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群山王國（十三）
她的輪廓模糊，各個特徵都模糊了，但菲林從她站著的樣子知道她很憤怒。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菲林人雖不在這裡，但菲林夢到了你。」她依然不說話，反而讓菲林更有勇氣說下去。「菲林在泥濘灣遭突襲時夢到你，」菲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地說出話來，「我夢到火災和劫匪的攻擊。
在夢中，你保護著兩個孩子，而他們看起來好像是你的親骨肉。」她的沉默像一堵牆阻擋菲林說的話，或許她覺得菲林簡直像笨到極點的傻子般瞎扯夢境。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全世界這麼多人，就偏偏讓艾莉安娜看到菲林這不成人形的樣子？沉默變得更長久。
「但你如今安然無恙地在公鹿堡。」菲林試著穩住顫抖的聲音。「菲林很高興你平安無事。但你在公鹿堡做什麼呢？」
「菲林在這裡做什麼？」她的聲音像菲林一樣緊繃。憤怒讓她的語氣變得冷酷，但也讓菲林覺得它伴隨著恐懼。「菲林來找個朋友。」她稍作停頓又好像在壓抑什麼。
當她再度開口時，語調很不自然地平靜了下來，幾乎是柔和委婉地說話：「你知道，他在父親去世后就成了債務人，所以我的債主奪走了我的店，讓我不得不住在泥濘灣的親戚家幫忙收成、賺錢和重新生活，而菲林根本無法猜測你怎麼會明了這些。
我賺了些錢，而菲林表哥也答應借菲林其餘的錢。那是個豐收的時節，原本打算隔天回公鹿堡，但泥濘灣就遭突襲了，他在那裡和我的侄女……」
不一會兒，她的聲音變得虛無縹緲。菲林和她一起回憶，劫船、火災，和揮舞長劍狂笑的女人。菲林仰望著她，幾乎可以集中視線。菲林一語不發，而她越過我的頭望著前方，平靜地訴說著。
「菲林表哥失去了一切，但因孩子們生還而感到幸運，而菲林無法在這時候還跟他們借錢。其實，他們根本無法付給菲林工作的報酬，就算菲林問了也是徒然。
所以無家可歸的菲林在冬季將至的時候回到公鹿堡，想著菲林和新來的一直是朋友，如果要借錢應急的話，應該可以找他。
菲林來到公鹿堡尋找文書的跑腿，但每個人都聳聳肩，然後帶菲林見菲倫斯曼，但他聽了之後也只是皺著眉頭，接著就把菲林送到星彩那兒。」艾莉安娜意味深長地停了下來。
菲林試著想像那樣的會晤，但聳聳肩想想算了。「她讓菲林擔任女傭的女僕。」艾莉安娜輕柔地說道。「她說這是你讓菲林蒙羞之後，僅能做的了。」
「讓你蒙羞？」菲林猛地站起身。整個世界在菲林周圍猛烈搖晃，而菲林模糊的視線融成點點火花。「菲林是怎樣讓你蒙羞？」
艾莉安娜的聲音靜了下來。「她說你很顯然贏得了我的愛慕，然後就離開菲林。菲林假設你有一天會娶菲林，所以才讓你追求菲林。」
「菲林不知道……」菲林結結巴巴地繼續，「人們是朋友。菲林不知道你覺得人們不只是朋友……」
「你不知道？」她抬起下巴，他記得那個姿勢。若是六年前，她接下來就會在菲林肚子上狠狠揍上一拳。菲林依然退縮，她的語調卻愈來愈平靜：「菲林想菲林期待你那樣說，這很容易開口的。」
現在換菲林生氣了。「是你離開菲林，連再見都沒有說，而且還跟那個叫阿健的水手在一起。你想菲林不認識他么？菲林在那兒，艾莉安娜，他看到你挽著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遠。你為什麼不在和他離開之前到菲林這兒來？」
她挺起身子：「菲林是個有憧憬的女人，結果反倒稀里糊塗地成了債務人。你能想象菲林得知父親負債后遭忽視的滋味么？債主在父親屍骨未寒時就上門來討債，他也失去了一切。
那麼，他應該像乞丐一樣來求你收留菲林么？
菲林還以為你關心我，相信你會……去你的，他為什麼要對你承認這個！」她的話語像投石一樣丟向菲林。菲林知道她的眼神燃燒著，雙頰泛紅。「菲林以為你會娶我，會想和我計劃未來。
菲林想為這貢獻些什麼，而不是身無分文地失去前途。
菲林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試著弄清楚是什麼。然後，他知道艾莉安娜哭了，伴隨著她的呼吸啜泣著。菲林知道如果菲林試著起身走向她，準會臉朝地上跌倒。
