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群山王國（五十一）
「就算菲林留下來，你也還是一無所有。」艾莉安娜語調平平地說著，同時把圍裙脫下來掛在掛鉤上。
「菲林是名女僕，而你是位出身王室的年輕貴族，人們之間不可能會有將來。
菲林在過去這幾個星期已經看開這點了。」
「不。」菲林起身朝她走過去，卻忍住不去碰她。「你是艾莉安娜，而菲林是新來的。」
「或許曾經是，」艾莉安娜先是承認，然後嘆了一口氣，「但現在不是了。
您就別再為難菲林了，大人，您一定要讓菲林過過平靜的日子。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所以一定得留在這裡工作，至少等賺到足夠的……」她忽然搖搖頭。
「晚安，夫人、蕾姆和大人您。」她轉身走開。菲林看到蕾姆靜靜地站著，也注意到她沒有替艾莉安娜開門，但艾莉安娜可沒停下來。
當她用力關上門之後，一陣可怕的沉默籠罩整個房間。
「很好，」星彩終於呼了一口氣了，「我很高興見到你們其中一個人還算明理。
你到底在想什麼，卡茲銀輝，就這樣闖進來只差沒有攻擊菲林的女傭？」
「菲林想菲林愛她。」菲林坦白說道，然後跌坐在椅子上用雙手抱著頭。「菲林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孤寂。」
「那就是你來這裡的原因？」星彩好像被冒犯似的說道。
「不。菲林是來看您的，他並不知道她也在場。但是，當他看到她的時候，這股強烈的感覺就淹沒了菲林。
這是真的，星彩，他無法再這樣下去了。」
「菲林想你最好還是維持原狀，因為這是你該做的。」這些話聽來刺耳，但她可是一邊嘆氣一邊說著。
「艾莉安娜有說過……有提到菲林么？她曾向您提到菲林么？我一定得知道，求求您！」菲林打破這片沉寂，看著她們交換眼神。
「她真的希望菲林讓她靜一靜么？她這麼討厭菲林么？難道菲林沒依您的吩咐行事么？菲林確實有等待，星彩夫人，他避開她也小心謹慎不引起話題，但這一切何時會結束？
或者這就是您的計劃？把人們分開來，直到忘掉彼此？這行不通。
菲林不是個小孩子，她更非您藏起來不讓菲林找到的小玩具，借著用別的玩具轉移菲林的注意力好讓菲林忘了她。
這是艾莉安娜，她是菲林的心肝寶貝，他不會讓她離開的。」
「你恐怕非得如此了。」星彩沉重地說道。
「為什麼？她選擇了別人么？」
星彩將菲林的問題象是蒼蠅一樣的趕開。
「不。她並不善變，她不是那種人。她既聰明又勤快，機智且充滿活力。
菲林看得出來你為何心繫著她，但她也還是有自尊心，而且看透了你拒絕了解的事。
你們各自的背景完全不一致，即使克里克允諾你們的婚事——雖然菲林相當懷疑他會這麼做——你們接下來要如何生活？
你沒辦法離開城堡到公鹿堡城的蠟燭店工作，你也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
那麼，如果你把她留在這兒，她能享有什麼樣的身份？不了解她的人不會想到她的好，只會看到你們的階級不同。
人們只會將她視為讓你沉溺其中的低下慾望。'喔，這私生子看上了他繼母的女僕。
菲林想他在角落逮到她太多次了，結果他現在必須承擔後果。'
你知道菲林的意思。」
菲林明白。「他不在乎人們怎麼說。」
「或許你可以忍，但艾莉安娜呢？還有你們的孩子呢？」
菲林靜下來了。星彩俯視著她擱在膝上的雙手。
「你還年輕，卡茲銀輝。」她非常平靜地撫慰著菲林。
「菲林知道你現在不相信，但你可能會遇到身份地位與你相當的人，而她也可能會。
或許她應該有那樣的機會享有快樂的生活，而你可能也得讓步。
給自己大約一年的時間，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沒變心，那就……」
「我絕不會變心的。」
「恐怕她也是如此。」星彩直言不諱。「她很關心你，卡茲，她說她在還沒完全弄清楚你是誰之前，就把心給了你。
菲林不想背叛她對菲林的信任，但如果你如她所要求的就這樣離她遠遠的，她永遠都不會告訴你，所以菲林就說了出來，也希望你別介意這件事所帶給你的痛苦。
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想成為嫁給貴族的女僕，更不願自己的孩子成為城堡僕人的兒女，所以她一點一滴地把菲林所能付給她的微薄薪資存起來買蠟和香精，同時儘可能持續原本的生意。
