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青山綠水（二十一）
當秋風終於到來時，只有一位艦長對自己船員的技巧和戰艦本身仍信心十足，並願意執行突襲外島海岸的任務；
而其他戰艦的艦長卻認為至少還需要花一整個冬季的時間在境內波濤洶湧的海岸演練航海技術，再花上另一個夏季演練戰陰，才可能達成這個野心勃勃的目標。
赫爾墨斯不會派不願作戰的人出征，卻也無法掩飾他內心的失望，而這份失望也在他為了唯一願意出征的戰艦進行裝備時表露無遺。這艘重新命名為復仇號的戰艦獲得了可能範圍內最精良的補給，艦長親自挑選的船員亦然。
他們身穿各自挑選的戰甲，也分派到工匠所能製造出的最精良的嶄新武器。
復仇號的起航典禮真可說是盛大隆重，就連身體狀況日漸走下坡的克里克國王都出席了，王后也親自將海鳥羽毛掛在戰艦的桅杆上，據說這樣可讓船隻迅速安全地返回家鄉的海港。
當復仇號戰艦出海時，群眾大張旗鼓地歡呼送行，當晚無數的人也為了祝福艦長和船員而舉杯慶祝。
讓赫爾墨斯懊惱的是他在一個月之後所接獲的訊息。一艘和復仇號戰艦外觀相同的船隻在五大公國南方較平靜的海面上恣意劫掠，為繽城和恰斯國的商人帶來極大的痛苦，而這也差不多就是傳回公鹿堡的有關艦長、全體船員和戰艦的唯一消息。
有些人將責任歸咎到戰艦船員之中的外島人，然而優秀的五大公國船員人數和外島船員一樣多，艦長本身也是教養良好的公鹿堡城居民。
這對赫爾墨斯本身的自尊心和領導能力來說是一大打擊，而有些人認為從那時起，他就決定犧牲自己以尋求最終的解決方式。
菲林認為是僕人鼓勵她這麼做的。他的確花了很多時間呆在烽火台頂端的花園陪伴芙蘿婭，也由衷欽佩她為了重建花園所做的一切努力，而真誠的讚美總會贏得許多善意響應。
在夏季接近尾聲的時候，僕人的笑話不僅逗得她和女傭們開懷大笑，他更說服她經常到國王的房裡去探望國王。
芙蘿婭的王妃身份，讓她免於受瓦樂斯的情緒侵擾，而她自己也接掌了為國王調製提振精神的滋補品這個重大責任，有一段時間，國王果真在她的悉心關照之下恢復元氣。
菲林個人認為，是僕人決定要經由她來完成他無法喋喋不休要赫爾墨斯和菲林達成的任務吧！
她在一個寒冷的秋季夜晚首次對菲林提起這件事情。
菲林當時在烽火台頂端幫她在比較纖弱的植物上捆綁乾草，好增強它們抵禦冬雪的能力。這是星彩曾交代過的事情，而她和蕾姆也在菲林身後的一片擋風植物苗床里做著相同的差事。
她成了芙蘿婭王后的園藝顧問，儘管是一位非常羞怯的顧問。小迷迭香也在菲林手邊將人們所需的麻線拿給菲林。其他兩三位女傭則裹著保暖衣物，在花園另一頭小聲地交頭接耳；
當芙蘿婭發現其他人一邊發抖一邊對著手指吹氣時，就讓她們回到屋裡溫暖的爐火邊。菲林裸露在風雪中的雙手和耳朵都快凍僵了，但芙蘿婭看來倒挺怡然自得。
赫爾墨斯也舒適地呆在菲林的腦海中。當他知道菲林將再度單獨追殺被冶鍊的人時，就堅持要菲林帶著他同行。現在菲林幾乎再也感覺不到他就在菲林的內心裡。
但是當芙蘿婭一邊在菲林扶著的那捆植物上打結，一邊詢問菲林有關古靈的知識時，他卻相信自己感覺到他可因此吃了一驚。
「菲林知道得不多，吾后。」菲林據實以答，再一次對自己承諾將找時間好好研讀這些久被忽略的石板和捲軸。
「為什麼沒能知道更多？」她問道。
「嗯，事實上關於他們的記載少之又少，他相信這是因為曾經有一段時期，關於他們的知識相當普及，所以不需要用文字記錄下來；而那一小部分關於他們的記載也散落四處，並沒有完整地集中在同一個地方。
可能只有學者才能追查出所有殘留的記錄……」
「像僕人這樣的學者？」她尖酸地問道，「他似乎比菲林所問過的人了解得還要多。」
「嗯，他很喜歡閱讀，這點您是知道的，但是……」
「人們別再討論僕人了，他是想和你談談古靈的事情。」她突然說道。
她的語氣讓菲林吃了一驚，只見她用灰澀的眼神再次凝望遠方的海面。她並沒有責怪菲林或是刻意出言不遜的意思，只是想達到自己的目的。
菲林不禁深思在菲林遠離公鹿堡的這幾個月里，她對自己已經更篤定了，也更有王后的威儀。
「菲林略知一二。」菲林遲疑地說道。
