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暴露（上）
周遭的一切都陷入無盡的陰霾，黑夜正靜靜地過去。
白晝的光明穿透了要塞高塔上的窗。
韋德揉揉眼睛，坐起身來，好一陣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想，我是在一個大房間里，頭上是一塊高大的天花板，上頭有洞可以讓巨龍飛上天空。
旁邊還有另外兩扇門，昨天自己和艾文便是從那邊進來的。
對了，是艾文！還有，那隻龍！
韋德終於想起來。他根本沒有打算要睡覺的！原先的計劃是他和艾文一同等惡龍睡著，好救出賽斯頓。
可是現在卻已經天亮了，搞不好早就到了下午！坎德人緊張地爬了起來，靠近陽台窺探著。
還好！他放下心來。惡龍睡著了——賽斯頓似乎也哭累睡著了。
這下機會來了，泰勒柯夫爬到法師身邊。
「老先生！」他低聲道，「快醒醒！」他不停地搖著他。
「什麼，誰？失火了？」法師坐起身來，緊張地看著四周。
「哪裡？快向出口逃！」
「沒有啦，沒有失火。」韋德忍不住嘆氣。「現在已經早上了。
哪！你的帽子——「他把帽子交給正在四處搜尋著的法師。」昨晚的小光球後來怎麼了？「
「嗯！」艾文吸吸鼻子，「我把他送回去了。老用光照我，害我睡不著。」
「我們原本打算要撐下去的，還記得嗎？」韋德著急地說。
「可以把賽斯頓從惡龍那邊救出來了嗎？」
「怎麼救？」艾文期待地問。
「負責計劃的人是你啊！」
「是我嗎？喔喔，」老法師眨著眼睛，「那個計劃你覺得怎樣？」
「你還沒告訴我！」韋德差點吼了起來，但他隨即鎮靜下來。
「你只說早餐前我們要救出賽斯頓，因為經過了整整十二小時沒有進餐，對惡龍來說，連溪谷矮人看起來也會變得比較可口。」
「有道理，」艾文評論道。「你確定我這樣說過嗎？」
「聽著！」泰索柯夫耐心地說，「我們需要的只是一條長繩子去把他拉上來。
你不能變出來嗎？「
「繩子？！」艾文瞪著他。「瞧你說的好像我連這都不成的樣子！這對我來說可是種侮辱。扶我站起來。」
韋德幫著法師站穩。「我不是有意要侮辱你的。」坎德人說。
「我知道繩於沒什麼了不起，你也很厲害……只不過……喔，算了！」韋德指著陽台。
「快點。我只希望我們都能夠活下來。」他屏住呼吸說。
「就沖著這句話，我不會讓你或賽斯頓失望的。」艾文認真地答應道。
兩個人繼續在陽台上窺探，一切和之前一樣，賽斯頓躺在角落，惡龍熟睡著。
艾文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念著奇怪的咒語，然後，他伸出瘦弱的手，穿過陽台的欄杆，開始比著上升的手勢。
韋德瞧了一眼，差點沒給嚇得魂飛魄散。
「停！停！」他勉強說，「你搞錯目標了！」
艾文張開眼，只見紅龍派烙斯正緩緩地從地面上升起，身軀仍然保持著熟睡的姿勢。
「噢，我的天哪！」法師吃了一驚，很快地念了逆轉的咒語，將紅龍放回地上。
「沒瞄準。」法師說。「現在，我已經校正好誤差了。讓我們再試試。」
韋德再度聽見同樣的咒語，這次換成賽斯頓從地面上緩緩地升起，慢慢地升到與陽台等高處。
艾文則因為用力過度而漲紅了臉。
「加油！就快到了！」韋德興奮地跳上跳下。
艾文用手勢引導著賽斯頓飛上陽台，停在滿是灰塵的地面，賽斯頓仍然熟睡著。
「賽斯頓盧韋德低聲輕喚，邊把手按著溪谷矮人的嘴，免得他叫出聲。
「賽斯頓！是我，韋德。快醒來！」
溪谷矮人睜開雙眼，醒來所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猛敏那改變了主意，不將他喂龍，而改為將他餵給一個兇狠的坎德人吃。
過了一會，溪谷矮人認出眼前的人，高興地呆住了。
「你安全了，但不要說話，」坎德人警告道，「惡龍還可以聽見我們的聲音——」
他的話被底下傳來的一聲巨響打斷。溪谷矮人警覺地坐起身來。
「噓——」韋德說。「也許只是通往龍穴的門而已。」
他快步走回陽台，艾文正好奇的從欄杆中窺探著。「怎麼搞的？」
