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抉擇
羅伯特和卡拉蒙立刻躍起，擋在那人受盡折磨的軀體前，他們都覺得不應該讓緋月看到這可怖的景象。
史東仍然繼續進行著儀式，卻被拉回現實，他收回正要刺下的劍。緋月靜悄悄地站著，高瘦的身影對著神廟金色的大門。羅伯特正準備開口說話，卻感覺到法師用那雙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顫抖，厭惡地甩開羅德利斯的手。
「照著她說的做。」法師嘶聲道。「把他帶到她面前。」
羅伯特看著羅德利斯面無表情，以及毫不在乎的眼神，不禁憤怒地紅著臉。
「把他帶到她的面前，」羅德利斯冷冷地說，「我們沒有權決定這個人該不該死。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在這裡施展的是「方圓十五尺黑暗術」這個法術可以製造出無法穿透的濃密黑暗，紅外線視線在法術的影響下也無法產生作用。它可以抵消「光亮術」或是「持續光亮術」的影響。
這個法術所需要的材料是一些蝙蝠的毛髮和一滴瀝青或者煤炭。不過，多半不會需要的材料來輔助它們施法，他們本身的能力就足以獨立施展出法術來。
龍威——龍幾乎是和坎德拉一起誕生的生物，所以他們是超越其他生物的一種實體。
由於他們的強大能力和龐大身軀，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生物都會產生一種絕望無助的感覺，輕微的會反應變慢，更甚者會讓敵人無法動彈，甚至陷入狂亂、失去理智的狀態之中。即使是最英勇的戰士，在面對巨龍的時候，戰鬥力也難免受到不小的打擊。這種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氣息可說是龍族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大武器。
羅伯特看看羅德利斯，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兩個人四目相對，羅伯特和過去一樣相信法師能夠看見許多他看不見的事物。突然間羅伯特清楚自己對羅德利斯那股強烈的恨意，恨他為何能這樣無動於衷，卻又暗地裡感到羨慕。
「我們得做點事！」史東憤怒地說。「他還沒有死，那隻龍可能還會回來。」
「很好，」羅伯特說，他的聲音只在喉中打轉。「把他用毯子包起來……但先讓我跟緋月獨處一會。」
半精靈緩緩走過廣場。他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回蕩。他緩緩步上大理石的階梯，走到緋月所站的金色門前平台上。不動聲色地回頭看著，羅伯特看到夥伴們正用背包里的毯子和樹皮做出一具克難擔架，在月光下看起來，那人的身軀只是一團扭曲的黑影。
「把他帶過來，羅伯特。」半精靈走到緋月面前，聽見她又重複著。他握住她的手。
「緋月，」羅伯特說，「河風傷的很重。他快要死了，你幫不上忙的——即使有水晶杖也沒有用。」
「噓，羅伯特。」緋月柔聲說。半精靈安靜下來，他第一次仔細看著她的臉。卻驚訝地發現，這名平原人的表情非常安靜、安詳，甚至有些神采奕奕。她臉上的神情有如剛經歷過險惡風暴的水手，最後回到平靜的水面一樣。
「進到神廟裡來。我的朋友。」緋月說，她美麗的雙眼直視著羅伯特。「進來吧，將河風帶過來。」
緋月沒聽見巨龍的攻擊，更沒看見河風受到攻擊。當他們一進到孤土龍之巢穴的廣場時，她便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吸引著她進入神廟。她穿過瓦礫，走上階梯，眼中只有神廟閃著金光的大門，呆立在門前。
接著她察覺到身後的騷動，聽見河風對她的呼喚，「緋月……」她停下步來，不願離開自己的夥伴，心裡明白即將有種難以言喻的邪惡自井中升起。
「進來，我的孩子。」一個輕柔的聲音呼喚著她。
