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定柔,跟我回家2
第二章 謝定柔,跟我回家2
他控制著輪椅,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門,去玩他的新玩具。
大院兒很安全,韓定陽也不擔心他走丟,只叮囑道:「不要走太遠,就在家附近玩。」
「知道了,哥。」
韓馳滿口答應,來到路口小花園,一個人津津有味地玩著機器人。
就在這時,幾個壯壯的小男生走過來。
韓馳一見他們,連忙控制機器人跑回來,撿起它藏在身後。
那幾個男生中為首的名叫郭強,是他們這幫同齡小孩里的孩子王,仗著身強體壯,在這一片兒作威作福,經常欺負韓馳。
「小殘廢,藏什麼呢!」
「沒……」韓馳緊緊護著背後的機器人。
郭強繞到他的身後,一把將他手裡的機器人搶過來。
「哇,新玩具哎!」
幾個男孩連忙圍過來看熱鬧。
韓馳急忙大喊:「還給我!」
然而他們並沒有理會他。
「這個機器人怎麼玩?」
郭強用力轉動著機器人的頭部和手臂,好像要把它拆了似的。
韓馳生怕他弄壞它,連忙道:「這個是要用遙控器的!」
郭強又搶過了韓馳手裡的遙控器。
都是玩科技長大的小孩,很容易就把機器人玩上手了。
「好高級哦!」
「對啊!這個小殘廢總有新玩意兒。」
「喂!小殘廢,你這個機器人哪買的?」
韓馳咕噥:「是我哥做的,外面買不到,你們玩夠了快還給我。」
郭強揚了揚手裡的機器人,說:「給我拿回去玩兩天。」
「不行!」
「你說什麼?」
郭強惡狠狠地瞪他,「你再說一遍!」
「不行,這是我哥給我的!你想要玩具,叫你媽媽去買,總來搶我的算什麼!」
郭強平時總被小朋友眾星拱月一般供著,沒人敢挑戰他的權威,現在韓馳這個殘廢居然敢對他說這樣的話,他生氣極了,走過來用力推了他一把,將他從輪椅上推了下去,摔倒在地。
韓馳咬著牙,艱難地在地上爬行。
邊上幾個小朋友惡劣地嘲笑著韓馳笨拙的動作。
「小殘疾!」
「廢物!」
「就你這樣的,還配有新玩具?」
就在這時,花叢中突然竄出來一條大狗,沖郭強他們幾個「汪汪」直叫,齜牙咧嘴。
郭強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連著後退幾步。
而那條狗直接擋在韓馳身前,不準小朋友靠近他。
韓馳認出來,這條狗就是之前叼走它小汽車的那條,膘肥體壯的,乍一看還挺嚇人。
「黑背!」
不遠處的小徑邊,謝柔急匆匆地跑過來,牽起了地上的牽引繩。
剛剛她帶它散步,走得好好的,它不知道聽到什麼,耳朵敏感地豎起來,接著就掙脫了謝柔的牽引,朝著花園跑去。
謝柔趕緊追上來,才發現它在欺負小朋友。
她看著倒在地上的小孩,又看了看邊上的輪椅,以為是黑背衝撞了他,連忙把他扶起來,連聲道歉:「對不起,我沒有牽好狗。
你哪裡受傷了?
我帶你去醫院。」
韓馳連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狗狗撞我。
是他們搶了我的玩具,還推我,狗狗在幫我。」
黑背沖著郭強他們齜牙,發出威脅的嗚嗚聲,卻沒有往前一步。
德國黑背天生具有高度的服從性和敏感度,聰明又機智,是極優秀的警犬犬類,沒有主人的命令,它不會輕易傷人。
郭強一夥撿起地上的石頭朝黑背砸過去,大喊著:「滾開!臭狗!」
黑背敏捷地躲過,沖他們「汪汪」大叫。
「喂!」
謝柔拉著牽引繩喊道,「住手,它不會傷害你們!」
郭強他們氣不過,但是這條狗又實在太駭人,他們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走為上策。
「把玩具還給我!」
韓馳急了,操控著輪椅要追上去。
謝柔大概明白了,這是小孩子之間鬧矛盾,那幫小孩多半是欺負這個小孩有殘疾,搶走了他的玩具。
她對韓馳道:「你別亂動了,我幫你把玩具拿回來。」
郭強那幫小孩兒跟老鼠似的,溜得極快,韓馳都快急哭了:「那是我哥哥給我的。」
謝柔追過去,她腳力快,直接從後面揪住了郭強的衣領:「小屁孩,把玩具交出來。」
郭強用力掙開謝柔,回頭惡狠狠地威脅:「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誰!」
謝柔冷哼道:「就算你爸是國家主席,你也不可以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
郭強眼見討不到什麼便宜,惡狠狠地將機器人砸在地上,拚命用腳踩踏。
他得不到的東西,寧可毀掉,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韓馳「哇」地哭了起來,黑背沖郭強發出低低的威脅。
郭強嚇得不輕,趔趄著退後幾步,摔倒在地。
謝柔只顧牽著黑背,不讓它添亂,也沒法去扶這小孩。
其他幾個小孩扶著郭強轉身就跑,郭強還不住地回頭威脅:「我回去告訴我爸,讓他把你的狗剝皮燉肉!千刀萬剮!」