「龍騎將。」艾文指著站在二樓看著惡龍的猛敏那。
「烈焰，快醒來！」猛敏那對著熟睡的花大喊道。
「我收到有關入侵者的警報了！
那個牧師來了，正準備鼓動奴隸們暴動！「
派烙斯翻翻身，慢慢地打開眼睛，從一個令人煩躁、而且滿天都是溪谷矮人亂飛的夢中醒來。
搖著大頭試著讓自己清醒，它聽見猛敏那不停地抱怨著牧師的事情。
它打了個哈欠，看來龍騎將發現牧師進入要塞了。
派烙斯想：到頭來還是得它親自出馬解決這個問題。
「不用太擔心，大人——」派烙斯剛開口，突然閉上嘴，看著某樣很奇怪的東西。
「太擔心！」猛敏那憤怒地說著。「我為什麼——」他也呆住了。
他們倆現正盯著一樣從半空中飄下的東西，有如羽毛般地漂蕩。
原來是艾文的帽子。
羅伯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將大夥叫醒。
「那麼，」史東說，「我們要照計劃進行嗎？」
「我們別無選擇。」羅伯特看著大夥，陰沉著臉說。
「如果你們之中有人出賣了大家，那他終此生都會背負著收害無辜的罪惡感生存下去。
猛敏那不只會殺了我們，連人質地也不會放過。我祈禱沒有叛徒，所以一切照計劃進行。」
沒有人開口，但卻一言不發地看著彼此，懷疑的氣氛越來越濃。
當婦女們醒來的時候，羅伯特又復誦了一次計劃。
「我和我的朋友們打扮成平時送早餐的女人模樣，和馬麗塔一同混進孩子們的房間。我們會把他們帶到廣場去。」羅伯特靜靜地道。
「你們非得表現得像平時一樣正常。等到你們獲准出去透透氣的時候，抱起小孩，立刻跑去礦坑。
你們的男人會處理掉那邊的衛兵，你們便可以安全地逃入南方的山脈。
明白了嗎？」
女人們默默地點點頭，同時守衛的腳步聲也開始逼近。
「就這樣。」羅伯特柔聲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吧。」
女人們迅速散開來。
羅伯特對莉娜和羅拉娜說：「如果有人出賣了我們，你們兩個都會陷入危險中去，因為你們得要看著這些婦女——」他開口道。
「我們都會很危險，」羅拉娜冷冷地重複著。
她徹夜未眠，知道自己一旦鬆開靈魂上那緊繃的繩子，一定會陷入恐慌之中。
羅伯特並沒有查覺她內心的掙扎，他只發現今早的她看起來特別蒼白，而且格外美麗。
身經百戰的他，因此忘了初上戰場的不安。
他清清喉嚨，沙啞地說：「莉娜，聽我說，把劍收進劍鞘里，你這樣反而比較安全。」莉娜咯咯笑著，同時緊張地點點頭。
「去和卡拉蒙道別吧，」羅伯特告訴她。
莉娜臉紅的有如熟透的蘋果，意味深長地看了羅伯特和羅拉娜一眼，快步地跑開。
羅伯特靜視著羅拉娜，然後，第一次發現她緊緊咬著牙關，連頸部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他上前抱住她，但她全身僵硬得有如龍人的屍體。
「你不需要這樣子。」羅伯特放開她說。「這不是你的戰爭。
和其他女人一同去礦坑吧。「羅拉娜搖搖頭，試著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之後再開口。
「莉娜沒有受過搏鬥的訓練，我有。不管那是不是『虛應故事』。」她自嘲地笑了起來，羅伯特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我會盡我的責任，羅伯特。」這個人類的名字在她口中說來十分的拗口。
「不然，你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個叛徒。」
「羅拉娜！求求你相信我！」羅伯特嘆氣道。「就像我替吉爾賽那斯辯護一樣，我也絕不相信你會出賣我們！
要不是因為——該死！要不是我們手上握著這麼多條人命，羅拉娜，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羅拉娜抬起頭來，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在他的臉上，她看見了恐懼與掙扎，正如同她此刻內心的感覺，別無二致。
