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絕境（下）
這會是他最後一個法術——當他施展出來的時候，龍會殺了他。但這也許會讓河風有機會拿到白金碟，和緋月安全地離開這裡。羅伯特慢慢地移向平原人。
「就象我剛剛說的，」龍繼續說道，「我不打算和你們作戰，你們上次是怎麼逃過我攻擊，我並不了解。但，現在你們在這裡，你們還把偷去的東西給還了回來。是的，奎蘇族的女王我看見你帶著那柄水晶杖了。拿給我。」
羅伯特對著緋月擠出一句話。「趴下！」但看著她大理石般冰冷的臉龐，他不知道她到底聽見了沒有。她看起來似乎在聽著其他的聲音，其他人說的話。
「服從我。」龍威脅地抬起頭來「否則法師就得死。然後是那個騎士，然後是那個半精靈。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直到你，奎蘇族的女士，是最後一個生還者為止。那時你會跪著求我，求我對你大發慈悲。」
緋月服從地低下頭。輕柔地推開河風，她轉向羅伯特，不舍地抱著他。「再會了，我的好友，」她大聲地說，臉頰貼著他的臉。她的聲音降低為耳語。「我知道我該做什麼，我要把水晶杖帶到龍面前，然後——」
「不！」羅伯特憤怒地說。「這沒有差別的。本來就要殺掉我們全部。」
「聽我說！」緋月的指甲深深地陷入羅伯特的手臂中。「站在河風的旁邊，羅伯特，不要讓他阻止我。」
「如果我要阻止你呢？」羅伯特抓著緋月的手臂柔聲問。
「你不會的。」她用甜美、哀傷的聲音說。「你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象森林之王說的。河風會需要你的。再會了，朋友。」
緋月後退著，她清澈的湛藍眼睛盯著河風，彷彿要記下每一個細節般的仔細。河風終於了解她正在向他告別，開始走向她。
「河風。」羅伯特柔聲說，「相信她。這麼多年來她都相信你。當你在戰鬥的時候，她耐心地等待著。現在是你等待的時候了。這是屬於她的戰爭。」
河風發起抖來，隨即卻又站得筆直。羅伯特可以看見他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下巴的肌肉繃緊。半精靈抓著平原人的手臂。高大的平原人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此時他的眼神完全專註在緋月身上。
「怎麼搞得這麼久？」龍問。「我開始有些煩了，快走過來。」
緋月走過哈勃和韋德，矮人向他低下頭，韋德張大眼睛嚴肅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興奮。
有生以來第一次，坎德人覺得自己渺小而且無助。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或許連死亡都比這樣好些。
緋月靠近卡拉蒙，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別擔心。」他對正痛苦地看著弟弟的高大戰士說。「他會沒事的。」卡拉蒙泣不成聲地點點頭。接著緋月走向史東，她彷彿太過恐懼於龍的威壓，突然一個不穩摔倒了。
騎士扶住她，幫她穩住身體。
「跟我來，史東，」當她把手臂環繞著他時，她趁機耳語道。「你一定得發誓服從我的命令，不管發生什麼事。用你索蘭尼亞騎士的榮譽發誓。」
史東遲疑了一會。緋月冷靜、清澈的眼神看著他。「發誓，」她要求道，「不然我就自己去。」
「我發誓，女士。」他毅然決然地說。「我會服從的。」
緋月感謝地鬆口氣，眼神也緩和了些許。「和我走在一起。不要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
平原上的野人和索蘭尼亞的騎士，兩個人一起走向巨龍的所在。
羅德利斯躺在巨龍的爪下，閉著眼睛，默默為自己最終的一個法術做好準備。但是在他混亂的腦中就是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思考，他努力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將要犧牲我的生命——為了什麼？羅德利斯難過地想著。是為了救出這些讓自己淌進渾水的白痴。他們怕傷到我而不敢出手——即使他們平常害怕而且痛恨我。這沒有道理——就像我的犧牲是毫無意義的一樣。當我比他們還要值得活下去的時候，為什麼我要犧牲自己救他們？