謝柔不理會他的威脅,徑直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機器人玩具和遙控器。
遙控器的電池已經掉了出來,她將它們重新裝好遞給韓馳:「你看看有沒有壞掉。」
韓馳哭哭啼啼地接過玩具,機器人的手臂已經鬆掉了,他才拿到手裡,機器人的腦袋也跟著鬆掉了,他哭得更傷心了。
黑背在他的輪椅前走來走去,用腦袋去蹭他的手,試圖安慰他。
小傢伙一邊哭,一邊還摸了摸狗耳朵,蠢萌蠢萌的。
謝柔見不得這麼個小瓷娃娃哭成這樣,她說:「你別哭了,我再幫你買一個。」
「買不到。」
韓馳一邊抽泣一邊說,「哥哥給我做的。」
「哎。」
謝柔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說,「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韓馳邊哭邊說,「謝謝姐姐,我家就在前面,我自己回去。」
他說完轉動輪椅,操控著方向軸朝家駛去,黑背跟在他身後送他。
韓馳哭喪著臉對黑背道:「謝謝狗狗,小汽車就當謝禮,送給你了。」
黑背「汪」地叫了一聲,坐了下來,目送他離開。
夕陽將一人一狗的身影拉得很長。
謝柔凝望著韓馳的背影,心裡有點難受。
那個小孩,那麼小就要坐輪椅,她很難想象,他是怎麼挺過來的。
謝柔摸了摸黑背的腦袋,黑背嗚嗚地叫了兩聲。
韓定陽見韓馳哭哭啼啼地回了家,連忙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過去問:「怎麼了?」
韓馳將機器人遞給他,委屈地將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韓定陽接過機器人,檢查了一下,說:「只是螺絲鬆掉了,能修好。」
「真的嗎?」
韓馳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韓定陽目光柔和,摸了摸他的頭:「多大點事?
也值得你這樣傷心哭一場。」
「唔,我不哭,我是男子漢。」
韓馳連忙用袖子擦乾淨眼淚。
韓定陽抽了一張紙巾給他,問道:「你說幫你的人是個牽著一隻大狗的姐姐?」
「嗯!」
韓馳點頭,「一個很帥的姐姐,比哥哥還帥!」
比他還帥?
韓定陽輕笑一聲,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臉蛋:「你眼睛怎麼長的?」
爺爺出遠門為一位老友慶八十大壽,帶了謝謹言陪同參加。
夕陽暮沉,謝柔遛完狗,一回到家就鑽進哥哥的房間,登錄遊戲賬號。
H並不在線。
她給他編輯了一段留言:「爺爺不在家,今天晚上我可能會上線哦!」
謝柔是那種做事勤懇、態度認真的人,想著晚上的親吻任務好像還沒有完成,總感覺心中不安。
然而當天晚上,卻有不速之客駕臨謝宅。
郭家的女人領著自家小孩,還帶了幾個家裡的男人,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
小嬸蘇青一見來的人是郭太太,忙不迭地迎出來。
郭太太的丈夫剛好是謝紹祺的頂頭上司,蘇青跟郭太太打過幾圈麻將,並不算太熟,但因為丈夫之間上下級的關係,總歸也是要討好的。
蘇青臉上堆滿了笑意:「郭太太,你今兒個怎麼有空大駕光臨,快些進屋裡坐。」
郭太太將小孩往蘇青前面一推,極不客氣地說:「謝太太,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你們謝家教出的好女兒,今天下午放狗咬傷了我的孩子,這筆賬怎麼算?」
一聽此言,蘇青霎時間花容失色:「怎麼會!我們禾熙絕不會做這種事,別是弄錯了?」
郭太斬釘截鐵道:「不會有錯,就是你們謝家的女兒,放狗咬人,沒王法了!」
「放狗咬人?」
蘇青立刻反應過來。
謝柔傍晚的時候有出去遛狗來著,她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應該就是她惹出來的禍端。
她連連對郭太太抱歉道:「你說的不是我的女兒,是我們家紹祺那去世大哥的女兒,名叫謝定柔。」
郭太太神情不善:「我管她是誰,反正姓謝,找你們就對了!」
蘇青心裡暗自腹誹幾句,沖樓上窗戶大喊了聲:「謝柔,你給我出來!」
謝柔先前聽到動靜,趴在窗邊兒看了好一陣。
今天爺爺和哥哥都不在,對方找上門來,怕是要出事了。
她惴惴不安地下了樓,走到院子里,對郭太太道:「黑背沒有咬人。」
「你還想抵賴!」
郭太太將自家小孩的袖子撈起來,手肘的位置有一塊破皮的擦傷。
「這不是狗咬的!」
謝柔連忙解釋,「這是他自己摔倒了弄傷的!」
郭強立刻指著謝柔哇哇大叫:「就是她放狗咬我!媽媽!你快叫人把她的狗弄死,給我出氣!」
郭太太像哄小皇帝一般,哄著郭強:「媽媽一定給你做主,討回公道!」
蘇青抱著手在邊上看起了熱鬧,既然是謝柔闖的禍,她就沒必要摻和。
放狗咬小孩可不是小事,就算是老爺子回來,也包庇不了她!
