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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燕皇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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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厚厚的陰霾,籠罩著後燕王城——盧奴。


  寒風乍起,掠過池塘,激起重重浪花。


  金碧輝煌的王宮內,燕皇慕容垂心事重重地佇立窗前。


  他擰著眉頭,正出神地盯著窗外,滿園子的奼紫嫣紅。


  微微發黃的臉龐略顯消瘦,整個人滿臉倦容,看上去病懨懨的。


  乾裂的嘴角邊,露出一絲既無奈又苦澀的笑容。


  近來,由於疆域日蹙、朝政日非,已讓在位已近十年的皇帝心力交瘁。


  平心而論,慕容垂絕非昏庸懦弱君主。


  當初復國,雖說沾了父祖餘蔭,然其軍事才華也不容忽視。


  在慕容德、慕容農等宗室俊彥輔佐下,他迅速收復大部分前燕故土,讓後燕成為僅次於東晉的強盛帝國。


  只可惜好景不長,只短短兩年間,強大的後燕竟變得烽煙四起、雞犬不寧。


  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往事如煙,猶如電影一樣,再次清晰地浮現在慕容垂眼前。


  如今再回過頭來看,顯然是幾次關鍵戰事失利,讓後燕損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特別是幽州之失,幾乎讓後燕元氣大傷。


  更是徹底改變了魏燕實力對比,也讓後燕失去了爭霸天下之希望。


  想起幽州,慕容垂不由又想起了拓跋珪,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年輕小輩。


  以前他有多欣賞拓跋珪,現在他就有多痛恨對方。


  假若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放縱拓跋珪成長,一定在第一時間將其斬殺。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眼睜睜看著拓跋珪成為後燕心腹之患。


  以至於到了暮年,他也不得安生。


  更讓慕容垂頭疼的是,拓跋珪在易水擊敗了後燕太子,讓慕容寶聲威大降。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慕容垂長吁短嘆,滿腹惆悵。


  「父皇,喝葯吧。」


  正當慕容垂沉思時,忽然從背後傳來一聲呼喚,將他驚醒。


  他霍然轉身,卻見太子慕容寶正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葯湯,滿臉關心地望著他。


  人啊,一上了年紀,很容易念舊。


  慕容垂定定地看著慕容寶,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大段氏與長子慕容令。


  大段氏乃段末柸女,生子慕容令、慕容寶。


  為人才高性烈,因不願攀誣丈夫慕容垂,最終被害死於獄中。


  長子慕容令是他最優秀的兒子,可惜中了前秦丞相王猛的金刀計,死於非命。


  無論是王猛的金刀計,還是慕容儁和可足渾氏的大獄,原本都是為了害他慕容垂。


  結果,他倒是幸運地躲過了災難,卻先後害得妻子、兒子慘死。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讓慕容垂將對妻子、長子心懷愧疚。


  而在復國之後,他又將心中愧疚,統統補給次子慕容寶。


  哪怕明知慕容寶不成大器,他依然固執地立其為太子。


  前幾年太子表現不錯,讓他頗感欣慰。


  殊料,易水之敗重重打擊了太子威望,也動搖了太子儲君地位。


  將滿腹心事按下,慕容垂接過了兒子手中藥碗。


  他剛送到嘴邊,頓時一股難聞的苦味撲入鼻孔。


  慕容垂眉頭輕皺,迅速揚起脖子,咕咚咕咚幾口便將一大碗葯湯灌進肚子。


  殘餘葯湯順著他嘴角不斷溢出,打濕了花白鬍須。


  慕容垂將空碗重重放下,忍不住嘆道:「啊,真苦啊。」


  接過慕容寶遞上的毛巾,慕容垂細細地擦凈沾滿葯汁的嘴角。


  接下來,他邁開沉重的腳步,返回御座,斜著身子坐下。


  剛一坐下,慕容垂看似無意實則寓意頗深的哀嘆了一句。


  「看來父皇真得是老了。」


  慕容寶聞言一怔,定定地看了父親一眼。


  他這才忽然發現,原來慕容垂額頭上,早已爬滿小溝似的皺紋。


  原本銳利有神的眼睛,如今業已變得雙黯然失神。


  瘦削的肩膀,穿在寬大的黃袍里,顯得那麼不合身。


  忽然之間,恐懼、緊張、擔心等各種情緒,一下子全湧上心頭。


  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下,瞬間模糊了眼睛。


  過了許久,慕容寶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呢喃了一句。


  「父皇不會老,大燕臣民離不開您,兒子也離不開您。」


  ……


  「太子上前來。」


  慕容垂愛憐地朝慕容寶招招手手,在他深不可測的心底,最不放心還是兒子慕容寶。


  以前,在他眼中,太子既仁孝又崇尚儒學,深得大臣擁戴,是個理想的儲君。


  在當今大爭之世,仁孝的慕容寶有能力立足嗎?