緋月抬起頭，看著大門，眼中有著淚光。那是她母親的聲音。桔梗，奎蘇族的女神官，很久以前就去世了，當時緋月還只是個孩子。
「桔梗？」緋月哭著問。「母親——」
「我的女兒，你已經經歷了許多哀傷的年頭」——她母親的話聲宛如在她腦海中一樣清晰——「但是你的擔子恐怕暫時還無法放下。如果你走下去，你會脫離眼前的黑暗，卻進入更深的黑暗中。
只有真理才能照亮你的道路，雖然你或許會覺得前方無盡的長夜中，它的光芒如此微弱……但，沒有真理的指引，一切將化為虛無。女兒，和我進廟吧！你會找到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但是我的朋友們，還有河風……」緋月回頭看著河風在崩裂的地面上踉蹌地走著。「他們無力對抗這樣的邪惡。沒有我他們會送命的。水晶杖可以幫上忙！我不能離開他們！」當法術製造的黑暗降臨時，她開始轉身要離開。
「我看不見他們了！……河風……母親，幫幫我，」她無助地哭喊道。
沒有人回答。這不公平！緋月雙拳緊握，無聲地尖叫著。我們從來就不想這樣！我們只想單純地相愛，現在——現在卻可能連這也失去！我們犧牲那麼多，卻不曾改變什麼。
我已經三十歲了，母親！三十歲卻沒有孩子。他們剝奪了我的青春，消滅了我的族人。然而我卻無力報復。我什麼都沒有——除了它！她搖晃著水晶杖。現在我卻還要付出更多！
她的怒氣逐漸平息。這麼多年來，河風在尋找答案的過程里也是一直怒氣沖沖的么？
他只有找到這柄水晶杖，但它卻只會帶來更多的問題。不！他不會這樣，她想。他的信心十分堅強，我才真是意志薄弱。河風願意為自己的信念犧牲。看來我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即使少了深愛的他。
緋月頭靠著金色的大門，冰冷的金屬讓她更加清醒。她滿心不願地作了令人悲痛的決定。我會向前走，母親——雖然河風死了，我的心也會跟著一起死去。但我只要求一件事：如果他死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他知道，我會繼續完成他的使命。
她倚著水晶杖，奎蘇族的酋長打開金色的大門，進入神廟。當龍從井中躍出時，她身後的大門正好關上。
緋月踏進完全的黑暗中。剛開始她什麼也看不見，但記憶中母親溫暖的懷抱在腦中重現。蒼白的光逐漸在她四周亮起。緋月看清自己身在一個巨大的圓頂之下，地上是精心鋪制的瓷磚。
在圓頂之下，房間的中央，聳立著一尊高貴、美麗的大理石雕像。房間中的光是從她身上所釋放。
緋月出神地走向她。這尊雕像是名穿著飄逸袍子的女人，她臉上的表情閃耀著希望的光，卻夾雜著無盡的哀傷。她頸上掛著一個奇怪的護身符。
「這是米莎凱，我所信奉的掌管醫療的女神，」她母親的聲音說。「我的女兒，注意聽她說的話！」
緋月愣愣地站在雕像前面，陶醉於她的美麗。但她看起來似乎有著缺憾、並沒有完成。雕像的一部分遺失了，緋月終於發現，她的大理石手臂是彎曲的.
原本似乎握著根細長的杆子，但現在她的手是空的。她不由自主地，把水晶杖放回她的手中。
它開始發出柔和的藍光。緋月詫異地後退了一步。水晶杖的光芒越來越強。緋月掩住眼睛，不由自主地跪下來。滿腔的敬愛湧上心頭，她對自己剛才的憤怒感到慚愧。
「不要因為你的懷疑而感到羞愧，親愛的信徒。是你的懷疑引導你來到我們的面前，而你的憤怒會在未來崎嶇的路上支持你。你是為真理而來，你將尋得真理。」
「諸神從未放棄過他們的子民——是世人背棄了真神。坎德拉將要面對最苛刻的考驗，人類將會比過去更需要真理。你，我的信徒，你必須將真神的力量和知識帶回人間。
也該是恢復宇宙平衡的時候了。邪惡已經超過了天平的一端。因為，善神回到人間，邪惡也同樣降臨人間——正饑渴地吞噬著人類的靈魂。黑暗之後已經降臨，尋找能再次肆虐這個世界的方法。被放逐到陰間的龍，也會再度回到人間。」
龍，緋月迷迷糊糊地想著。她很難了解這個字的含義。後來她才完全了解了這些話的內容。在後來的日子裡，她會永遠的記住這些話。