「咱們都是熟人,撕破臉皮的確不太好看。
我也不要你們賠打狂犬疫苗的錢了,誰家也不缺那點兒錢。」
郭太對蘇青道,「把狗交出來處理掉,這事兒就算完了,咱們抬頭不見低頭見,傷了和氣總歸不好。」
蘇青連忙道:「郭太太你是明白人,等著,我這就去給你牽狗。」
謝柔見勢不妙,連忙拉住蘇青的手腕:「你想對黑背做什麼?」
蘇青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大院兒里多的是小孩,你養這種大型惡犬,早晚得出事!」
謝柔呼吸緊了緊,辯解道:「黑背不是大型惡犬,它是爸爸送給我的禮物!你沒有資格把它隨便給別人!」
蘇青沒好氣地道:「那你說,今天狗有沒有欺負小朋友?」
謝柔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扭頭看向郭太太身後站著的那幾個拿棍子的男人,看樣子今天他們是有備而來,絕不會輕易放過黑背。
謝柔咬了咬唇,說:「是那小孩欺負其他小朋友,搶人家的玩具,黑背才會嚇唬他!」
「媽媽,才不是!她胡說!」
郭強撒著謊,死不承認,「她胡說,胡說!」
郭太太摸著郭強的腦袋柔聲安撫:「媽媽知道。」
當她轉向謝柔的時候,立刻換了一副兇巴巴的態度:「難道你的狗成精了,還能明辨是非不成!」
狗有時候,還真的比人更懂是非。
這話謝柔沒說出口,不過今天她是絕對不會把黑背交給這幫人的。
狗是爸爸送她的禮物,她一定要保護好它。
這時候,小叔謝紹祺走出來,詢問怎麼回事,蘇青連忙向他說明了情況。
爺爺和哥哥不在家,現在家裡只有謝紹祺能做主。
謝柔趕緊對小叔道:「黑背不會胡亂咬人,是這個小孩欺負別人,黑背只是上去幫忙。」
郭太太冷哼一聲:「謝先生,小孩子平時吵吵嘴,鬧著玩兒,那都是小孩子的事情,咱們大人要插手就不好看了。
你這個侄女,看著也有十七八歲吧,都是要成年的人了,不由分說,上來就放狗咬人,這麼惡劣的行為,要是再不管管,只怕咱們院兒的小孩,個個都要去打狂犬疫苗了。」
謝紹祺連忙對郭太太道:「我們家柔柔剛來這邊,不懂規矩,平時被她爺爺寵壞了,有不對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
郭太太大手一揮:「不用你道歉,我們今天要把這條瘋狗處理掉,否則叫它隨便傷人,那還得了!」
謝柔尖聲叫道:「黑背不是瘋狗!它不會傷人!我當時就牽著它!」
謝紹祺皺著眉頭,看了看郭強手臂上的擦傷,顯然有些為難。
蘇青走上前來,低聲對他耳語道:「都是大院兒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別為了一條狗,傷和氣。」
「可是柔柔……」
「再給她買只寵物不就行了?
本來大院里小孩就多,不好養狗,何況還是養這種惡犬。」
謝紹祺猶豫再三,終於轉向謝柔:「柔柔,要不,我們養只貓吧?
黑背這種犬類,的確不適合養在小孩多的大院兒。」
謝柔退後兩步,連連搖頭,指著郭強激動地說:「是他不對,為什麼你要懲罰黑背?
