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艾斯特萊雅
一 阿特斯亞爾，雷克羅斯城的城主，現在正在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上不停來回地踱步，他的手交握在身前。
羅拉娜走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深怕踩到雷克羅斯人堅持讓她穿上的美麗長裙。
他們倒是很熱心提供服裝，當作送給她的禮物。
不過她也明白，其實他們是難以忍受一個威靈頓的公主穿著沾血、破爛的盔甲走來走去。
羅拉娜別無選擇，只好接受；她可不能冒險觸怒這些唯一能提供幫助的雷克羅斯人。
但沒有了劍和盔甲在身邊保護她，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赤身虛無、毫無防備的小屁孩。
她也明白，那些雷克羅斯城軍隊的將軍，京蘭尼亞騎士的臨時指揮官，還有其他的貴族、市議會裡面的參議員才是讓她覺得毫無防備的人。
每個人的眼光都不斷提醒她，對他們來說她不過是個假冒戰士的女人。
的確，她做得還不錯。
她已經打贏了她的小戰爭——而現在現在，該回到廚房的時候……
「那以前是虛無師之塔嗎？」羅拉娜突然問。
她和雷克羅斯城城主溝通了幾個禮拜之後，知道了一件事。
雖然他相當有智慧，但他的思緒習慣性的會岔到別的地方去。
需要有人常常提醒他，才能夠把議題固定在原先的目標上。
「噢，對，你可以從這個窗戶看見，如果你真的想要——」城主看來有些不情願。
「我很想要看。」羅拉娜冷靜地說。
阿特斯亞爾聳聳肩，走到一扇羅拉娜早先已經注意到的窗口，特殊之處在於上面蓋著厚厚的窗帘。
房間中的其他窗帘都是掀起來的，讓她可以看見整座城市每個方向，讓人為之屏息的美景。
「沒錯，這就是我們把窗帘拉上的原因，」城主嘆口氣回答羅拉娜的疑問。
「也很可惜。根據記載，這個方向以前可以看到，城裡面最美麗的風景。
但那是在那座塔被詛咒之前——」
城主顫抖著將窗帘拉開，臉上有著遺憾的表情。
羅拉娜驚訝於他的表情，小心地往外看，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夕陽正在慢慢地落到白雪覆蓋的山峰下，紫色、紅色的彩霞布滿天際。
這律動著的色彩照在用來建造雷克羅斯的城的——稀有半透明大理石上，反射出正漸漸熄滅的陽光。
羅拉娜從來沒想過人類的世界中，居然會有這樣的美景，這讓她想起美麗的故鄉威靈頓。
然後，她的視線被這美麗景色中，唯一的陰影所吸引。
一座孤單的塔，瞭然矗立在視線中。
它的高度很高，即使這座宮殿建築在山丘上，塔的頂端仍然只比他們的位置稍稍低一點。
用黑色大理石所建造，這座塔和周圍的一片雪白，構成了強烈的對比。
看得出來光滑的塔上以前曾經有許多小的尖塔，不過現在都已經崩塌、粉碎。
黑色的窗戶，像是空蕩蕩的眼眶，毫無目的看著這個世界。
塔的四周環繞著一圈柵欄，柵欄周圍似乎也是黑色的，在柵欄的門上，羅拉娜看見有樣東西迎風飛舞。
有一瞬間，她以為那是只被困住的巨鳥，因為它看起來好像有生命。
可是正當她要開口問城主的時候，他渾身發抖地把窗帘拉上。
「我很抱歉。」他向她道歉。「我不能忍受。太可怕了。
想到我們已經跟這樣的景色，一起生活了好幾個世紀……」
「我不覺得有那麼恐怖。」羅拉娜認真地說，腦海中還記得那座塔和城市的景象。
「那座塔…………看來剛好出現在正確的地方。你的城市的確非常美麗，但它有些時候太冰冷、太完美，讓我根本不想要注意它。」
羅拉娜從其他的窗戶向外看，又再度沉醉在她一踏進這個城市，就看到的美景中。
「但看過你城市中唯一的不完美，也就是那座塔之後。
讓整座城市在我的腦海中更為鮮明……如果你明白……」
從城主臉上困惑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並不明白。
羅拉娜嘆口氣，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看著那合起來的窗帘。
「那座塔是怎麼會被詛咒的？」她問。
「那是在——噢，真巧，現在剛好來了個比我更適合說這個故事的人，」阿特斯亞爾看著打開的門，鬆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實在不太願意提到那段故事。」
「雷克羅斯大圖書館的艾斯特萊雅閣下。」司儀說。
羅拉娜驚訝地發現，房間中的每個人都尊敬地站起來，連那些有貴族血統的將軍都不例外。
