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青山綠水（四十八）
「請等一會兒，大人。」這男孩脫口而出。
這小子跑進守衛室，稍後一位較年長的看守士官出現。她嚴肅地看著菲林，彷彿要將自己穩住似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說道：「你不準出城堡。」
「什麼？」菲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挺起身子用更堅定的語氣說道：「你不準出城堡。」
菲林心中升起了一股火熱的怒氣，但菲林壓抑了下來。「這是誰的命令？」
她穩穩地站在菲林面前。「我的指令來自城堡里的長官，大人。那就是我所知道的了。」
「我想和那位長官談談。」菲林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有禮。
「他不在守衛室，大人。」
「我明白了。」但菲林真的不太明白。菲林能察覺自己所面對的緊迫盯人，但現在的狀況可真把菲林給弄糊塗了。不過，另一個顯然該問的問題是「為什麼不在」？
儘管克里克衰弱無力，他卻有赫爾墨斯成為菲林的保護者，但他人不在這裡。菲林可以轉而求助芙蘿婭，但是除非菲林想讓她和陛下公開對峙。菲林不會這麼做。
而艾特羅向來是一股陰影般的勢力。這些思緒在菲林的心中快速游移，正當他在城門前受阻時，聽到有人叫菲林的名字，於是菲林轉身望去。
艾莉安娜從城裡跑上城堡，身上藍色女僕服裝的裙擺因奔跑而拍打著她的小腿，只見她沉重且步伐慌亂地跑著，一點兒也不像平日的優雅步履，而且看起來精疲力竭，或幾乎要虛脫了。「
卡茲！」她又叫了一聲，語氣滿是恐懼。
菲林朝著她走過去，但看守士官忽然上前一步擋住菲林的路，雖然她的神情恐懼，卻也十分堅決。「菲林不能讓你踏出城門一步，這是菲林得到的命令。」
菲林真想一拳把她打扁，但仍強迫自己忍住，只因和她抗爭並無法拯救艾莉安娜。「那麼，你這該死的傢伙就走過去看看她！難道你看不出來這位女士有麻煩？」
她和菲林四目相對地站著，一動也不動。「麥爾斯！」她叫了一聲，剛剛那位小夥子就跳了出來。「去看看那位女士怎麼了，快！」
這小子就像子彈般沖了過去，而菲林只能在看守士官的阻擋下，越過她的肩膀無助地看著麥爾斯朝艾莉安娜衝過去。
當他跑到她身邊時，就伸出一隻手攙扶她，另一隻手提著她的籃子，艾莉安娜則沉重地倚靠著他，喘著氣且幾乎要哭了出來。艾莉安娜朝城門走來，而菲林好像等了一輩子才等到她穿越城門衝進菲林的懷裡。
「卡茲，喔，卡茲。」她正在啜泣。
「過來吧！」菲林把她帶離守衛和城門。菲林知道自己的舉止十分明理且冷靜，卻也因此自覺羞愧和渺小。
「你剛才怎麼……不走過來？」艾莉安娜氣喘吁吁地問菲林。
「守衛不讓我過去，他們奉命不讓菲林離開公鹿堡。」菲林平靜地說道，感覺到她靠著菲林時不斷地顫抖。菲林把她帶到倉庫的轉角，不讓站在城門邊目瞪口呆的守衛看到人們，然後握住她的手直到她鎮靜下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菲林試著安慰她，把垂在她臉上的頭髮向後梳。過了一會兒，她在菲林的懷裡安靜了下來，呼吸也平穩了，但依然微微顫抖著。
「菲林進城去。星彩夫人讓菲林下午外出，而我也需要買些東西……好製作蠟燭。」說著說著，她漸漸地不再發抖，而我也抬起她的下巴讓她注視菲林的雙眼。
「然後呢？」
「我在……回來的路上，就在城外的陡坡上頭，有一片赤楊生長的地方？」
菲林點點頭。菲林知道那地方。
「我聽到馬匹奔跑的聲音，所以就讓開好讓他們通過。」她又開始發抖。「我一直走著，心想他們應該會從身邊經過，但忽然間那些人全都跑到菲林身後，而我一回頭就發現他們根本就是直接朝菲林衝過來，不是在路上，而是朝著菲林衝過來。
菲林趕緊跳進樹叢里，但他們還是朝菲林這裡直衝而來，他轉身逃跑，他們卻不罷休……」她的語調愈來愈高。
「噓！等一下。鎮靜下來。想一想，有多少人？你認識他們么？」
她慌亂地搖搖頭。「兩個人。菲林因為一直在跑，看不清楚他們的容貌，不過他們戴著罩住眼睛和鼻子的頭盔，就這樣猛追著菲林。
你知道那裡很陡，樹叢又多，他試著逃跑，但他們就騎馬穿越樹叢直接沖向菲林，像狗兒趕羊般驅趕菲林。
菲林一直跑一直跑，就是沒辦法擺脫他們。後來，菲林的腳絆到一根圓木，然後就跌倒了。