難道就因為他是小孩子,黑背是條狗,你們就可以這樣不分是非黑白?」
「柔柔,別這樣。」
謝紹祺為難地說,「聽話,我們再養只小狗,泰迪怎麼樣?」
「我才不要別的狗!」
謝柔轉身朝後院兒跑去,謝紹祺連忙追上她。
郭太太對身後幾人使了個眼色,幾個男人拿著棒子,跟著繞到後院。
黑背原本百無聊賴地趴在木質的狗屋裡,看著漫天星辰,哈欠連天。
見有幾個人闖進來,它警惕地站起身,似乎有些不安,嗚嗚地叫了兩聲,隨即看到謝紹祺死命拽著謝柔,而謝柔急得都快掉眼淚了。
黑背意識到不對勁,沖周圍幾個男人兇狠大叫,威脅他們不要靠近。
它的體形相當健壯,齜牙咧嘴,看上去兇狠異常。
蘇青捂著胸口,在邊上說風涼話:「這麼兇猛的狗,早就該送走了。」
郭太太看到衝撞自己小孩的居然是這麼大一條狗,後背都冒了一層冷汗,命令邊上的男人:「把這條瘋狗抓起來,抓不住就打!」
「不!」
謝柔死命掙脫謝紹祺的拉扯,「不要傷害它!」
謝紹祺好言勸慰:「柔柔,聽話。」
蘇青卻冷嘲道:「就算你爺爺在,今天也包庇不了它。」
畢竟狗跟人,孰輕孰重,完全沒有可比性。
謝柔一急眼,用搏擊課上學到的身法,反手一個倒扣,將謝紹祺的手臂壓下來。
謝紹祺平時在機關單位工作,沒怎麼鍛煉身體,拳腳功夫更是生疏,居然讓謝柔輕易給卸掉了手臂力量。
「反了你!」
蘇青尖聲大喊,「你還要跟你小叔動手!」
謝柔連忙放開小叔,紅著眼睛說了聲「對不起」,便立即朝著黑背跑過去。
邊上兩個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黑背一見謝柔被人欺負了,汪汪大叫著就要狂奔過來。
「快跑!」
謝柔沖黑背急切大喊,「別讓他們捉住!」
黑背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它沖謝柔無比悲切地叫了幾聲「嗷嗚嗷嗚」,轉身就跑。
它東突西撞躲避著周圍衝上來的男人,誰擋它的路,它就沖誰齜牙威脅,氣勢倒是挺懾人。
它突出重圍,朝著院子里的小狗門跑過去,那是謝柔特意讓園丁給它修的「專用通道」。
「抓住它,別讓它跑出去!」
郭太太大喊。
幾個男人追過去,其中一人將棍子砸過去,砸中了黑背的一條後腿,黑背吃痛地叫了聲,迅速鑽進灌木叢里的小狗門。
臨到走時似乎還放心不下,頻頻回頭看謝柔。
「快跑!」
謝柔沖它聲嘶力竭地大喊,「去找爸爸!」
韓宅,客廳里明亮通透。
韓定陽穿著柔軟的淺色棉質居家服,跟弟弟韓馳坐在沙發前的鬆軟地毯上,一人一個遊戲柄,目光緊盯前面的液晶電視屏幕廝殺鏖戰。
一聲悶雷滾過天際,韓馳放下遊戲手柄,沮喪地說:「又輸了!跟哥哥玩,我總是輸。」
「我可以讓你。」
「不要,那樣就沒意思了。」
韓定陽笑了笑,溫柔地揉揉他的腦袋,重新進入遊戲界面。
「再來?」
韓馳抓起手柄,鬥志滿滿:「這一次我肯定能打敗你!」
落地窗外,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傾盆大雨稀里嘩啦下了起來。
遊戲里人物的格鬥聲與密集的雨聲交織在一起。
這一局,韓馳打得格外專註、賣力,就在象徵兩個角色生命值的血柱同時下降的時候,韓定陽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啊哈!別想陰我!」
韓馳用力操縱手柄,興奮地說,「我就要贏啦!」
韓定陽側耳傾聽,門外好像真的有聲音。
「歐耶!」
韓馳大喊一聲,「贏了!」
韓定陽放下了遊戲手柄,又凝神聽了會兒,皺眉道:「像是有東西在撓門。」
韓馳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哥,大晚上你別講鬼故事!」
聲音是從後門傳來的,韓定陽站起身朝後面走去。
韓馳連忙爬上輪椅,操縱方向桿,亦步亦趨緊跟著他。
「肯定是雨聲。」
韓馳自我安慰。
然而話音未落,那悉悉率率的聲音再度傳來,越來越清晰。
「媽呀!」
他嚇得牙齒都打戰了。
韓定陽打開後門的壁燈,無語地看了韓馳一眼,嫌棄道:「出息。」
「我們家全是男生,陽氣最重,才不怕女鬼上門!」
「腦子瞎琢磨什麼亂七八糟的。」
韓定陽順手拍了拍韓馳的腦袋。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嘎吱嘎吱的撓門的聲音,韓馳嚇得抓緊了韓定陽的衣角。
