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醫谷看診
方庭在九音進入天梯洞前便接到她的傳音了。初時有些訝異，但後來聯想她之前回家的事，便漸自明白了。可能是她家中給她準備了築基丹，九音有這樣的福氣，他當然替其歡喜。因心中關切，便時常到天梯洞這邊來瞧瞧動靜。一般來說修士在哪個洞閉關，都是保密的，哪怕是在門中衝擊，也要防備萬一。但九音卻並未防他，直接告訴了方庭她閉關的位子，所以方庭每日來時都有明確的關注方向。
起先幾日，七十三號洞處並無異樣。可在第六天頭上，卻是突然有大量的靈氣向七十三號洞的方向涌去了。玄天宗內天空中的靈氣彷彿在一瞬間全部被某處吸引了一樣，瘋狂的便向坤宮峰的方向衝去了。濃濃的靈氣籠罩在了東側峰上，越聚越多，越來越濃，到最後竟象是要把整個山峰都用靈霧包圍起來一樣。
這樣的異象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天梯洞有鍊氣弟子馬上便要築基成功了。各峰的執事堂自然趕緊清點自家的弟子，劍谷也不例外。煅金真人這裡聽弟子報上來的人數，是兩個。本峰最近閉關衝擊築基的弟子只有兩個，一個是雙弈，一個是九音。在這二人之中，煅金真人覺得雙弈成功的可能性更大，所以這次異象出現時，他本能的便將神識關注到了四十七號洞府。可是，讓煅金沒有想到的是，四十七號洞府內的氣息非常平和，並無異樣。倒是七十三號洞府處靈氣波盪，一看就是築基的模樣了。
「難不成會是九音那丫頭？」
這丫頭平常看上去並不如何顯眼的樣子，許多事上甚至還總帶著點懵懂無知的樣子，怎的築起基來卻比雙弈還早？
煅金真人雖然心中奇怪，但到底是本谷的弟子晉階，總歸也是一件好事。便仔細一路盯著，等著看築基成功之時，天花臨世，百鳥清鳴的異象。但……他等了七八日，天空中卻並未出現異象。相反，倒是天梯洞方向的靈雲漸自散了。
難不成這丫頭失敗了？
在最後結基的時候失敗了？
煅金真人有些惆悵，與他一樣關注了許多天的沉谷真人臉上也現出了黯然。雖然這世間一次便可築基成功的弟子畢竟是少數，可如今情形不同以往，這孩子浪費了一顆築基丹，下次想要再得便怕是太難了。
兩位真人想的全是這樣的事，可不到片刻時，就聽得執事堂外一陣急步之聲。放眼抬頭一眼，皆驚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只見屋外，一男一女兩個弟子正喜笑顏開的沖向此處。男弟子雖不是劍谷弟子，卻也是熟人，常來找九音的方庭。而那個女弟子……是九音沒錯。可為何她周身的靈氣竟是築基期的？
明明之前不曾出現天象，不是嗎？
二人真人搞不懂，九音和方庭就更搞不懂了。方庭在外面本也是一直等著天象的，可是天象遲遲不出，靈雲卻是漸自消散了。他也以為九音是築基失敗了。卻不想，沒一會兒就見到九音騰著一朵靈雲歪歪扭扭的從天梯洞飛過來了。
能憑空飛行，便是築基成功的鐵證了！
可是為什麼會沒天象顯示？二人皆不懂，便跑來尋兩位真人。結果煅金和沉谷二人把九音檢查了個遍，得到的結果卻仍然是筆糊塗帳。這孩子確實築基了沒錯，然……如同之前那樣，她的丹田處還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然後，問題就再次回到了原點：「當初咬了你的那蛇，到底是何品種？」
九音迷惘的搖頭，她真不知道。她當時除了一張血盆大口和滿嘴的利齒便什麼都沒印象了。
「那，你頸上的那處傷可還在？」
畢竟是女弟子，不好輕易動手。倒是九音坦蕩，直接挑開頭髮給兩位真人看，那兩枚蛇牙齒印仍然停在原處。哪怕已經築基，排盡塵毒，卻還是如此。而且，兩位真人還發現了一個更怪異的地方，一般情況下，不論男女，只要築基成功，那麼肌膚一定會變得晶瑩如玉，光滑如脂，一看便是有如仙人的外形。可這個九音的模樣卻還是那副臘黃枯乾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了？
若在以前，她只是一個於鑄劍之術頗有靈氣的鍊氣小弟子，那麼，做到比別的弟子多些關注也就是了。可現在，她已經築基。並且在眼下這個特殊的時候，很有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內最後築基的劍谷弟子，那麼地位便不一樣了。
二位真人互看一眼后，便將方庭和屋中一干圍觀弟子先遣了出去。然後便由煅金真人問道：「九音，你家中長輩容貌如何？」
啊？為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