「我也是。讓人們看看彼此知道的是否相符。由菲林先說。」
「如您所願，吾后。」
她清了清喉嚨。「很久以前，睿智國王慘遭來自海上的劫匪圍攻。
他唯恐五大公國和致遠家族將在隔年的晴朗夏季遭受毀滅的命運，可是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時，便決定花上一整個冬季的時間尋找一個傳說中的民族，也就是古靈。人們彼此所知的相互呼應么？」
「大部分是。據菲林所知，傳說中並不把他們視為一個民族，而是近似神。五大公國的人民始終相信睿智是一位宗教狂熱分子，幾乎是個瘋子，才會去關注這些事情。」
「胸懷熱情和遠見的人常被視為瘋子。」她平靜地告訴菲林，「他在某年秋季離開他的城堡，僅知道古靈居住在群山王國境內最高峰後方的雨野原里；
但最後他找到了他們，也贏得他們的支持。
他回到公鹿堡，接著就和古靈同心協力將劫匪和入侵者驅離五大公國的海岸，重新建立和平及商業活動，而古靈也對他宣誓，如果日後仍需要他們的協助，他們就會回到這兒。
說到這裡，人們彼此所知的仍相互呼應么？」
「還是和剛才一樣，大部分是。菲林聽過許多吟遊歌者說，事情的結局就像標準的英雄和騎士們的冒險故事。
而且他們總是承諾如果日後仍需要他們的協助，他們就會回到這裡；有些古靈甚至立誓倘若真有必要，他們不惜死而復生。」
「事實上，」星彩忽然插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睿智他自己沒有再回到公鹿堡，所以古靈來找他的女兒琉馨公主，也就是說她才是他們提供協助的對象。」
「您是從何得知這件事的？」芙蘿婭問道。
星彩聳聳肩。「菲林父親的一位老吟遊歌者總是這麼唱著。」她不經意地說著，接著又回去繼續用麻線捆綁裹上稻草的植物。
芙蘿婭思索了一會兒。風吹散了她的一縷長發，髮絲在她臉上像網一般飄散開來。接著，她透過這張淡色的網看著菲林。「故事中有關他們回來的部分或許不是那麼重要。
如果曾有一位國王尋訪他們，而他們也確實提供協助，那麼你覺得，如果再有一位國王甚或王後去懇求他們，他們應該也還會幫忙吧？」
「或許吧！」菲林勉強說道，私底下納悶王后是否因為太想家了，所以才編個借口想回去看看。而且人們已經開始談論起她怎麼還沒懷孕的事。
再者，就算現在有眾多女傭陪伴著她，卻沒有她特別投緣且可稱之為朋友的人。
她太寂寞了吧，他猜。「菲林想……」菲林溫和地開口，稍作停頓想著要如何構思一個勸阻她的理由。
告訴她來找菲林談這件事，他想知道更多她所搜集的訊息。
赫爾墨斯的思緒因興奮而顫抖著，讓菲林覺得不安。
「菲林想您應該找王儲討論您的看法。」菲林盡忠職守地提議。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當她再度開口時，語調顯得非常低沉，好像只說給菲林聽似的。
「菲林覺得不妥。他會認為這又是菲林另一個愚蠢的想法，聽了一會兒之後就會開始看著牆上的地圖，或者一邊聽我說，一邊整理桌面，好等菲林終於說完之後對菲林點頭微笑然後請菲林離開。
一定又會這樣。」她的嗓音在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聽起來十分沙啞，接著她把臉上的頭髮往後梳理，又揉揉雙眼，轉身再次看著窗外的海，感覺和赫爾墨斯暗語傳聲時同樣疏離。
她哭了？
菲林無法對赫爾墨斯隱瞞自己因他吃驚的反應而感到惱怒。
帶她來菲林這裡。現在就來，快！
「吾后？」
「等一等。」芙蘿婭別過頭去不看菲林，把臉轉得遠遠地假裝搔搔鼻子，但菲林知道她其實在擦乾眼淚。
「芙蘿婭？」菲林大膽地試著喚回荒廢了好幾個月的情誼。
「人們現在就去找他談談這個想法。現在就去，讓菲林陪著您。」
她遲疑地開口，並沒有回頭看菲林。「你不認為這很傻？」
菲林提醒自己可別說謊。「菲林想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是應該思考所有可能的援助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