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夢難解心頭痛(1)
「啊!」長生猛地坐起,冷汗已浸透了內衣,油膩膩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同屋子的道童流雲也被驚醒了過來,揉著朦朧的睡眼,問道,「長生哥,又做那噩夢了?」
「嗯!」長生點點頭,眼神有些恍惚。
「還是記不得夢中的情景來?」流雲又問道。
長生搖了搖頭,道:「只覺著很熟悉,總也想不起來!」
「那便不要想了,想多了,寒毒只怕又要發作,回頭請師祖看看,是不是中了夢魘,怎會接連十幾天,都會做同樣的夢?」流雲看了看窗外,天色微亮,已近五更,該起來做功課了。
長生怔怔地發獃,似乎沒有聽見流雲的話,突然,全身一陣抽搐,慘叫一聲,長生滾落在地。
流雲嚇得一大跳,顧不得穿鞋,跳將過去,抱住長生,入手處濕漉漉,冰涼徹骨,一股寒氣教他不經打了個冷顫。
流雲急忙施法點著床邊早已準備好的火盆,幫長生換了乾淨的衣服,拉過被子,嚴嚴實實地將長生裹住,安置好在床上,又道:「長生哥,挺住,我這就去找師祖!」說罷,隨便披了件衣服,流雲便慌忙地跑出房間。
「站住!」還未進師祖的院子,突然有人叫住了流雲,「流雲?你不去丹房,來這裡做甚麼?」說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峨眉淡掃,朱唇輕點,身著一件淡綠色衣裙,在素裝銀裹的雪山之上,顯得格外的雅緻。
「看看你,衣冠不整,髮髻散亂,若是讓外人看見,豈不是失了我玄武宗的顏面?知道的說你生性跳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玄武宗失了教養!」女子眉頭輕皺,虎著臉斥責道。
「原來是玉兒師姐!」流雲匆匆整理了下髮髻衣服,躬身施禮,這玉兒是師祖愛徒韓玥的唯一女兒,天資聰慧,修道資質極為罕見,算得上是佼佼者,才十六歲,已經修鍊到煉體之境,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因為如此,韓玉兒自幼就受諸多長輩的萬般疼愛,玄武宗上下視她如同掌上明珠,除了幾位師祖,玄武宗哪個不對她哄著護著,久而久之,自然而然便養成了一股驕氣,難免有些專橫,受不了半點委屈,見不得半點臉色。
適才韓玉兒見流雲擦肩而過,竟不向她施禮,心中有些惱怒,這才發火。
流雲不敢得罪韓玉兒,解釋道:「確實是流雲的不對,只因長生哥寒毒突然發作,耽擱不得,所以才……」
「長生?哪個長生……」韓玉兒偏著頭略微想了下,道,「哦,原來是那個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傻子,那個病秧子哪天不生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的,長生哥他其實很聰明……」流雲素來與長生相與,替長生解釋道。
「住口,你敢頂撞我?你不過是七祖師下的一個道童,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誰給你膽子的?」韓玉兒臉色一沉,喝道。
「是,是流雲不對。」流雲低著頭,小聲道歉道。
韓玉兒見流雲服了軟,微微笑了笑,道:「流雲,並非師姐存心為難你,只是我玄武宗的規矩亂不得。那病秧子的事有多大關係?當年若不是七師祖好心把他撿回來,到如今只怕他骨頭渣子也都爛掉了,多活了這些年,已經是他的福分。
莫要為他這點小事去打擾七師祖的清修了,真要出了什麼事,師姐自會幫你頂著。」
也難怪韓玉兒攔住流雲,只因長生曾屢屢頂撞她,以她的性子,怎會不記恨在心,只因七師祖有過交代,平日里又對長生多有維護,韓玉兒倒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今日逮住這個機會,拖延些時間,讓那傻子多受些苦也好,韓玉兒心中冷笑著。說實話,韓玉兒並不認為拖個一時半刻會出什麼事,畢竟,長生的寒毒發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流雲不敢違逆韓玉兒,又擔心長生,長生的寒毒來得一次比一次兇猛,而且近來越來越頻繁,師祖早有交代,如果發作要流雲立刻來找他,不然可能有生命危險。偏生在這門外被韓玉兒攔住,流雲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正在流云為難之際,七師祖幻虛的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七師祖邁步走了出來。
流雲正要稟報,七師祖一擺手,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說罷,又看了韓玉兒一眼,並未說什麼,只化作一道白影,消失不見。
韓玉兒臉色有些難看,這裡離七師祖的院落還有些距離,她沒料到七師祖竟會注意到這裡的這點小事情,被七師祖抓了一個現行,只怕免不了要受些懲罰。
狠狠地盯了流雲一眼,韓玉兒哼了一聲,仰頭離開。
