青青的。
他一生經歷大小數十丈,每每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
沒想到今日在這晉陽城下,卻是啃了幾天都沒有一絲動靜。
看著燕軍毫無進展的攻勢,慕容纘腦袋面簡直要爆炸了。
他咬著牙齒狠狠地對張崇道:「傳令下去:全軍傾力攻城,誰第一個攻上城賞錢萬貫,官升三級!」
「是」張崇抱拳應道,轉身就要離去。
「慢,還有!傳令全軍,城破后,允許大伙兒搶掠三天。」
張崇聞言一怔,明白此時慕容纘已是憤怒至極,這晉陽百姓恐怕要遭屠城之禍了。
……
西燕遭到後燕入侵之消息,很快由臨水縣折衝府上報給了朔州都督府。
朔州都督李暠一邊派遣斥候前往并州探查敵情,一邊按之前預案,做好隨時入援準備。
雖然并州戰事爆發地十分突然,但河西上下對此早有預料。
衛朔也曾多次寫信給崔浩、李暠,指示二人多多關注并州。
甚至他還暗中授予倆人臨機專斷之權,萬一軍情緊急,無須等將軍府指令,可自行定奪。
因此,一接到急報,李暠迅速往大河對岸之河曲、臨水兩縣增派了兵力,以防萬一。
晉陽大戰爆發后,崔浩、李暠都已定下方略,隨時準備襲擊敵人,以為晉陽解圍。
姑臧接到消息要晚上一些,直到戰事發生七天之後,衛朔才知道兩燕爆發衝突。
急報傳至姑臧,眾人對此戰反應不一。
基本上可分成兩派,一派主張不戰,不去救援;一派主張要戰,要去救援。
主張不去救援者,認為河西剛剛結束整頓,各地人心尚未平復,暫時無力兼顧西燕,。
更何況去年秋才收復秦州,平定了隴右諸胡割據勢力,眼下隴右還遠未穩定下來,
與其去幫爛泥扶不上牆的慕容永,還不如集中精力搞好內政建設。
至於西燕……只需加強呂梁山一線防務即可。
只要呂梁山西麓臨水縣——這塊進入并州的跳板還在河西手上,等將來強大了,自可輕易收復并州。
反對者還提出河西剛剛完成整軍,雖說清退了軍中敗類,嚴肅了軍容軍紀,卻也造成軍心震蕩。
眼下該進一步撫慰軍心,而不應妄論戰事。
除了內有弊端外,在外尚存在一個對河西威脅甚大的聯盟——即秦魏聯盟。
而這才是眾人不敢輕言戰事之根本原因。
眾人皆擔心,萬一河西介入并州戰事,引來後秦、北魏聯合進犯,屆時隴右、朔方將危矣。
「主公,西燕號稱有帶甲之士十萬,東邊還有太行天險可為屏障。」
「臣以為即便沒有河西援救,慕容永也不至於一朝敗亡。」
「我們不如先作壁上觀,等兩燕打得兩敗俱傷時,再站出來收拾殘局。」
「如此既不耽誤河西解決內部殘留問題,最後說不定還能唾手拿下并州之地,如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一舉兩得?想得挺美!
假若衛朔不曉得歷史走向,說不定還真會採納此意見。
可他很清楚,歷史上慕容永面對慕容垂時,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所謂十萬大軍、太行天險,在慕容垂天才般指揮下,猶如紙糊一樣不堪一擊。
一旦慕容垂成功入主并州,對河西的威脅就太大啦。
甚至不排除秦魏燕三國聯合,共同對付河西之可能。
見眾人反對聲甚大,衛朔不禁頭疼起來。
一般情況下,他又不想乾綱獨斷,以免扼殺眾人參政議政積極性。
揉揉腦門,衛朔忽然看見台下劉穆之欲言又止,遂用手一指對方。
「道和,好像你有不同意見,不妨說來聽聽。」
眾人見狀紛紛噤言,開始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劉穆之。
作為入伙最晚的文武四巨頭之一,劉穆之受到的非議最多,承受的壓力也最大。
他一直在等一個向外界證明自己的機會,直到兩燕戰事爆發。
之前在江東時,他曾向衛朔獻了一條假途滅虢之計。
只因時機未至,此計被大都護束之高閣。
如今後燕大舉入侵西燕,劉穆之覺得時機已然成熟。
只見他昂首向前邁出一步,先起身衛朔深施一禮,而後又向周圍一拱手。
「敢問諸位,目前誰對河西威脅最大?」
「非秦魏聯盟莫屬。」
「然也!」
「眼下秦魏結盟堅若磐石,我攻其一處,彼之另一方必來援。」
「為防備兩國進犯,河西不得不在朔方、隴右囤積重兵。」
「正因為有北魏牽制,河西甚至都不敢冒然出兵關中。」
「須知後秦已被河西從西、北兩面包圍,若沒有秦魏聯盟在,區區一座隴山,如何擋得住河西軍?」
「由此可見,若要收復關中,必先拆散秦魏聯盟。」
「敢問右司馬,拆散秦魏聯盟,跟援救西燕有何干係?」
「干係大了!」
「三晉乃戰略要地,向西能虎視關中,向北可威脅代地,向東可圖謀河北,向南能進取中原。」
「雖是四戰之地,卻又因有天險雄關可持,實則猶如蜀地一樣閉塞,外人很難攻入。」
「若為河西所有,我們不但能北和拓跋,以東攻後燕;還能東聯後燕,向西滅後秦。」
「可不管是向東還是向西,都能使秦魏聯盟不攻自破。」
「右司馬一切論斷,皆建立在并州歸屬河西之假設上。」
「然眼下兩燕正為并州大打出手,要怎樣做河西才能虎口奪食,將并州據為己有?」
「之前在江東時,大都護曾考較在下,穆之不才,向大都護獻了假途滅虢之計。」
「假途滅虢?右司馬是想借援助西燕之名,伺機吞併并州?」
「且先不說如何擊敗慕容垂大軍,單說如何瞞過慕容永就是一大難題。」
「西燕雖然只是個小國,但慕容永也不全是廢物,哪能不做一點防備?」
「萬一被慕容永察覺,不但無法實現佔據并州意圖,還會讓入援河西軍陷入絕境。」
「哈哈哈,諸位之憂的確可慮,不過我並未說這一次就要行假途滅虢之計。」
面對眾人責難、懷疑,劉穆之並未慌張,反倒目中精光一閃道:「俗話說: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若要實現假途滅虢,必須先取得慕容永信任。」
「而此次入援并州,便是一次難得機會。」
「剛開始慕容永肯定會對河西大力援助心懷疑慮,可為了不被慕容垂滅國,他只能硬著頭皮接受。」
「而此時河西應該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用『真情實意』換取慕容永信任。」
「右司馬之意是說,準備讓河西故意演一場戲、充一次冤大頭,以騙取慕容永信任?」
「然也!」
「兩燕由於法統之爭,關係根本無法緩和。」
「而慕容垂又一向以規復前燕大業為己任,不滅掉西燕他決不罷休。」
「此次咱們幫助慕容永擊暫時退了慕容垂進犯,下次不就可以假途滅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