  當年苻堅不夠仁慈嗎?結果呢?還不是落了個國破家亡的結局。


  段元妃曾經評價過慕容寶,稱太子姿質雍容,優柔寡斷,在太平盛世是個仁明君主,卻不是個濟世雄傑。


  如今慕容垂細細深思,段元妃所言不無道理啊!

  太子一向優柔寡斷,如果國家太平,或許能行。


  而眼下後燕危機四伏,需要一個殺伐決斷的雄霸之主。


  再加上易水慘敗,讓慕容垂對太子能力產生了嚴重懷疑,懷疑他能否勝任國君之位。


  雖然這種懷疑他從未向外界表露出來,可還是被親近之人感受到了。


  而慕容垂的懷疑、猶豫,在後燕國內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讓他另一個兒子慕容麟,萌生爭儲之心。


  慕容麟已做好兩種打算,其一假若慕容垂堅定了易儲心思,他準備好好表現一番,藉助討魏之際,尋機立下潑天功勞,爭取讓慕容垂改立他為太子。


  其二若是慕容垂仍然堅持讓慕容寶繼位,那他便要從長計議,先設法再度打擊太子威信再說。


  慕容寶也察覺到自己的太子之位好似不保,讓他最近往皇宮跑得愈發勤勉。


  更是將慕容垂照顧得十分妥帖,一時之間,太子仁孝名號傳遍中山。


  然而,慕容寶心裡也明白,光靠仁孝名頭還不足以保證儲君之位安穩。


  他必須向其父慕容垂證明他有軍事才能,易水之敗不過是個『意外』罷了。


  而即將展開的魏燕大戰,便是慕容寶洗刷恥辱、向朝野內外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


  因此,他必須得到隨軍出征機會,堅決不能留守中山。


  聽到父親傳喚,慕容寶忙前一步,聲音嘶啞地問:「父皇有何吩咐?」


  「對即將展開的魏燕大戰,你有何看法?」


  一聽這話,慕容寶立馬激動了,意識到他機會來了。


  他深知將來能不能洗刷恥辱、建功立業,就看接下來表現啦。


  如今看來慕容垂還未完全放棄慕容寶,還想給太子一次機會。


  慕容寶稍稍沉思片刻,慎重地答道:「父皇威名赫赫,稱雄北地數十年。」


  「拓跋珪不過僥倖成事,其一旦聽到父皇大名,必不敢正面相抗。」


  「以孩兒之見,說不定拓跋珪會拋棄輜重,仰仗騎兵便利遠躥草原大漠。」


  「而我軍勞師遠征下,若不能順利全殲魏軍主力,一不小心便會中了魏軍奸計。」


  「嗯,不錯,對此你有何對策?」


  聽了慕容寶分析,慕容垂還算滿意,大體上與他想法一般無。


  也讓他多少對慕容寶有了些改觀,或許太子不是想象中地那樣不知兵。


  然而慕容垂哪裡知道,剛剛慕容寶所言,不過是集合了府中幕僚意見,說出來故意討好慕容垂罷了。


  受到慕容垂親口嘉獎,讓慕容寶精神一震,繼續侃侃而談。


  「兒臣以為,魏軍一定會採取誘敵深入之計。」


  「為防中了拓跋珪奸計,我軍不可過於深入腹地。」


  「不深入腹地又怎能抓住拓跋珪呢?」慕容垂質問道。


  「以孩兒之見,大戰前可先派遼西王從平州西進草原,以切斷拓跋珪退路。」


  「而後主力大軍快速北上,爭取一戰擒殺拓跋珪。」


  慕容垂不置可否,沉默許久,才道:「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能擊敗拓跋珪報仇雪恨嗎?」


  「父皇放心,兒臣當親自砍下拓跋珪狗頭,來祭奠戰死易水的後燕將士。」


  也不知是出於對已故長子、妻子的愧疚,還真是慕容寶所言打動了他。


  最終,慕容垂思前想後,還是沒能下決心廢掉慕容寶太子之位。


  不廢太子,自然得想方設法讓慕容寶立下軍功,重樹威望。


  於是乎,讓慕容寶隨軍遠征的想法,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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