這麼慎重其事，只為了一名圖書館館長？
接著，更讓羅拉娜驚訝的是，在那位歷史學者進來的時候，雷克羅斯城的城主，率領所有的貴族，一起向地鞠躬行禮。
羅拉娜為了不失禮，困惑中也跟著一起鞠躬。
身為威靈頓皇族的一份子，她自然不需要對坎德拉上的任何人鞠躬，除非對方是她的父親。
但是當她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這個人之後，她突然覺得剛才所行的禮真是再適當不過了。
艾斯特萊雅從容不迫地走進來，接受所有人的致敬。
那種自然天成的風範，讓人相信他不但可以這樣輕鬆地面對，坎德拉上的所有貴族，可能連天上的眾神也不會讓他有任何的例外。
他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但他的氣質讓人猜不透的確切年齡。
他的臉孔彷彿是用雷克羅斯城中的大理石所雕刻出來的。
一開始，羅拉娜對他那張冷冰冰，不帶一絲情感的臉孔有些排斥。
但是她隨後發現，那個男人的黑色眼珠中閃耀著磅礴的活力。
彷彿是一千個靈魂在體內燃燒，所散發出來的力量。
「您遲到了，艾斯特萊雅。」阿特斯亞爾話中帶有明顯的敬意。
在歷史學者就座之前，他和他的將軍們沒有一個敢坐下，羅拉娜特別注意到這一點，連索蘭尼亞騎士也不例外。
羅拉娜難得地感到敬畏，在房間中央，鋪著地圖的巨大圓桌旁坐了下來。
「我剛剛有些事情要忙。」艾斯特萊雅用彷彿從深井中冒出來的空洞聲音說。
「我聽說您最近遇到一些不尋常的狀況。」雷克羅斯城的城主尷尬得紅著臉。
『俄真應該道歉。我們不知道那個年輕人怎麼會那麼潦倒地出現在圖書館的台階上。
如果你讓我們早點知道就好了！我們可以把屍體立刻移開——「
「一點也不麻煩。」艾斯特萊雅突然插嘴，看著羅拉娜。
「那件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都塵埃落定。」
「但是……呃……那個……遺骸呢？」城主阿特斯亞爾遲疑地問。
「我知道這聽起來讓人困擾，不過議會宣布了一些有關衛生的規定，我必須要確定一切都……」
「也許我應該先告退。」羅拉娜站起來，冷冷地說。
「等兩位討論完之後再回來。」
「什麼？告退？」雷克羅斯城的城主狐疑地看著她。「你不過才剛到——」
「我想，我們的對話讓這位精靈公主感到十分不快，」艾斯特萊雅解釋道。
『您應該也記得，大人：精靈們對生命非常尊重。公開討論死亡通常是不太禮貌的。「
「噢，天哪！」阿特斯亞爾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握住她的手。
「請您諒解，小姐。
我實在太無禮了。請原諒我，坐回位置上。給公主來些酒——」阿特斯亞爾喚來一名僕人，將她面前的杯子斟滿。
「在我進來之前，你們正在討論那座虛無師之塔。
你對那些塔知道多少？」艾斯特萊雅問，他銳利的眼光，幾乎可以穿透羅拉娜的靈魂。
羅拉娜不習慣那種銳利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顫，地吸了一大回酒，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提到這件事。
「噢，」她話聲極輕地說，「也許我們應該討論正事。
我想將軍們一定很想要早點回到部隊里去，我——」
「你對那些塔知道多少？」艾斯特萊雅重複道。
「我——呃——並不多。」羅拉娜結巴地說，覺得自己彷彿回到學校，正在對老師回答一個不是很有把握的科目。
「我有個朋友——一個熟人——曾經在威萊斯的虛無師之塔，接受過測驗，但是他——」
「我猜是來自維洛的羅德利斯，」艾斯特萊雅斬釘截鐵地說。
「嗯？沒錯！」羅拉娜驚訝地回答。「你是怎麼——」
「我是個歷史學者，年輕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知道這些事。」艾斯特萊雅回答。
「我會告訴你雷克羅斯城虛無師之塔的故事。不要認為這是浪費時間，羅拉娜賽拉莎。
因為歷史將和你的命運緊緊相系，永遠纏繞在你左右。」
艾斯特萊雅面帶微笑，一副學者的高深風範，讓周圍的人都不由得肅然起敬。
虛無師之塔的傳說，在坎德拉大陸流傳已久，而羅德利斯在幾年前通過了煉獄般的試煉。
而大陸上有頭有臉的魔法師，都對羅德利斯懷著敬畏的心理，因為這樣苛刻的試煉，實在是絕大部分人，都很難接受如此不近人情的煎熬。
歷史的演變會影響到後世的發展，而現在正處在最關鍵的轉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