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龍之怒
你最好開始禱告,在你的晉陞大典中,我不會出現質疑你的資格。」
史東面色灰敗,斜眼瞧著羅伯特,後者聽到這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但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再想這事了,低沉的號角聲,風中傳來的嚎叫聲,都逐漸接近中。騎士們回到山中的營地,大夥則回到鎮上來。
他們看見許多鎮民站在屋外聽著這奇怪的號角聲,他們以前從未聽過這聲音,當然也不明白這聲音所代表的意義。
正在議事廳里的領主聽到這聲音立刻站起來,他急急地轉過身去面對坐在他身後陰影中的龍人。
「你說過我們不會有事的!」領主咬緊牙關說。「我們還在協商——」
「龍騎將已經對協商感到厭煩了。」龍人打著哈欠說道。「這座城的確不會有事——當然要等它學到教訓之後。」
領主雙手捧住頭。其他議會的成員還不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當他們看見領主的指縫間流下了淚水時,每個人都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數百隻紅龍在天空中清晰可見。三或五隻一組,他們火紅的雙翼在落日下反射著妖異的光芒。
塔西斯的人民只知道一件事,死神就在他們頭上飛舞著。
當龍俯衝下來,第一次掠過整座城的時候,對龍的恐懼掩蓋了每個人的心智,這恐慌所造成的破壞遠比大火還要來得嚴重。
龍的翅膀遮住陽光時,每個人的腦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逃命。
然而他們已經無處可逃。
惡龍第一次俯衝后,便確信它們不會遇到任何的抵抗,於是它們開始攻擊。他們一個接一個盤旋在上空,像一道烈焰般撲向地面,吐出的火焰吞食了許多建築。
逐漸擴散的大火引起了可怖的暴風。街道上滿布嗆人的黑煙,黎明成了黑夜。
灰燼像是黑雨般地撒下。人們陷入了原本名叫塔西斯的灼熱地獄中,恐懼的尖叫轉變成痛苦的慘叫。
當惡龍開始攻擊的時候,如潮水般的民眾在街頭狂奔著,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有些人大喊著山裡會比較安全,有些人則沿著大街沒命地亂跑,其他人則努力試著要衝出城門。
天空中盤旋著數百隻紅龍,隨自己喜好地燒殺著。
人潮掩過了羅伯特和他的夥伴們,把他們衝散。不由自主地撞上旁邊的建築物。
嗆鼻的濃煙讓他們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咳嗽;他們還必須不停地和意圖摧毀理性的恐懼奮戰。
溫度越來越高,整棟建築物就這樣炸開來。吉爾賽那斯被暴風推撞向牆壁,羅伯特趁機抓住他。
一手抓住精靈的羅伯特只能無助地看著其他的夥伴被暴亂的民眾衝散。
「快回旅店!」羅伯特大吼著。「在旅店會面!」只是他也不能確定其他人到底聽見了沒,只能推測大家應該都會朝那個方向前進。
史東用強壯的手抓住阿爾伯特,連拖帶拉地帶著她穿過人心惶惶的大街。在濃煙中他試著要看清楚其他夥伴,但一點用處也沒有。
然後,他開始了最絕望的努力,他不停地和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搏鬥著,除了站穩之外,還得要支撐著阿爾瀚娜。
阿爾伯特突然之間一個不穩,被人潮給帶了開來。史東飛身上前,在人群中左衝右突,用穿著盔甲的身體開出一條路。
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臉色死白、全身發抖的阿爾伯特,她用盡全身力量抓住他,好不容易才能夠在他身邊站穩。
一道影子掠過他們,一隻惡龍尖嘯著沖向街道上盲目的男人、婦女和小孩。
史東拉著阿爾瀚娜躲進門廊,當龍俯衝下來時,他用身體護住她。大街陷入烈火之中,撕裂人心的哀號此起彼落。
「別看!」史東擁緊阿爾伯特對她低聲說,自己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惡龍終於飛走,突然之間原先吵吵嚷嚷的大街陷入了一片死寂。街上沒有留下任何會動的東西。