不同的是，她是為了自己感到害怕，他卻是為他人擔心。
她深吸了口氣，「對不起，羅伯特。」她說。「你是對的，看，守衛來了，我們得出發啦！」
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之後才突然想到，也許，羅伯特只是想從她的身上尋得一絲慰借。
馬麗塔和緋月帶著大夥走上一連串的樓梯，上了第一層。
龍人守衛便沒有再跟著他們，這表示它們另有『特殊任務』。
羅伯特問馬麗塔這是否正常，馬麗塔搖搖頭，一臉擔心的神情，然而他們只能繼續向前。
六個溪谷矮人跟在他們後頭，扛著一鍋聞起來像是燕麥片的東西。
他們並未留心這群大嬸們。直到卡拉蒙踩到自己的裙子、一跤跌倒、罵了句相當不淑女的話，溪谷矮人們才睜起了大大的眼睛。
「別想叫！」哈勃轉身對著他們掏出小刀。
溪谷矮人編到牆角，不停地搖著頭，鍋子也跟著嘎嘎作響。
大夥走到樓梯的盡頭，停了下來。
「我們穿過這個大廳到那扇門——」馬麗塔指著說。
「噢，不好！」她抓住羅伯特的手臂。「門口有警衛。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噓！說不定只是巧合。」羅伯特安慰著她，雖然心中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照著原先的計劃就好。」馬麗塔害怕地點點頭，走過大廳。
「警衛！」羅伯特轉頭對史東說。「準備好！切記——下手乾淨利落。不要發出聲音！」
依照吉爾賽那斯的地圖，孩子們的遊戲間和卧房是分開的。
前者是個架子上放了衣服和玩具的儲藏室，一條走道由這個房間通往名為焰擊的龍所居住的地方。
「可憐的傢伙！」在討論計劃時，馬麗塔對羅伯特這樣說道，「她跟我們一樣都像囚犯。
龍騎將從不肯讓她出去，我猜他們怕她會迷路，回不來。
他們建造了一條隧道通往儲藏室，她鑽不過這麼小的洞。
之所以對她不方便，不是因為她想要出去，而是她偶爾會想要看看，這些孩子嬉戲的樣子。」
羅伯特懷疑地看著馬麗塔，猜想自己待會碰上的怪物，會不會和她口中『虛弱又神智不清』的龍大相徑庭？
龍穴後頭便是孩子們休息的地方。他們必須進入這間房間，將孩子喚醒，帶他們出來。
遊戲室直通外面的廣場，中間只隔著一道用橡木閂起的大門。
「這是為了避免龍跑出去所設的安全措施。」馬麗塔表示。
天想必快亮了，當他們走向遊戲室的時候，羅伯特想。火把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向前。
帕克鎮十分安靜，幾乎可說是一片死寂。
太安靜了，尤其是對一座備戰中的要塞而言。
四個龍人士兵躲在遊戲室外的角落聊天，看見女人接近之後，它們紛紛閉上了嘴。
緋月和馬麗塔走在最前方，緋月脫下了兜帽，秀髮在火光中閃閃發亮。
後面跟著河風，拄著根拐杖，為了讓身材看起來合理些，高大的平原人膝蓋幾乎快碰著地面。
卡拉蒙和羅德利斯跟在後面，法師緊靠著哥哥，其次跟著的是依班和吉爾賽那斯。
羅德利斯諷刺地發現，每位準叛徒都到齊了。哈勃走在最後壓陣，偶爾回頭瞪視那些嚇得半死的溪谷矮人。
「你們今天來得很早，」一個龍人說。
婦女們像是害怕的雞群般圍著守衛，耐心地等他們放行。
「看起來快要下雷雨了，」馬麗塔機警地說。「我希望孩子們在下雨之前能夠出去活動一下。你們在這邊幹嘛？
這裡不是從來沒有守衛的嗎？你們會嚇壞孩子的。」
其中一個龍人以他們粗魯的語言說了句話，另外兩個則會心一笑，露出整齊的尖齒。講話的龍人只皺了皺眉。
「這是猛敏那大王的命令。他和烈焰今天早上出發去消滅那些精靈了。
我們奉命要搜你們的身。」龍人的眼光饑渴地盯著緋月。
「我很樂意這樣做的。」龍人舔了舔嘴唇，貪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