若有一天她存夠了錢，就會重新開一間蠟燭店，雖然短期內不可能，但這好歹也是她的目標。」星彩稍作停頓，「她看不出你能過那樣的生活。」
菲林坐下來思考了好一陣子，蕾姆和星彩都沒說話。蕾姆緩慢地在人們的沉默中移動，先是泡茶，然後將一杯茶塞進菲林手中。
菲林抬頭試著對她微笑，然後小心地把茶擱在一邊。「您一開始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菲林問道。
「菲林一直都很提心弔膽。」星彩簡短說道。「但我也知道自己無法做任何事情，而你也一樣。」
菲林坐著不動，腦袋幾乎一片空白。
夜眼將鼻子靠在一根骨頭上，在老石屋底下一個挖開的洞里打瞌睡，他輕輕碰觸它而不吵醒它，而它平靜的呼吸彷彿一股安定的力量，他就靠它來穩住自己。
「卡茲？你要怎麼辦呢？」
淚水刺痛了菲林的雙眼，他眨眨眼讓這疼痛過去。「就照您的吩咐行事，」菲林沉重地回答，「菲林不一直都是聽命行事么？」
當他緩緩站起來的同時，星彩一直保持沉默。菲林脖子上傷口隱隱地抽痛著，他此時忽然只想大睡一場。當他離開時她對菲林點頭示意，走出房門前，他停下腳步。
「今晚我來這兒除了探望您之外，還有另一件事情。芙蘿婭王后想重建王後花園，就是在烽火台頂端的那座花園。她想知道花園在堅貞王后在位時的樣子，他就想到您或許能替她回憶一下。」
星彩遲疑了一會兒。「菲林還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整個人明亮了起來。「菲林會把它畫下來解釋給你聽，然後你就可以轉告王后。」菲林看著她的雙眼。「菲林想您應該親自去找她，相信她會非常高興的。」
「卡茲，他從來不擅與人相處。」她結結巴巴地解釋。「菲林想她一定會覺得菲林既怪又無聊。
菲林沒辦法……」她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然後就停了下來。
「芙蘿婭王后非常寂寞，」菲林平靜地說道，「她身邊雖有女傭們陪伴著，但菲林想她恐怕沒有真正的朋友。您曾是王妃，難道無法體會她這樣的感受么？」
「菲林想，她遇到的情況應該跟菲林的情形大不相同。」
「也許吧！」菲林表示同意，隨即轉身離去。
「的確有一點不同，那就是您有位體貼熱情的丈夫。」星彩這時在菲林身後發出細微的驚嚇聲。「況且，他不認為陛下王子以前像……像現在這麼詭計多端，而您一直有蕾姆的支持。蘭道而夫人就是這麼任性，讓人最難以置信。
「卡茲銀輝！」
菲林在門口稍作停留。「什麼事，夫人？」
「在我對你說話的時候，轉過來看著菲林！」
菲林慢慢轉身，而她果真在菲林面前用腳跺著地板。
「你愈來愈壞了，竟想讓菲林蒙羞！你覺得菲林玩忽職守？你以為菲林不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
「夫人？」
「菲林明天就去找她，而她會覺得菲林既古怪又笨拙，還滿腦子怪想法。
她將發覺菲林實在無聊透頂，然後就會希望菲林根本沒來找過她，接著你就得因為讓菲林這麼做而向菲林道歉。」
「菲林確信您最了解狀況了，夫人。」
「別在菲林面前假奉承，你走吧！真是個令人無法忍受的小子。」她再度跺腳，然後轉身逃回自己的寢室。蕾姆在菲林身後扶著門，雙唇緊閉、態度拘謹。
「如何？」他要走之前問了她一句，只因菲林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菲林覺得你還真像你的父親，」蕾姆刻薄地說道，「只是你不像他那麼固執，但他可也不像你這麼輕易就放棄。」她在菲林身後用力關上門。
菲林望著關上的房門一會兒，就動身回房去，他知道菲林該幫脖子上傷口換藥了，於是菲林爬上一層又一層的階梯，而每踏出一步手臂就會震動疼痛著。菲林在台階停了下來，望著燭台上燃燒的蠟燭，過了一會兒就爬上另一道階梯。
菲林持續敲了好幾次門，只見一道黃色的燭光從她房門底下的縫隙透出來；
但當他繼續敲門時，那燭光卻突然熄滅了。菲林拿出小刀大聲地嘗試鋸開門閂。
她好像換了新的門閂，而且還多加了一根木條，比菲林的刀刃頂端能舉起的重量還重一些。菲林只好放棄，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