「趁我們還有機會的時候,快走。」史東顫抖地說著。兩人互相依靠,跌跌撞撞地走上大街。
他們失去了所有理智,完全靠著本能行動,最後再也受不了滿街的濃煙和大火,被迫得再找一處騎樓休息。
有短暫的片刻,他們倆人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彼此緊緊相擁著,感謝上天沒有讓他們落入同樣的命運。但卻又害怕自己過不了幾秒鐘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阿爾伯特靠著史東的胸膛。那古老的盔甲讓她的臉頰感受到些許涼意。
它堅硬的金屬讓人感覺十分可靠,她可以感覺到底下穩定、快速、讓人放心的心跳聲。接著她的手臂強壯、肌肉結實。
他的手撫摸著她的黑髮。
阿爾伯特是屬於驕傲、嚴肅民族的純潔女子,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在何時、何地。何處嫁給誰。
他是個精靈貴族,在作好這個安排的這麼多年以來,基於倆人的共識,他們從未有過進一步的接觸。
阿爾伯特來尋找自己父親的時候,他和人民留在一起。
她被迫捲入人類的世界,不停受到新價值觀的衝擊。她不屑他們,卻又被他們所吸引,那是種衝動,熱烈而不加以掩飾的情感。
正當她覺得自己會永遠瞧不起這個種族的時候,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出現了。
阿爾伯特抬頭看著史東憂鬱的臉龐,她可以看見他自豪、高貴、嚴格而毫不鬆懈的自我要求,不停地自我磨練和追求完美,那是種永遠也達不到的完美。
因此他的眼中才會有這種深沉的哀傷。阿爾伯特發覺自己已被這個人類男子深深吸引。
她崇拜他的力量,只要有他在身邊就感到快樂,她感覺到一陣電流,一股暖意將她吞沒。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比一千隻惡龍所吐出的火焰還要可怕的火焰所包圍。
「我們最好離開這裡,」史東低聲耳語,卻被阿爾伯特出乎意料地將他推開。
「我們就在這邊分手。」她的聲音有如夜風般凄冷。「我得要回到我的住所了,多謝你的護送。」
「什麼?」史東說,「你自己一個人回去?這太瘋狂了。」他伸出手抓住她。「我不能容許——」他立刻覺得自己做錯事了,感覺到阿爾伯特突然全身僵硬起來。她動也不動地用恨恨的目光看著他,直到他放開手為止。
「我也有我的朋友。」她說。「就像你一樣,你的忠誠只對他們付出,我的忠誠則是獻給我的朋友。我們得要分開了。」
看見史東痛苦的神情里閃爍的淚光,她的聲音不禁遲疑起來。
有一瞬間,阿爾伯特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勇氣繼續說下去。
但她想到了需要自己領導的人民,於是重新找回了力量。「我感謝你的體貼和幫助,趁著街道還算空曠的時候,我得走了。」
史東看著她,臉上先是露出痛苦以及迷惑的神倩,然後恢復嚴肅。「阿爾伯特女士,我很高興能夠為你效勞。但你還身處在危險中一請容許我護送你回到你的住所,然後我就不會再打攪你。」
「不可能的!」阿爾伯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說。「我的居處並不遠,我的朋友也在等著我們。
我們有自己的方法可以離開這座城。請原諒我沒有表達出足夠的感激,我一直不大能相信人類。」
史東的褐色雙眼開始閃爍。阿爾伯特站得如此靠近騎士,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全身都在顫抖。她差一點又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你住在哪裡。」她困難地吞咽著。「紅龍旅店。也許等到我找到我的朋友之後,我們可以幫助你——」
「不用麻煩了,」史東冷冷地說。「也不需要感謝我。我只不過服從著騎士規章罷了。再會。」他開始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來。他從腰帶間拿出那隻光彩耀人的鑽石別針,他把它放進阿爾伯特的手中。「拿去。」他說。