你不是為了他們才這樣作，一個聲音回答他。羅德利斯嚇了一跳，試著要集中意志，聽清楚這個聲音，那是個真實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他不記得是在哪聽到，或是這個聲音屬於什麼人。他只知道這個聲音在他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會出現，狀況越緊急，這聲音越清晰。
你不是為了他們才做出犧牲，那聲音重複道。這是因為你不能忍受被擊敗！你從來沒有被任何事打敗過，即使是死亡……
羅德利斯深吸一口氣，開始放鬆，就如同他不記得這個聲音一樣，他也完全不了解這些話，但是現在他很輕鬆地記起了咒語。「阿斯拖阿拉咖咖姆——」他喃喃念著，感覺到法力開始流過全身。
接著另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但這個聲音卻是屬於活人的，這個聲音直接出現在他的腦中。他張開眼睛，慢慢地轉過頭，看著他的同伴。
這個聲音來自一個女人——整個部落被滅的蠻族公主。羅德利斯看著她走向前，靠著史東的臂膀。她腦中的字眼直接流向羅德利斯，他冷靜地看著這個女人，彷彿置身事外一般。
他眼中的獨特世界讓他永遠不可能對活生生的人類產生任何的憐憫。他看不見羅伯特和其他人如此著迷著的外表。他沙漏般的瞳孔只能看見她不停地衰老和死亡。他對她沒有任何的情感，沒有任何熟識的感覺。
他知道她很同情他——他也因此而痛恨她——但她同時也對他感到畏懼。那麼，為什麼，她要和他溝通呢？
她告訴他稍安勿躁。
羅德利斯懂了。她知道他要做什麼，所以告訴他這是不必要的。她已經被選上了，她被選上要為這個世界做出犧牲。
他看著緋月越來越靠近，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瞪著。
他也看見史東走在她身邊，看起來好像是傳說中的修瑪一樣的高貴。史東這個樣子真是完美，剛好適合在緋月的犧牲禮上扮演獻祭的角色。但河風怎麼會讓她犧牲呢？他難道看不出最後的結果嗎？羅德利斯飛快地看向河風。
啊！當然！半精靈站在他身邊，看起來感同身受地說教著，沒錯。這個野蠻人看起來變得跟卡拉蒙一樣的好騙。羅德利斯的眼光又回到了緋月身上。
她現在站在巨龍面前，蒼白的臉上充滿了決心。史東站在他身邊，看起來被內心的衝突折磨的不成人形，緋月八成讓這個騎士許下了什麼誓死遵守的諾言。羅德利斯的嘴角不屑地揚起。
巨龍終於開口，法師緊張起來，隨時都準備動手。「把水晶杖放下來，就放在這堆人類的寶物當中，」巨龍命令緋月，用她布滿閃亮鱗甲的頭對著祭壇底下的成堆寶物示意。
緋月心中充滿恐懼，沒有力氣移動。她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看著眼前巨大的怪獸發抖。史東站在她身邊，極力控制心中的恐懼，用眼光不停地搜索著那堆寶藏，史東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任何事情這麼的害怕。他不停地念著騎士守則，「榮譽即吾命」，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最後不過是驕傲讓他沒有放棄一切、轉身逃跑。
緋月看見史東的手顫抖著，臉上滿是汗珠。敬愛的女神，她內心哭喊著，請賜我勇氣吧！突然史冬推了推她，她意識到，她得要說些話。她已經太久沒有開口了。
「你要用什麼來跟我們交換這個製造奇迹的水晶杖？」緋月說道，她盡全力強迫自己聽來冷靜，雖然她的喉嚨乾澀，幾乎沒有辦法開口。
龍笑了起來——尖銳而又可怕的笑聲。「我會給你們什麼？」龍伸出頭瞪著緋月。「沒有，什麼也沒有！我不會和賊談條件的。但——」龍縮回脖子，眯起紅色的眼睛。
她開玩笑似的把爪子刺進羅德利斯的身體；法師抽動了一下，但是他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拿開爪子，舉起它，讓大家都能看見血從上面不停地滴落。
「不無可能，猛敏那大王——我們的龍騎將——會因為你們自動獻上水晶杖而特別開恩。他甚至還有可能饒恕你——他是個牧師，價值觀跟常人不同。但注意聽我說——奎蘇族的女人，猛敏那大王不需要你的朋友。