九音思量了一下，搖頭：「我不知道。我不曾見過生身父母。」
「那是你高祖他們形貌如何？」
這個……九音的眉頭皺得就更緊了，小嘴抿成一條線，半天才答道：「我也不曾見過。我是被人收養的。起碼，我知道的是這樣。至於究里如何，我也不知。」
竟是如此嗎？煅金與沉谷二人皆是三四百歲的年紀了，所經世事可說是極其豐富，當下便有無數可能在二人腦中湧出。但不管是哪一種……恐怕都得先帶這孩子去醫谷轉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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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的醫谷位於坎宮峰下，坎相為水，水至清無欲，故坎宮峰的弟子不但面容多是清秀乾淨，就連行止也多斯文。九音隨著兩位師祖，不如今要叫師叔的人在坎宮峰落下后，便見兩名鍊氣弟子迎了出來。見到煅金與沉谷二位真人後先施一禮，然後便道：「一意師祖已經在百草堂等著兩位師祖了，請兩位師祖隨弟子前來。」
九音心中有些納罕，同樣是本門弟子，又是同階，去轉一圈不是等於串門嗎？至於這樣繁瑣？她本不明白，可在進入到坎宮峰后的一處幽谷中后卻是漸自了悟了。因為這谷中濃霧重重，根本看不到三尺以外的情形。一條小徑只略容得下一人行走便也罷了，偏生左右還生了無數靈植，株株纖細輕巧，怕是一碰便要碎了似的。而且此處岔道極多，且似有著一種奇異的規律。九音跟在後面左轉右轉間，只覺得眼前一片茫然，彷彿進了此地后便覺得天地轉、地在轉連花植靈草都在旋轉。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的，但她就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而且比之不太靠譜的感覺，她心中更擔心的是那位一意師叔。他認得出她嗎？而在認出后，會是討厭？還是歡喜？
大約在這迷霧中走了足有一刻鐘后，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朗起來。一片迷霧之中，竟是小樓林立，竹架叢叢的所在。足有百丈的地面上，幾百名鍊氣弟子正在大大小小的竹匾前翻晾藥材，又有許多築基修士在旁監看，每人的手中都捧著一隻竹簍。時不時從那些竹匾中挑出一二放於簍中。
這是製藥與挑材嗎？
想不到凡間醫學與修真醫術竟如此相通，那些靈藥竟然也是這樣炮製的。
九音因多年與醫藥打交道，所以到了此處后便覺得親切，一雙眼睛左顧右盼，竟是滿臉都是欣喜。沉谷看到后便與師兄傳音，煅金扭頭一瞧這孩子那發亮的眼睛便覺得不好。心下篤定，以後定不能讓這孩子再來醫谷，免得分了心神。
百草堂便在這醫谷中的最中央，頗為精緻風雅的二層小樓內，一名面如秋月的青年男修正端坐其中。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樣，面白膚凈，氣質溫雅。但不知何故，周身卻有一種淡淡的哀愁。哪怕兩位結丹師兄進來，也不曾展眉一笑。只是起身行了平禮后，請了二人落座。
之後自有小弟子上來奉茶。但九音因此地沒她坐的份，所以自然也只能幹聞著。不過這會子哪怕這茶再香，她也顧不得。她滿心都是正座上的這位師叔。
他就是一意了嗎？
模樣與昔年那個糟老頭實在太不相同。放在哪裡可能都不會有人認為那是一個人。可是，扶疏是不可能認錯的。而既是扶疏認定眼前這人就是她昔年的便宜爺爺，為何？他看到了她，竟和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認不出她來了嗎？
九音的呼吸有些緊張，籠在袖中的雙手都捏緊了。
煅金和沉谷二人互看一眼后，決定將來意直接說出：「一意師弟，這是我劍谷中剛築基的小弟子。她的事相信之前你聽說過了，如今築基了，丹田處還是什麼也看不見。更兼之你瞧瞧她這副皮相，竟是半點靈氣盈潤的感覺也沒有。今天我二人來，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孩子到底哪裡不妥？」
一意聞言便招手將這孩子叫了過來，一指搭在脈關之上，本來平靜的面容卻是很快凝重了起來。抄起左手，右手反覆診了三次后，得出了一個震驚眾人的結論：「她中了迷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