韓定陽握住把手輕輕一扭,木質的後門打開,只見一條大黑狗全身濕透焦慮地在門邊徘徊。
「黑子?」
韓定陽拉開門外的牆燈,黑背一見到韓定陽,連忙朝他撲過來,舌頭吐著熱氣,委屈地「嗚嗚」叫個沒完。
韓定陽蹲下身安撫它,讓它靜下來。
黑背因為滿身濕透,滴滴答答淌著水,所以不敢進屋,只在門邊拚命搖尾巴,喉嚨里發出咕咕嚕嚕的急切叫聲。
「這麼大的雨,你那迷糊的親媽又把你弄丟了?」
韓定陽走出去,四下觀望,周遭只有路燈寂寞地亮著,樹影婆娑。
他並沒有看到謝柔的身影。
「哥,它的腳!」
韓馳突然大喊。
韓定陽看向黑背,發現它走路的時候,是用的三條腿,右後腿好像受了傷,一直提著、踮著。
他皺眉,蹲下身給黑背檢查。
黑背立刻乖乖地卧下來,舔了舔自己的腳,又舔了舔韓定陽的手。
「骨折了。」
韓定陽立刻將黑背抱回了屋,抽出一條毛巾遞給韓馳,叮囑道:「給它擦一下。」
韓馳接過毛巾后,俯身給黑背擦拭身體。
黑背乖乖蜷縮在他的腳邊,一動不動。
身後韓定陽拿起電話,迅速給謝謹言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之後就接通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謝謹言便急切地問:「阿定,柔柔是不是在你那裡?」
「黑背在我這裡。」
韓定陽心沉了沉,「怎麼回事?」
「剛剛家裡小叔來電話,說柔柔跑了,這事我都不敢讓爺爺知道。」
謝謹言聲音急切:「我們現在在外地,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
我剛剛打電話到保衛處,她應該沒有跑出去,還在大院里。」
韓定陽側頭望向落地窗,外面風雨大作,時不時還夾雜著驚雷閃電。
他的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掛掉電話就要出門。
「哥,傘!」
身後,韓馳急切地叫道。
韓定陽返回來,抓起了門邊的一柄黑傘,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大雨中。
昏暗的路燈下,謝柔撐著一柄有花邊兒的陽傘,可憐兮兮地走在狂風大作的雨夜中。
風吹得枝頭的樹葉嘩嘩作響,凌亂的枝葉投映在水波粼粼的地面,被密集的雨點割裂成無數的碎片。
「黑背!」
她在路邊走走停停,時而看看草叢,時而探向樹后、石縫。
一路都沒瞅見黑背的蹤影,她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她準備把這附近找一遍,就去韓宅看看。
狗雖通人性,但她不確定它會不會去找韓定陽。
微弱的喊聲被嘩啦啦的大雨聲淹沒,她的嗓子又干又癢,使勁咳嗽了幾聲。
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刮過,傘面骨架被翻了過來,謝柔趕緊躲到一棵樹下,逆著風,將傘面翻過來。
傘布已經壞掉大半,多半是用不得了。
謝柔站在樹下左右觀望著,又大喊了一聲:「黑背!你在哪裡啊!」
別看黑背長得膘肥體壯,看起來挺凶,其實性子挺慫的。
有回謝柔牽它散步,突然從草地里竄出一隻大松鼠,敏捷地從它腳底下溜過去,直接把黑背嚇趴了。
後來好幾次散步,它堅決不肯再往那條道上走了。
今天這樣的陣仗,它估摸著也被嚇得不輕,這會兒不知道躲什麼角落裡了。
這麼大的雨,要是讓它在外面待一晚,謝柔決計捨不得,所以就跑出來找它了。
包里嗚嗚嗚震動起來,謝柔拿出手機,屏幕顯示是小叔打過來的。
她雖然不樂意,但還是接聽了電話。
「柔柔,你跑到哪裡去了?」
小叔謝紹祺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我在找黑背。」
「找什麼黑背,這麼大的雨,快回來!」
「我要找到黑背。」
謝柔固執地說,「找不到就不回去。」
「現在外面在打雷下雨,很危險,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不回去!」
謝紹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看來是爺爺對你太好了,讓你以為我們謝家沒規矩,可以不用聽大人的話!」
謝柔心裡突然冒出一股子火氣,沖電話里大喊:「我討厭你們!我找到黑背以後,就帶它走!」
「走去哪兒?
