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青山綠水(十六)
菲林看到那個身影在艦上絆倒、跌落、然後掉進海中,落水后的濺潑聲並不響亮,而且只有一聲而已。就算他後來有浮出海面,他也沒看到。
菲林沒時間去看他,只因紅船撞到人們戰艦的中間部位,斬斷了船槳,也讓划手們都飛了起來。
這群外島人自信滿滿地呼喊,一邊狂笑一邊嘲笑人們,同時也從他們的船上跳到人們的戰艦來。
菲林踉蹌地站起來爬回自己的座位,伸手尋找菲林的斧頭,而菲林身邊的人也各自尋找武器。人們根本毫無準備應戰,但也沒有任何人因恐懼而癱瘓,接著人們重新整頓堅定奮勇地迎戰。
沒有任何地方比深夜裡的一片海洋更黑暗了,根本無法辨識敵菲林。有一個人跳到菲林身上,他抓住他身上的皮製戰甲,打倒他然後勒住他。
在剛剛的麻痹之後,他的恐懼情緒讓菲林有種狂野的放鬆感,他想這發生得很快。
稍後當他站直的時候,另一艘船就遠離了人們,那艘船隻剩下一半的划槳手,人們的甲板上依然有打鬥,但這艘船卻拋下它的船員離去。
艦長大聲疾呼要人們殺光他們,然後繼續追趕紅船,但這可真是個無用的命令。
當人們殺光了他們,並將屍體丟在甲板上之後,另一艘船早已在黑暗中消失的無影無蹤。羅森倒在甲板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尚存一口氣但已無法將訊息暗語傳聲給赫爾墨斯。
艦上一邊的船槳都已斷裂成一團混亂。接著艦長斥喝人們,同時重新分配船槳繼續起航,但已經太遲了。
他叫人們安靜,但人們根本聽不見也看不到任何東西。菲林坐在自己的置物箱上,緩慢地轉了一圈,但更奇怪的是菲林大聲說出來的話:「原本停泊在那裡的白船也不見了!」
菲林身邊的人全都轉過頭來瞪著菲林。「白船?」
「你還好么,卡茲?」
「是紅船,小子,人們剛才是跟紅船在戰鬥哪!」
「別再提白船了。看到白船就等於看到自己的死亡,是厄運。」最後諾居對菲林吼了一聲。菲林開口辯稱看到了一艘真實的白船,並不是眼花繚亂。
他對著菲林搖搖頭,別過頭去望著空蕩蕩的海面,他也閉上嘴緩緩地坐了下來。沒有任何人看到它,也沒人談論讓人們的戰略演變成一片慌亂的無邊恐懼。
人們當晚回到城裡之後,小酒館里的人們談論著雖然人們登上敵船奮勇作戰,但還是讓紅船逃跑了,而唯一可見的證據只有一些斷裂的船槳和一些傷兵,還有甲板上一些外島人的血跡。
當他私下和夜眼與赫爾墨斯談論時,他們都沒看到菲林所見到的景象。
赫爾墨斯告訴菲林,當他看到其他船隻時就和他失去聯繫,夜眼也憤怒地表示菲林根本完全封閉自己,讓它一點兒也感覺不到。
諾居不對菲林提任何有關白船的事情;其實他根本什麼話題也不想談。
稍後,他在一幅古老的捲軸中發現了有關白船的記載,上面寫著這是一艘受詛咒的船隻,上面慘遭滅頂的水手靈魂將永無止盡地為無情的艦長賣命,迫使菲林不得再度提起這事,否則大家都會覺得菲林瘋了。
接下來的夏日裡,紅船迴避著羅克斯號。人們看得到紅船也追趕它,但每次總是讓它給逃了。
有一次人們運氣好,追到了剛剛突襲完畢的一艘紅船,船上的外島人將俘虜丟出艦外以減輕重量逃走。
他們從船上丟出十二個人,而人們救了九個,然後將未遭冶鍊的人送回家鄉,其他慘遭滅頂的三個人則獲得眾人的哀悼,但大家都同意這總比遭冶鍊來得強。
其他戰艦的運氣也和人們這艘差不多。堅貞號在劫匪正襲擊某個村莊時迎戰他們,雖然沒有立刻奏捷,卻事先破壞在岸上的紅船,讓劫匪們無法乾淨利落地逃走。
當他們看到自己的戰艦遭受嚴重破壞時,就分散開來逃進樹林里,人們過了好幾天才將他們一一殲滅。
其他戰艦也碰到類似的狀況:人們追趕劫匪,把劫匪趕走,甚至有其他戰艦將來襲的紅船擊沉,但人們在那個夏季沒有再擄獲完好無缺的船隻。
所以,冶鍊事件減少了,而每當人們擊沉一艘戰艦時,就會告訴自己又少了一艘戰艦,但剩下多少艘戰艦對人們來說似乎也沒什麼影響。
從某方面來說,人們為五大公國的人民帶來希望,另一方面卻也為他們帶來絕望,因為無論人們如何努力,依然無法將劫匪威脅的恐懼逐出家園。
對菲林而言,這漫長的夏季混雜著恐怖的孤立和難以置信的封閉。
