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青山綠水（三十八）
她們看著父親，過了一會兒他就點頭同意了。
他的女兒們都謹慎地向芙蘿婭表示喜歡花園，但她們的困惑依然顯而易見。一座花園？在冬季的狂風暴雨中？我也和她們一樣感到疑慮，尤其當芙蘿婭對菲林示意的時候。
「卡茲銀輝，照菲林的話去做。迷迭香，和卡茲銀輝爵士到廚房去，遵從他的指示準備食物，然後送到王後花園，他將陪著人們的貴賓到那兒去。」
菲林慌張地睜大雙眼看著芙蘿婭。不，不要到那兒。
光是爬那道樓梯就夠嗆了，更別提在狂風呼嘯的烽火台頂端喝茶了，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但她卻一貫坦然熱誠地對焦慮的菲林微笑著，然後就挽著普朗克公爵的手帶領他離開大廳，而他的兩位女兒也跟隨王后的女傭們一起離開。菲林轉身對迷迭香變更指令。
「去幫他們張羅保暖的外衣然後跟上他們，他來處理食物就好。」
這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他便馬上趕到廚房簡短告知莎拉這突如其來的需求，然後她立刻迅速為菲林準備好一整盤溫熱的糕點和熱甜香酒。
「你先拿這些，他待會兒再找個侍童將其他東西送過去。」菲林自顧自地微笑，然後端著托盤趕緊前往王後花園。
王后她自己大可稱菲林為卡茲銀輝爵士，但廚娘莎拉可想也不想就吩咐菲林把一托盤的食物端走，讓菲林覺得異常窩心。
菲林努力加快速度爬上樓梯，然後停在頂端的台階喘口氣，讓自己鼓起勇氣迎向風雨，接著把門推開。
烽火台頂端的情況正如菲林所料，凄慘得很，王后的女傭們、普朗克的女兒們和貝兒都縮在兩道鄰接的牆和去年夏天搭起的小遮陽棚下面，這棚子不但擋風也遮了不少冰冷的雨。
菲林在這簡陋不堪的遮風避雨處，找到一張小桌子放上這盤溫熱的食物，迷迭香身穿溫暖舒適的衣服，沾沾自喜地從托盤邊緣偷拿一塊糕點，而千語夫人則負責招待眾人享用餐點。
菲林迅速替王后和普朗克公爵拿好一杯杯溫酒，借口幫忙端酒而加入他們。
他們剛好在女兒牆邊透過牆垛俯視遼闊的海面，望著海風吹起一陣陣白色泡沫，使得欲嘗試展翅高飛的海鳥難以行動。
當他接近時看到他們輕聲交談，但強勁的風讓我很難偷聽到什麼。
也想到自己應該在上來之前加件斗篷，只因菲林一走出來便全身幾乎濕透，強風也把菲林因發抖而產生的熱量都給吹散了，他只得顫抖著牙試著露出微笑將酒端給他們。
「你認識卡茲銀輝爵士？」她在他們從菲林手裡接過酒時問普朗克。
「的確，他很榮幸他曾出席菲林的晚宴。」普朗克對她說明。
雨水從他的眉毛上滴下來，風也把他的戰士髮辮吹得啪嗒啪嗒響。
「那麼，你應該不介意讓他加入人們的談話吧？」儘管這場淋濕她的雨一直沒停，她仍鎮靜地說道，彷彿人們正如沐春陽似的。
菲林納悶芙蘿婭是否知道普朗克，會把她的要求視為一種隱藏的命令。
「菲林歡迎他提供意見，如果您認為他能提供寶貴意見，吾后。」普朗克默許了。
「我也希望你會答應，卡茲銀輝，請幫你自己拿點兒酒過來加入人們。」
「如您所願，吾后。」菲林深深一鞠躬后立刻奉命行事。赫爾墨斯一天走得比一天遠，讓人們之間的連接愈來愈微弱。
但那時菲林卻感覺到他激烈的好奇心不斷逼近，於是火速回到王後身邊。
「人們無法挽回已經發生的事情。」王后在菲林走回來的時候說道，「我對於無法保護菲林的人民感到憂傷，但如果菲林無法阻止劫匪已經在海上造成的禍害，或許菲林至少能讓人民不至於遭受暴風雪侵襲。
這一點，他請求你轉告他們，這是他們的王后親手交託的衷心承諾。」
菲林注意到她剛才並沒有提到，克里克國王顯然拒絕採取行動一事。
菲林看著她，只見她悠然但滿懷目的地捲起已經冰凍濕透的寬鬆白袖子，露出手臂上蛇形的金色臂鐲，上面布滿了深色的群山蛋白石。
菲林曾看過群山蛋白石深沉的光芒，但從沒見過這種大小的蛋白石。只見她伸出手讓菲林把臂鐲的鎖扣鬆開，然後毫不遲疑地將這寶物取下來，再從另一隻袖子里取出一個袖珍的天鵝絨小袋，他便打開袋口讓她把臂鐲放進去。