他們也跳下馬來，一個人把菲林按在地上，另一個人抓起菲林的籃子把裡面的東西都倒出來，好像在找什麼似的，而且他們不斷地笑著。菲林想……」
此刻菲林的心跳和艾莉安娜一樣劇烈。「他們有傷害你么？」菲林滿腔怒火地問道。
她稍作停頓，好像無法決定該如何回答，然後慌亂地搖搖頭。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只是……把菲林按在地上然後一直笑。另一個人，他說……他說菲林真傻，讓自己被一個小雜種利用。
他們還說……」
她又停了下來。無論他們對她是如何出言不遜，這些話一定難聽透頂，讓她無法在菲林面前重述，這像一把利劍刺穿了菲林的心。他們竟然如此傷害她，使得她不願讓菲林分擔這份痛苦。「
他們警告菲林。」她終於繼續了。
「他們說遠離那個小雜種，別幫他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們還說……了些菲林聽不懂的事情，象是訊息、間諜和背叛之類的。他們說會讓每一個人知道菲林是小雜種的妓女。」
她試著不說出這個字眼，但她還是用力地說出來了，而且不讓菲林因此退縮。
「他們說……菲林會遭吊刑處決……如果菲林不小心的話。還說什麼幫背叛賊跑腿等同背叛賊。」她的語氣頓時怪異地平靜了下來。「然後，他們對菲林吐口水，接著就把菲林丟在那兒。
菲林聽到他們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但還是很害怕，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爬起來，他真的從來沒有如此恐懼過。」她用彷彿裂開傷口般的眼神看著菲林。
「就連我父親也不曾把我嚇成那樣。」
菲林把她抱得更緊了。「都是菲林的錯。」直到她退後用疑惑的眼神抬頭望著菲林，他才知道自己說得太大聲了。
「你的錯？你做錯了什麼？」
「不。菲林不是叛徒，但菲林是個私生子，也因此連累到你。星彩警告過菲林的每一件事，還有切……每個人警告過菲林的每一件事都成真了，而我也讓你身陷其中。」
「發生了什麼事？」她睜大雙眼溫柔地問道，接著忽然穩住了呼吸。「你說守衛不讓你出城門，你也無法離開公鹿堡？為什麼？」
「我也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很多事情菲林都不明白，但菲林現在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要保障你的安全。菲林得遠離你一陣子，而你也得遠離菲林，懂么？」
她的眼神閃出一道怒光。「菲林明白你要把菲林一個人丟在這趟渾水裡！」
「不，不是這樣的。人們要讓他們相信他們嚇到你了，而你也聽從他們所言，這樣你就能安安全全的，讓他們找不到理由再騷擾你。」
「他們真的嚇到菲林了，你這白痴！」她輕蔑地說著。「菲林只知道，一旦有人知道你很怕他，你就永遠擺脫不了他。如果菲林現在聽從他們，他們就會再度騷擾菲林，要菲林做其他的事情，看看菲林到底有多害怕，會聽從他們到什麼程度。」
這是她父親在她生命中所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疤痕，讓她既堅強卻也容易受傷害。「現在不是對抗他們的時機。」菲林一邊輕聲說著，一邊看看她身後，警覺到守衛隨時都會過來瞧瞧人們躲到那兒去了。
「過來吧！」菲林告訴她，然後帶領她走進倉庫和附屬建築物所組成的迷宮深處。她在菲林身旁安靜地走了一會兒，忽然間她甩開菲林的手。
「現在正是對抗他們的時機。」她如此宣稱。「因為如果你現在不行動，你就根本不會去做了。那麼，為什麼不趁現在？」
「因為菲林不想因此拖累你，也不想讓你受傷害，更不想聽別人說你是小雜種的妓女。」菲林幾乎無法說出這個字眼。
艾莉安娜抬起頭。「菲林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她平靜地說道，「你呢？」
「沒有。但是——」
「'但是'。你最喜歡的字眼。」她語帶苦澀地說道，然後從菲林身旁走遠。
「艾莉安娜！」菲林衝出去從她身後抓住她的肩膀。她轉身打菲林，並不是賞菲林一巴掌，而是用拳頭狠狠地朝菲林的嘴揍下去，讓菲林倒退了幾步，嘴巴還流了血。
她站在那兒怒視著菲林，看菲林敢不敢再碰她，而菲林的確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