赫爾墨斯時常與菲林同在,但菲林仍無法在任何打鬥展開之後維持彼此的聯繫,而赫爾墨斯自己也在人們全體船員迎戰時,察覺了那股威脅著淹沒菲林的情緒漩渦。
於是,他發明了一套理論,說菲林在極力阻擋他人的思緒和感覺時,卻也同時築起了一道道障礙,就連他也無法打破這些阻礙。
他還說這可能表示菲林的奧秘法術能力或許已日趨成熟,甚至可能超越他,卻也敏感地在作戰時被身邊每一個人的意識所淹沒。
這是個有趣的理論,卻沒有任何實際的方式可以解決問題。不過每當赫爾墨斯隨著菲林四齣走訪時,就會讓我對他產生一股獨特的感覺,而且可能只有博爾赫斯會令菲林產生類似的感覺。菲林明
了對於奧秘法術的渴求是如何腐蝕著他,這感覺也熟悉得令人不寒而慄。
當他還是個小男孩時,有一天凱瑞和菲林爬到海邊一座高高的山崖上。當人們爬到頂端時,他對菲林坦承自己幾乎有股難以承受的衝動想縱身一躍,他想赫爾墨斯的感覺應該和這個很類似。
奧秘法術的喜悅慫恿著他,而他也總是渴望縱身一躍,讓自己全身的每一個部分躍入奧秘法術所編織的網中,他和菲林之間的密切聯繫也正好滿足了這份饑渴。
然而,就算奧秘法術不斷啃食著他,人們卻也因此為五大公國做了許多好事,若是就這麼讓他放棄,後果可真不堪設想。
誠然,他也和他分享了許多站在烽火台窗前的孤獨時刻,他坐的那張硬邦邦的椅子、破壞他食慾的疲乏,甚至還有因久未運動而造成的骨痛。菲林親眼目睹他是如何日漸消瘦。
菲林不知道這麼了解一個人是好還是不好。夜眼直截了當表達它內心的嫉妒,不過至少它還公然表現出被忽略的憤怒,但菲林和艾莉安娜之間的情況可就複雜多了。
她不明白菲林為什麼要經常遠離,為什麼不是其他人,而偏偏是菲林成為戰艦船員的一分子?
菲林告訴她這是因為赫爾墨斯希望這麼做,但她對這理由可一點兒也不滿意。
人們共度的短暫時光逐漸形成了一種可以預知的形式,首先人們會捲入一陣狂野的激情,然後共享短暫的寧靜時刻,接著就發生爭執。
她很孤單,痛恨當僕人,她能留存的私房錢累積得無比緩慢。她很想念菲林,還有菲林為什麼要經常離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菲林曾把在戰艦上賺到的錢拿給她,但她厲聲斥責菲林這樣無異於將她視為妓女,而且她絕不會在人們結婚之前接受菲林給的任何東西,他卻也無法為她帶來任何關於婚期的實際希望,而且找不到機會透露克里克對於菲林和赫敏的計劃,內心恐懼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人們分離的時間過長,無法捕捉對方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重提舊事,重複上演爭論的戲碼。
有天晚上當他來找她的時候,他發現她的頭髮用紅色緞帶綁成辮子,高雅的柳葉形耳環在她紅果果的頸部上方懸吊著,雖然身穿簡樸的白色睡衣,她的模樣可真令菲林著迷到難以呼吸。
稍後,當人們終於有機會靜下來談談時,他稱讚她的耳環,而她也不假思索說出當陛下來買蠟燭時,就把這對耳環送給她,因為他對她的蠟燭滿意極了,而且時常覺得所付的錢根本遠遜於香水蠟燭的價值。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露出了驕傲的笑容,還用手指撩撥菲林的戰士髮辮,她的頭髮和緞帶則散開在枕頭上。
菲林不知道她從自己的臉上看到了什麼,菲林的表情卻讓她睜大雙眼退後了些。
「你接受陛下的禮物?」菲林冷冷地問她。「你不接受菲林正大光明賺來的錢,卻接受他送的珠寶,那個……」
艾莉安娜眯起眼睛,這回換菲林退後了些。
「那麼,他應該對他說什麼?'不,大人,他無法接受您的好意,直到您迎娶菲林為止'?陛下和菲林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人們,而他的禮物也只是顧客對於技藝高超的工匠的一種特殊禮遇。
不然你認為他為什麼送耳環給菲林?來交換菲林的好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