他看著她的眼眸,突然看見她極力掩藏的痛苦。他的聲音在一瞬間變得很柔和,雖然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這樣做。「我很榮幸你願意把這樣的寶物交給我保管。」他溫柔地說,「即使只有幾分鐘。」
精靈女子看著這個珠寶片刻,然後她開始發抖。她的眼睛與史東的雙眸交會,正如她所想的,他的眼神里不見嚴厲,只有無比的溫柔與同情。
她再一次被人類所吸引。阿爾瀚娜低下頭,難以正視著他,只能輕柔地握著他的手。她把珠寶放進他的手中,慢慢地將他的手合上。
「送給你。」她柔聲說。「當你看著它的時候,請想起阿爾伯特。
星光,並且記得她在某處想著你。「
淚水突然朦朧了騎士的視線。他低下頭,沒有辦法出聲。
然後他輕輕地吻了寶石一下,將它小心地放回腰帶中,並且伸出手;但阿爾伯特面色蒼白地躲進門廊中。
「你走吧。」她說。史東呆立片刻,遲疑不決,但是他因為面子的緣故,不能拒絕她的要求而轉身走上惡夢般的街道。
阿爾伯特在門廊中望著他片刻,逐漸硬起心腸。「原諒我,史東——」她低聲自語。然後她突然停下來。「不,不要原諒我。」她沙啞地說。「請感謝我。」
閉上雙眼,她胸中開始構築出一幅畫面,變換成訊息傳送給她藏匿在郊區的朋友,讓他們快來將她帶離這人類的世界。
收到了心電感應的回答之後,阿爾伯特嘆口氣,開始焦急地打量著滿是黑煙的天空。
「啊!」羅德利斯聽到第一聲號角聲穿透下午的寧靜之後,冷靜地說:「我早就料到了。」
河風邊想著該怎麼做,邊用不滿的眼光看著羅德利斯。羅伯特命令他們保護大家不受守衛的傷害是很簡單,但要面對龍人,要面對龍!
河風暗沉的雙眸掃視著大夥。莉娜站起身,手放在劍柄上。
這年輕的女孩勇敢、沉著,技術卻不值一提。平原人還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手上被自己割傷的傷痕。
「怎麼了?」伊力斯坦困惑地問。
「龍騎將,開始攻擊這座城市了。」河風沙啞地回答,試著思考目前的處境。他聽見一陣金屬的撞擊聲。卡拉蒙醒了過來,高大的戰士看來一點也不緊張。
感謝天!雖然河風討厭羅德利斯,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對雙胞胎結合鋼鐵與魔法的戰技相當的高明。
羅拉娜,他也注意到,看起來也非常地冷靜,但她是個精靈,河風還是沒有學會真正的相信任何精靈。
「如果我們沒有回來,就儘快出城。」羅伯特是這樣跟他說的。
但羅伯特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貿然出城只會在大平原上遇見龍人大軍。
河風現在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在旅途中,一直覺得有人在監視他了。
就在第一隻龍俯衝向這個城市的時候,他用族中的語言咒罵著,並且感覺到緋月緊緊地抱住他。
他低頭看去,看見了她的笑容,以及她眼中的信任。她毫無保留地信任真神,也相信他。他鬆了口氣,不再感到驚慌失措。
一陣波動撞擊上這棟建築。他們可以聽見街上的慘叫聲,可以聽見火焰猛烈燃燒的聲音。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一層,到一樓去。」河風說,「卡拉蒙,記得把騎士的寶劍和其他的武器一起帶著。
如果他們——」他本來要說「還活著」,可是看見羅拉娜的神情,讓他沒辦法繼續。
「如果羅伯特和其他人逃出來,那麼他們會回到這邊。我們在這裡等他們。」
「這個決定好極了!」法師嘲諷地說,「特別是當我們本來就無處可逃的時候!」
河風不理他的嘲諷。「伊力斯坦,帶其他人下樓。卡拉蒙、羅德利斯,你們兩個先留下來。」
其他人離開之後,他很快地說:「我們最好的做法,依我所見,還是只能待在屋裡。封鎖這整棟旅館,如果上街是死路一條。」
「你認為我們可以撐多久?」卡拉蒙問。
河風搖搖頭。「也許幾個小時吧。」他簡單地說。
「或許會是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