這裡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
謝柔用力掛斷了電話。
謝宅,謝紹祺又氣又急,拿著傘就要往外走。
蘇青連忙拉住他:「這麼大的雨,你幹什麼去?」
「我去找她。」
「找什麼找!外面打著雷呢!」
「不然怎麼辦!」
蘇青斜倚在玄關邊,冷哼道:「又丟不了,等她累了自然會回來。
這個家又不是圍著她轉,還反了天了不成!都是老爺子慣的。」
謝紹祺還要說什麼,手機卻又響了起來,是父親謝正棠打過來的。
他稍微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電話:「爸,您還沒睡啊。」
「我告訴你,現在,立刻,馬上去把柔柔給我找到!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有你好看!」
謝正棠說著用力咳嗽了起來。
謝紹祺連忙道:「爸,您別著急,我這就去找!馬上就去,不會有事的!」
蘇青嘟囔:「這麼大的雨,說不定她跑朋友家去了。」
謝紹祺顧不得什麼,急匆匆地闖進了雨夜中。
蘇青不放心他,連忙拿著傘追了上去。
謝柔的小陽傘完全崩壞,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濕透了,就跟落湯雞沒兩樣,她索性將破傘扔進了垃圾桶。
找不到黑背,謝柔心裡又氣又急,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靠著樹榦蹲了下來。
她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一陣委屈湧上心頭,抱著膝蓋默默地哭了起來。
謝柔琢磨著,等找到黑背,爺爺回來,就跟他辭行,離開這兒,出去打工闖蕩,免得受這些閑氣。
如果爸爸在,他們肯定不敢這樣欺負黑背,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可是爸爸已經去世了,再也不能保護她和黑背。
印象中,爸爸不苟言笑,總是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嚴肅又缺乏幽默感,對她甚少表現出溫柔的一面。
說話硬邦邦的,每次打電話不是教訓她就是督促她要上進,她以前還以為爸爸不愛她呢。
爸爸去世,她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
那件血跡斑斑的襯衣上,嫣紅的一個「柔」字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謝寒至死都深愛著他唯一的小女兒。
謝柔將臉埋進膝蓋里,低聲啜泣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雨好像停了。
眼淚糊著眼睫毛,她發現雨勢絲毫沒有減弱,耳邊依舊稀里嘩啦,只是身邊站了個人在給她撐傘。
她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龐。
路燈的光線自頭頂傾瀉下來,韓定陽深邃的眼睛沉入陰影當中。
他低頭凝望著她,原本硬朗的臉龐似乎柔和起來,他的呼吸也還沒有平復。
謝柔注意到,他的褲子自膝蓋以下全部濕透,應該是一路奔跑,才會濕成那個樣子。
他手裡撐著一柄黑傘,就這樣靜默地站在她的身邊。
密集的雨點打在傘面,發出很大的聲響。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突然被揪緊了。
「你怎麼……」
「你是不是蠢!」
韓定陽生硬地打斷她,音量驟然提高了好幾十分貝,又氣又急,「雷暴天你坐在樹下面!活膩了?」
謝柔被他罵得有些蒙,一汪眼淚跟著又從眼角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滾落。
韓定陽低頭看著她。
她單薄的T恤全部濕了,緊貼著身體,頭髮也胡亂地黏著,白皙的臉龐微微泛著紅,原本英氣的容貌也因為哭喪著一張臉,顯得楚楚可憐。
他的手驟然握緊了傘柄,因為著急正要脫口而出的責罵,此時如鯁在喉。
謝柔卻已經站起了身,輕微的啜泣變成了大聲的抽泣。
她一邊哭,一邊往大雨中走,步履零亂。
韓定陽心裡暗罵了一聲,幾步追上去:「去哪兒?」
「我要回家。」
她哭哭啼啼,說不清楚。
「走錯方向了。」
「我要回家。」
謝柔邊哭邊說,「我要回自己的家。」
她自己的家,不是謝家,也不是舅舅家。
她找不到她的家在哪裡,她只能在大雨中亂沖亂撞。
她好像真的沒有家!謝柔大哭了起來。
望著大雨中她漸行漸遠的身影,聽著她的哭聲,韓定陽的五臟六腑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死死揪扯住,撕拉著,生生地疼。
他追上她,一邊將她往回拉,一邊給她撐著傘:「跟我走。」
「放手!」
謝柔被他拉扯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別管我!」
「別鬧。」
韓定陽將她拽進懷裡桎梏住,「聽話。」
「我想我爸。」
謝柔下頜抵靠在他堅實的肌肉上,她用力咬了他一口,號啕大哭,「你又不是我爸,你不要管我!」
雨水順著韓定陽的額頭潺潺流下,潤濕了他的眼睛,而她的哭聲也濡濕了他的心。
「你就當我是……我管你。」
韓定陽抱住了她,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臉埋進她的發梢間,低聲細語安撫她。
耳邊是風的呼嘯,雷的轟鳴,還有嘩啦啦的傾盆大雨。
他說了什麼謝柔沒有聽清,只聽到一句。
他說:「謝定柔,跟我回家。」
在他溫暖厚實的手掌牽起她的那一瞬間,謝柔突然嗅到一股薄荷香。
傾盆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這不是謝柔第一次來韓定陽的家。
他家是一棟雙層的老宅子,因為父母工作比較忙,爺爺又不住這邊,所以家裡常年只有兄弟兩人居住,可是家裡的陳設井井有條,絲毫沒有半點凌亂之感。
謝柔剛出現在他家門口,黑背就一瘸一拐地跑了出來,興奮不已。
謝柔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蹲下身輕輕抱了抱黑背,嗔道:「你還知道來找他!」
她說的這話帶著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韓定陽心裡撩起蕩漾的波痕。
他垂眼,見她這一身濕濕的,微微張了張嘴,但似乎又覺得不大方便,便什麼都沒有說。
韓馳坐著輪椅出來,對謝柔道:「姐姐,你全身都濕了,快進來洗個澡,要是感冒了那就糟糕了!」
韓定陽挑了挑眉,這小子在關鍵時候還是很有點用的。
「洗澡嗎?」
他回頭問謝柔。
謝柔全身濕淋淋的,擔心弄髒地毯,便站在門口,也不打算進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畢竟是在別人家裡。
然而韓定陽轉身回了房間,謝柔沒說完的話便卡在了喉嚨里。
這大晚上的冒雨出來找她,已經夠添麻煩了,以韓定陽的脾氣,心裡肯定不爽。
剛剛一路把她拉扯回來,韓定陽都緊繃著臉一言不發,不知道是在跟她生氣還是怎麼的,謝柔不敢多說話。
韓馳帶謝柔進了客廳,又拿遙控器調高空調溫度,道:「姐姐你別介意,我哥對誰都這樣愛搭不理……」
韓馳的話還沒說完,韓定陽從房間出來,遞給謝柔一件長版的運動T恤。
「換這個。」
「哎?」
謝柔接過運動T恤,衣服很寬大,摸起來質地柔軟。
所以……換他的衣服?