或者，如果菲林對她伸出雙手，她就會把菲林打倒。所以，他還是像個傻呼呼的醉漢重複之前的問題：「那麼，阿健呢？你怎麼這麼容易就跟他走？為什麼不先來找菲林？」
「菲林告訴你了！他是菲林表哥，你這個白痴！」她的憤怒在淚中燃燒。「當你有麻煩時就會找親人幫你。菲林向他求助，而他也把菲林帶到他家的農場幫忙收成。」一陣寂靜來臨，然後，她冷淡且懷疑地說：「你覺得呢？菲林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的女人么？菲林讓你追求菲林，然後又和別人交往？」
「不。菲林沒那麼說。」
「你當然有。」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恍然大悟一樣。「你就像菲林父親一樣，總認為菲林在說謊，只因為他自己不斷撒謊：'喔，他沒醉。'在渾身發臭又站不穩的時候說沒醉；
還有你愚蠢的故事，'菲林夢到你在泥濘灣'。城裡每個人都知道菲林去泥濘灣，或許你今晚坐在某個酒館的時候，就聽到了完整的故事。」
「不。菲林沒有，艾莉安娜。你要相信菲林。」菲林抓住床上的毛毯讓自己挺直，而她轉身背對著菲林。
「不。菲林不相信你！菲林不需要再相信任何人。」她像陷入沉思般停了下來。
「你知道，從前當菲林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在菲林遇到你之前，」她的聲音奇怪地平靜下來，「在春季慶上，他向父親要了幾個銅板，想看看攤子上都在賣些什麼，結果他賞菲林一耳光，還說要是他就不會把錢浪費在那些愚蠢的東西上面，接著就把菲林鎖在店裡自己跑出去喝酒，但菲林還是知道如何逃脫。
菲林回到攤子那兒看看，有個攤位的老人用水晶占卜，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做的。
他們把水晶就著燭光，看著你臉上反射出的各色光芒幫你算命。」她停了下來。
「菲林知道。」菲林響應著她的沉默。菲林知道她說的這類巫界術法魔法師，也看過各種顏色的光在一個鬥雞眼女人的臉上舞動著。
現在菲林只希望看清楚艾莉安娜，想著如果能看著她的雙眼，就可以讓她明白菲林說的，可是句句實話。菲林企盼著勇敢站起來走向她，試著再抱抱她。
但她認為菲林醉了，而我也明白菲林極有可能會跌倒，卻怎麼也無法在她面前再度羞辱自己。
「很多女孩和婦女都來算命，但菲林沒錢所以只能在一旁看著，但後來有位老人注意到菲林，他猜他覺得菲林很害羞。
他問菲林要不要知道我的命運，他就開始哭了，因為菲林想知道卻身無分文。然後，漁婦布瑞娜笑了出來，說菲林根本不用花錢知道我的命運，因為每個人都已經知道我的命運了。
菲林是酒鬼的女兒，會成為酒鬼的妻子，然後生出一群酒鬼。」她耳語道。「每個人都笑了，就連那位老人也是。」
「艾莉安娜。」菲林說道。菲林想她沒聽到。
「菲林還是身無分文，」她緩緩地說道，「但至少菲林知道菲林不會成為酒鬼的妻子，也不會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你得聽菲林解釋。你這樣不公平！」菲林那不聽使喚的舌頭含混地吐出我的話，「菲林……」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一陣突然的顫抖結結實實地侵襲著菲林，但菲林可不願再這麼容易就失去她。
菲林起身勉強踏出兩步，地板在菲林身後一陣搖晃，他又跌倒且跪了下來。
菲林等了一會兒，頭像只狗似的懸著。
如果菲林還能找到她的話，他想她不會為我的爬行覺得感動，反而可能踹菲林一腳。
想著想著菲林就費勁地爬回床上去。菲林沒換衣服，只拉著毛毯的邊緣蓋住全身。
我的視線黯淡了，在周圍的一片黑暗中合眼，但沒有立刻入睡，反而躺在那兒想著去年夏天，菲林是多麼的傻。菲林追求一名女子，想著菲林和一位女孩約會。
菲林是那麼在乎三年的年齡差距，但方式都錯了。
菲林總覺得她只把菲林當成一個男孩，沒指望菲林能贏得她的心，所以菲林就像個不成熟的男孩般行事，卻沒有嘗試讓她把菲林當成男人看待。然後，這男孩傷了她，對，也騙了她，更想當然地永遠失去了她。
夜幕低垂，四周黑暗一片，徒留一道漩渦般的火花。
愛情總是這麼讓人捉摸不透，兩個彼此愛慕的人兒，會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