幻虛打開長生的房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床邊的火爐燒得很猛,但長生依然緊緊地裹著棉被,眉頭緊皺,牙齒磕碰個不停,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聲輕哼。
「這孩子!」七師祖嘆了口氣,五年前,十萬大山邊緣的碧庭山發生異變,整座碧庭山光芒衝天,山邊的桃源鎮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靈氣的波動數萬裡外都能清晰感覺到。
此事驚動天下,修道中人都道是奇寶即將出世,紛紛趕到碧庭山,當時幻虛正在附近,發現異樣后最先趕到,卻只在那裡發現了一座山神廟,而桃源鎮方圓數里範圍和鎮中的村民都神秘地消失了,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山神廟普普通通,沒什麼古怪,倒是在山神廟中,幻虛發現了一個昏迷的孩子,便將他帶回了天嶺玄武宗。
這孩子醒來后,什麼都記不得,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而且,幻虛發現在這孩子的經脈之中,鬱結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戾氣,陰沉冰冷,極易因刺激而在經脈中亂躥,形成寒毒。這寒毒不發作尚好,一旦發作起來,這孩子便會渾身冰冷,全身抽搐,痛苦無比。
既然救回了這孩子,幻虛也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於是便給他取了『長生』這個名字。
幻虛試過很多辦法,都解決不了那股戾氣,只能靠輸入純陽真元,暫時平息那胡亂躥動的戾氣。
這法子其實是飲鴆解渴,純陽真元或許能壓制住那寒毒一時,但壓制不了一世,而且長生的經脈阻塞,輸入的純陽真元不能散發出來,也會鬱結在經脈之中,使經脈更為阻塞。
純陽真元與這戾氣相互也會衝突,也會誘發寒毒,而當寒毒再次發作之時,長生反而會更痛苦,必須要有更多的真元才能抑製得住寒毒,久而久之,長生要麼死於寒毒,要麼因身體經脈承受不住越來越多的真元,爆體而亡。
也是由於長生經脈中沉積了太多戾氣與真元,這孩子是不可能修鍊任何一種修行的功法的,無法靠他自己釐清經脈中的真元與戾氣,也就是說,長生遲早會死的,只看他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無奈之下,幻虛只能教長生一些世俗間的武功,只盼他身體強健些,或許能多熬些日子。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幻虛也沒想到長生能支撐這麼久。
五年中,幻虛又試過很多辦法,仍舊既無法祛除或湮滅長生經脈中的戾氣,也無法讓他恢復以前的記憶。
看著長生青白得臉上勉強有了一絲血色,呼吸也變得平穩起來,幻虛收了真元,對一邊的流雲道:「去把你大師伯韓玥叫來吧,我有話對他說!」
幻虛下山去了,布衣神醫褚振良據說出現在南平一帶,幻虛要去找他,也許這位被稱為天下第一神醫的褚振良能救長生一命。臨走之時,幻虛交代韓玥好好照顧長生,並取出青龍鎮煞玉佩親手掛在了長生的脖子上。
青龍鎮煞玉佩是天下難得的靈玉,有定心寧神,驅邪鎮煞,辟除心魔之用,給長生用,實在有些浪費,因為長生根本不知如何使用它,佩戴著它,最多只是用了它最基本的功能。
這玉佩師父原本是賜給三師弟的,三師弟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也是幻虛幾名弟子中天資最高的一位,只可惜,這塊玉佩並沒有能阻止三師弟入魔,最終犯下難以挽回的大錯,師父不得不親手斬殺了他,三師弟死後,幻虛收回了這塊玉佩,拿著這塊玉佩在房中坐了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后,幻虛鬚髮皆白。
從此,幻虛懷揣著這玉佩,到如今已經有一百多年了,誰也不肯給,這玉佩對幻虛沒有多大的作用,韓玥知道,師父只是把這玉佩當做一種念想。
如今,師父將這塊玉佩又給了長生,由此可見,長生在師父心中的位置。
長生寒毒發作得越來越厲害,也不知能不能熬得過這個冬天,韓玥有些憂慮。
韓玥對長生並沒有太深的感情,說到底,長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甚至有些不理解師父對長生的這種感情,對於修行者來說,普通人的壽命太過短暫,對普通人投入太多感情,會影響到道心。
替沉睡的長生掖好被角,韓玥走出房門,長長的吸了口氣,玉兒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驕傲自負也就罷了,天才嘛,哪個心中沒有點傲氣?
但刁蠻任性,目中無人,盛氣凌人卻不是韓玥所想看到的,師父交代了,讓她去思過崖面壁一個月,壓壓她的性子,但這真有用嗎?
私下裡,韓玥不知道訓過韓玉兒多少次,可是教訓完了,韓玉兒仍舊是我行我素,在玄武宗,寵著她護著她的人太多,純陰單根骨的資質,這世上又有幾個?除了那崑崙的絕世天才李向明之外,也只聽說峨眉宗有個叫袁依依的女弟子有此資質。
在玄武宗,韓玉兒的地位實際上比他這個做爹的要高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