謝柔覺得這樣似乎不大好,但是也沒有其他辦法。
她現在全身濕透了的,難受極了,最想洗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她低聲說:「那謝謝定哥了。」
她進了浴室之後,才赫然發現,衣服里居然夾著一條灰色的男士內褲!最大號的!謝柔的臉瞬間紅了個透。
她避開客廳的韓馳,到韓定陽的房間,將內褲還給他:「你拿錯了。」
韓定陽正用毛巾擦著濕頭髮,拿毛巾的手頓了頓,回頭看她一眼,隨即淡定地說:「乾淨的,我還沒穿過。」
什麼?
又讓她穿他的內褲!她辯解:「不是干不幹凈的問題,我不穿男生的內褲!」
「又不是沒穿過。」
「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
「噢。」
韓定陽點點頭,又問,「你現在懂什麼了?」
謝柔面上泛著潮紅,只說:「反正不穿你的。」
「我弟的,你穿就小了。」
「不是不是!」
謝柔感覺自己怎麼都說不過他,「我都不穿,我是女孩兒,不穿男生的內褲!」
「那行。」
韓定陽說,「你掛空襠吧。」
「……」謝柔再三思慮,終於還是痛下決定,那條男式內褲,她穿!總不能真的掛空襠在他家走來走去,這太奇怪了!
在謝柔洗澡的間隙,韓定陽給謝謹言打了個電話,告知他謝柔在自己家裡,很安全,讓謝爺爺不要擔心。
謝正棠接了電話,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對韓定陽語重心長道:「阿定啊,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們家柔柔。
柔柔看起來要強,其實心裡是很脆弱的。
今天的事她受委屈了,你幫我好好安慰安慰她,千萬不要讓她有寄人籬下的感覺,等爺爺回來會給她做主。」
謝正棠是真的非常放心不下這個小孫女,如果不是謝謹言攔著,說不定連夜就買機票趕回家來。
韓定陽禮貌地說:「謝爺爺放心,我會照顧好柔柔的。」
謝柔洗澡出來,剛好聽到他念她的名字,柔柔。
以前有長輩在的時候,他規矩地叫她妹妹,沒人的時候就是「喂」「哎」。
這是第一次,聽到他順著老人的嘴,喚她一聲柔柔。
謝柔微微捲起舌尖,也跟著念了聲柔柔,心裡突然有股酥麻的感覺順著神經末梢一直延伸到每一寸肌膚,她哆嗦了一下。
韓定陽掛掉電話,剛巧回頭看見她。
她穿著自己寬大的運動衫,下擺剛好到膝蓋上方,露出白皙的小腿。
她髮絲濕潤,凝結著水珠,臉被水蒸氣氤氳成酡紅,眼眉間少了平日里的凌厲之感,多了幾分柔和。
她開口詢問:「定哥……有沒有衣架?」
韓定陽目光下移,瞥見她一手拿著濕漉漉的衣服,另一隻手裡緊攥著一個帶花邊兒的小褲子。
謝柔察覺,拿內褲的手往身後藏了藏。
韓定陽去陽台取下了衣架遞過來。
謝柔將內褲晾好,用撐衣桿掛了起來。
晾衣桿上掛著韓定陽和弟弟的衣服,還有女孩兒的T恤,而最邊上,掛著一條小小的女孩的小褲子。
謝柔注意到韓定陽目光所及之處,有點害羞,推了他一下:「你別看!」
韓定陽似乎沒有聽見,邊看還邊笑。
謝柔急紅了臉:「有什麼好看的!」
韓定陽這才抽回目光,心裡卻彷彿觸了電,有點酥酥麻麻的感覺。
「不看了。」
他拎著謝柔的衣領,將她拎出去,「我要換身衣服。」
「噢,你換。」
謝柔走出門,又忍不住回頭偷看他。
他將換下的衣服扔進臟衣桶里,背對著她用毛巾擦拭身體。
他的身體輪廓很好,肌肉線條優美,看上去很有力量,相當勻稱的好身材。
謝柔看呆了。
「我要換褲子了,你也要看?」
他突然開口,嚇得謝柔魂飛魄散。
啊!神了,他背後長眼睛了嗎?