現在獻上水晶杖，我會饒恕他們。膽敢讓我親自動手——他們就全得死。法師必定是第一個遭殃的。」
緋月看起來被嚇得不能動彈，腳步踉蹌起來。史東沖向她，似乎要扶住她。
「我已經看到白金碟了，」他低聲地對她耳語。他抓住她的手臂，明顯地感覺出她害怕得發抖。「女士，你真的決定要這樣做了嗎？」他輕柔地問。
緋月低下頭。她表情蒼白得可怕。但是卻充滿了決心。幾縷金色的頭髮垂在臉上，讓龍也無法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她看起來已經心力交瘁，抬起頭看著史東，她笑容中同時帶著平靜和憂傷，就像大理石雕成的女神像。她沒有開口，但史東已經得到答案。他佩服地低下頭。
「但願我能像你一樣勇敢，女士。」他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再會了，騎士，告訴河風——」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眶中滿是淚水。害怕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在此刻崩潰，她硬生生把話吞下肚，轉頭面對巨龍。
這時米沙凱的聲音出現了，回應她的祈禱。勇敢地獻上水晶杖！緋月被內心產生的勇氣驅動，舉起了水晶杖。
「我們不會投降的！」緋月大喊，她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著。她毫不遲疑地，在吃驚的巨龍能夠有任何反應之前，這位酋長的女兒用力地，最後一次揮動這柄水晶杖，擊中了懸在羅德利斯身體上方的龍爪。
當水晶杖擊中目標的時候，它發出了低沉的嗡嗡聲，接著就碎裂開來。一道湛藍的光束從破碎的水晶杖中激射而出。光芒越來越盛，成山形向外擴散開來，把巨龍整個吞沒了。
姬塞斯憤怒地大吼。巨龍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她盲目地揮著尾巴，搖動著頭，想要掙脫這灼人的藍色火焰，她腦中只想著殺光這些冒犯她的人，但刺眼的藍焰仍然吞沒了她——同時也吞沒了緋月。
當水晶杖破裂的時候，酋長的女兒並沒有丟掉它。她拿著碎片的一端，看著光芒越來越盛，儘可能地將它靠近巨龍的身體。當藍色的光芒籠罩上她手時，她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腳步一個不穩地跪了下來，雙手仍然緊緊地抓著水晶杖的碎片。她可以聽見巨龍在頭頂上尖聲吼叫著，接著她除了水晶杖的嗡嗡聲之外，什麼都聽不見。
疼痛是如此的劇烈，以至於感覺起來象是雙手已經跟身體分家了，她感到一陣疲倦。我終於可以休息了。她想。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會到我真正該去的地方……
史東親眼看到藍焰一寸寸地將巨龍的龐大身軀給吞沒，接著發現它正沿著水晶杖慢慢地將緋月給包圍。嗡嗡聲逐漸增大，直到蓋過巨龍瀕死的尖叫聲。
史東踏前一步，想要從緋月手中搶過水晶杖的碎片，把她拖出那一團藍焰之外……但當他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史東被光芒給照得一陣目眩，耳中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嗡嗡聲，騎士發現他必須鼓足勇氣才能夠遵守他的誓言——找回白金碟。他把視線從緋月身上移開，後者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肌肉在藍焰中燒焦變形。
他咬緊牙關強忍腦中的痛楚，踉踉蹌蹌地走向那堆財寶。剛剛看到白金碟——成百的薄白金片，由一個環，將它們全部串起——的地方。彎下身子，拿起它們，他驚訝於它們極輕的重量。
當珠寶堆中，伸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救救我！」
史東驚魂稍定，幾乎是用心靈感應到這微弱的聲音。抓住羅德利斯的手，把法師拉著站起身來。
羅德利斯眼神顯得有些空洞，他的思緒似乎又飄回了從前，與菲林在一起度過的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