她對普朗克公爵露出溫暖的微笑，然後將這小袋放進他手裡。
「這是王儲赫爾墨斯和我的一點心意。」她平靜地說道。菲林幾乎無法承受赫爾墨斯在他心裡的那股衝動，他想跪在這位女士面前，細述她為了他微不足道的愛所做的極大付出。普朗克也結結巴巴感動地向她道謝，發誓不會浪費每一分錢。
勇敢的馬匹將再度賓士於渡輪鎮，那裡的人民也會因為王后帶來的暖意而祝福她。
菲林忽然領悟到芙蘿婭為什麼要挑王後花園作為這場會晤的地點。這是來自一位王后的禮物，而非克里克和陛下所承諾的附帶條件。
翠肯對於地點的選擇和對普朗克所表現的態度讓他心領神會，她也用不著交代他要保守秘密，因為根本不需要。
菲林想到了藏在菲林口袋裡的綠寶石，他心中的赫爾墨斯卻沉默了下來。
菲林沒有把它拿出來，只因菲林希望某天可以看到赫爾墨斯親自為王后戴上這條項鏈，而且我也不願在此刻讓來自私生子的這份額外禮物，喧賓奪主地搶了她送給普朗克那份贈禮的風采。
雖然菲林理當把綠寶石拿出來，但不，他決定讓王后的贈禮及饋贈方式獨自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普朗克將視線從王後轉移到菲林這裡。「吾后，您似乎很看重這位年輕人，才會讓他加入人們的秘密會談。」
「沒錯，」芙蘿婭嚴肅地回答，「他從來沒讓菲林失望過。」
普朗克點點頭，好像在對自己確認什麼事情似的，然後露出些許笑容。「菲林最小的女兒赫敏，似乎對卡茲銀輝爵士寫給她的那封長信感到困擾，尤其當她的弟妹們幫她打開信之後，發現有許多可以逗弄她的論點時。
但是，當她把她的困擾告訴菲林的時候，他就對她說這是一位罕見的人，能夠對所謂的缺點如此坦白。
只有吹牛的人才會自誇對戰爭毫無恐懼，而我也不希望自己信任一個殺了人但事後毫不傷心的人。至於你的身體健康，」他忽然拍了拍菲林的肩膀，「菲林看一整個夏季的划槳揮斧可讓你的體能精進許多。」
他那對鷹一般犀利的雙眼正注視著菲林。「我對你的評價仍未改變，卡茲銀輝，而赫敏也一樣，他希望你能明白人們的想法。」
我說了菲林必須要說的話。「謝謝您，大人。」
他轉頭越過肩膀看著遠方，他跟隨他的視線透過傾盆大雨看到赫敏正望著人們。
她的父親對她微微點頭，然後她如同破雲而出的陽光般露出燦爛的笑容。接著，妡念看看她，對她說了幾句話，赫敏就臉紅地推了推她的弟妹。
當他聽到普朗克對我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向菲林的女兒道別。」菲林整個內臟都快冰凍了。
有些事情菲林實在不想做，但我也不能破壞芙蘿婭苦心經營的場面，他真的不能。
所以菲林鞠躬告辭，強迫自己穿越下著大雨的花園來到赫敏面前，而妡念和貝兒立刻刻意跨開一步注視著人們。
菲林恭敬嚴謹地向她鞠躬。「赫敏女士，他必須再次謝謝你送來那幅捲軸。」菲林彆扭地說道，心裡七上八下，而我也確定她和菲林一樣心跳猛烈，只不過原因完全不同。
她透過雨水對菲林微笑。「我很樂意把捲軸送來給你，更高興你回了信。我父親解釋給我聽了，希望你不介意我讓他看信。我不了解你為什麼要如此看輕自己，誠如父親所言，'吹牛的人因為知道別人不至於吹捧他，所以才自吹自擂。'
然後，他告訴菲林學習航海的最佳方式就是親自划槳，而他年輕時也拿斧頭當武器。
他答應明年夏季給菲林弟妹和菲林一艘平底小船，讓人們在天氣好的時候出海……」她忽然結巴了，「我說太多了，是不是？」
「不會的，我的女士。」菲林平靜地告訴她，他寧願都是她在說話。
「我的女士。」她輕聲地重複，然後好像菲林親吻了她的臉頰般，滿臉通紅。
菲林將視線移到一旁，只見妡念睜大雙眼，嘴巴張成一個「O」字顯露震驚的喜悅。一想到她會如何聯想我對她妹妹所說的話就讓菲林臉紅髮熱，而她和貝兒就在菲林臉紅時咯咯笑出聲來。
感覺上經過一段永無止盡的漫長時刻之後，人們終於離開風雨交加的王後花園。人們的貴賓進房換下濕透的衣服準備踏上歸途，而我也更換衣物好送他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