「要找到擊敗它們的力量，你們將會需要諸神的知識——這就是你所知道的『最珍貴的禮物』。在這個神廟下，在沉迷於過往的榮光的廢墟里，有著以白金打造的圓碟——米莎凱之碟，找到這些白金碟，你便能呼喚我的力量——醫療女神米莎凱的力量。」
「你的前途充滿險阻。邪惡的神畏懼真理。一隻叫姬賽思的古老，人們稱她為黑瑪瑙，守護著白金碟。她的巢穴在我們腳下的孤土龍之巢穴城中。如果你選擇拿灰白金碟，你的前途將充滿危險。所以我將以神力加持這柄水晶杖。小心地持有它，不要懷疑，你將克服一切險阻。」
聲音消失了，緋月此時聽見河風瀕死的慘叫聲。
羅伯特走進神廟，感覺自己彷彿走進記憶中一般。陽光照耀著奎靈諾斯的樹木，他和羅拉娜及她的哥哥吉爾賽那斯一起躺在河畔，在遊戲後分享自己的夢想。
快樂的童年對羅伯特來說是短暫的——半精靈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那天是個有著暖暖陽光和友情的午後。記憶中的安詳洗去了他的哀傷。
他轉向靜靜站在他身後的緋月。「這裡是哪裡？」
「我等下再告訴你，」緋月回答。她輕輕拉著羅伯特手走過閃閃發光的地板，直到他們站在光輝的米莎凱雕像前。藍色水晶杖的光芒照耀著他們。
當羅伯特張著嘴，驚訝地看著時，房間里突然罩上了一層陰影。
他和緋月轉向大門。卡拉蒙和史東走進門，兩個人之間是躺著河風的臨時擔架。哈勃和韋德——矮人看起來衰老且哀傷，坎德人則是異常地露出難過的表情掩著臉，雙手交叉在袍中——活脫脫像一個死神。
他們越過大理石的地板，步伐隨著心情沉重起來，一群人停在緋月和羅伯特面前。羅伯特看著放在緋月腳旁的軀體，閉上眼睛。鮮血浸透了毯子，在布料上染成大塊黑色污記。
「打開毯子，」緋月命令道。卡拉蒙懇求地看著羅伯特。
「緋月——」羅伯特柔聲道。
突然，在任何人來得及阻止之前，羅德利斯彎下腰掀開了沾滿血的毯子。
緋月看見河風受盡折磨的軀體，不禁低呼一聲，臉色煞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羅伯特伸手扶住她。但緋月是個生於強壯、驕傲民族的女性，她勉強咽著口水，繼續地深吸著氣。接著她轉身走向大理石的雕像，她小心翼翼地從女神手中拿起水晶杖，轉身跪在河風的身旁。
「河風，」她輕聲說。「我的愛人。」伸出一隻顫抖的手，她溫柔的撫摸著瀕死愛人的前額。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轉向她，彷彿聽見她的呼喚。
一隻焦黑的手微弱地抽搐著，似乎想要撫摸她。接著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就靜止不動了。緋月將水晶杖放在河風的身體上，淚水如泉涌般不停湧出。
柔和的藍光照亮整個大廳。被藍色光照到的人全都感覺到煥然一新，多日來的折磨與痛苦遠離他們的身體，就像陽光穿透濃霧。接著水晶杖的光芒逐漸減弱，慢慢地熄滅。夜色重新籠罩大廳，只剩下雕像身上所發出的光芒。
羅伯特眨著眼睛，試著要在黑暗中調整眼睛的焦距。他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
「緋月……」
他聽見緋月興奮地大叫。羅伯特發現地上原先應該躺著屍體的地方，卻有個平原人坐起身子，對著緋月伸出雙手。她撲向他，又哭又笑。
神奇的魔法使得河風重獲新生，羅德利斯雖然生性涼薄，但遇上生死攸關的情況，同樣會動用他那尚未完全泯滅的憐憫之心。
「就是這樣，」緋月告訴他們，到了故事的結尾。「我們一定得要找出通往神廟下廢墟城市的路，我們也必須從龍的巢穴中將白金碟奪回來。」
他們正坐在神廟大廳的地板上，吃著簡單的晚餐。
很快的他們發現整幢建築物空無一人，除了卡拉蒙在樓梯附近發現一些龍人的足跡，還有一些其他生物的腳印之外，絲毫沒有任何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