「我沒看你!」
她死鴨子嘴硬。
韓定陽的手落到腰間褲頭上,回頭笑著說:「也不是不能給你看,不過,看了就要負責。」
謝柔被他嚇跑了。
韓定陽琢磨著,心裡還挺是那麼一回事兒,舒坦。
謝紹祺和蘇青趕到的時候,韓定陽正在給黑背的小腿上夾板。
韓馳和謝柔在邊上幫忙,黑背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時而會因為疼痛縮縮腿,然後蹭蹭謝柔的手,委屈地嗷嗚幾聲。
見侄女安然無恙,謝紹祺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柔柔,你沒事就好,小叔擔心死了,快跟小叔回家。」
謝柔心裡還有氣,說:「你們不明是非,我不想回去。」
蘇青一聽這話就來氣了。
謝柔委屈,她還委屈呢。
折騰了這一大晚上,又被老頭子狠狠訓斥了一番,她一腔怒火正沒處發泄。
「我們不明是非,你就明是非?
郭家的小孩的確是因為狗才受傷的,這點你能否認嗎?」
「是他不對在先。」
「所以你就可以放狗咬人?」
「我沒有!」
這時候,韓定陽的手不動聲色地落到了韓馳的肩膀上。
韓馳趕緊說:「叔叔阿姨,你們都誤會了。
姐姐是為了幫我,而且當時她一直死死牽著黑背,根本沒有放狗咬人。」
蘇青沒了話說,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反正郭家的小孩是受了傷,這事總沒錯吧?」
「那是他自作自受,自己摔倒的!」
謝柔語氣激動。
眼見又回到原來的話題,還會爭執不休,謝紹祺趕緊道:「柔柔,這件事我們回去說。」
在這裡倒讓外人見笑。
謝柔脾氣倔強,堅持道:「我不想跟你回家。」
「不回去你就待這兒。」
蘇青嘲諷道,「一個女孩子家,大半夜待在男人的家裡,你以為這名聲傳出去好聽?」
「好聽不好聽,都不關你的事!我又不是謝禾熙,你少管我!」
「真是逆反。」
蘇青氣得不輕,「就算你不要臉,我們謝家還要呢!」
話音才落,韓定陽突然開口道:「阿姨,請您注意措辭。」
蘇青愣了愣,沒想到韓定陽會這樣插一句。
他繼續道:「不管將來怎麼樣,柔柔總歸在名義上與我韓定陽有婚約。」
此言一出,蘇青語滯了。
雖然韓定陽是後輩,但是他終究是韓家的人。
放眼整個B城,韓家是沒有人敢輕易得罪的顯赫家庭。
他的父親,在B城身居要職,大權在握。
說起來,兩家若真的聯姻,謝家還算是高攀了。
這也是蘇青總是籌謀著,希望謝禾熙能夠跟韓定陽發展的原因。
不僅僅是因為韓定陽優秀,更因為他的家世很好。
「阿定。」
謝紹祺輕咳一聲,說,「柔柔留在你這裡,總歸是不方便。」
韓定陽並未出聲,而是轉頭看向謝柔,徵詢她的意思。
她想走可以走,若想留下來,他就不會讓他們帶走她。
謝紹祺連忙說:「柔柔,就算你跟小叔生氣,但是爺爺總是對你好的,你忍心這樣傷他的心嗎?」
謝柔咬了咬下唇,說:「我可以跟你們回去,但是黑背……」
她擔心以蘇青的性子,不會輕易罷休。
要是郭太太再找上門來,今天的事難保不會再發生。
「狗留在我這裡。」
韓定陽開口,「誰也別想動它。」
韓馳立刻道:「我哥以前有照顧軍犬的經驗,柔姐姐你可以放心!」
謝柔看向韓定陽:「那……」
「不謝。」
謝柔戀戀不捨地告別了黑背,跟小叔回了家。
上車的時候,韓定陽牽著狗在門口送她。
水流順著車窗流淌著,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
不知怎麼的,謝柔的心就安定了下來。
兩天後,爺爺回來,很生氣地斥責了小叔和小嬸。
兩個大人訕訕的沒話說,倒是謝禾熙受不了,站出來說:「爺爺,這件事爸媽的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是姐姐就一點錯都沒有嗎?」
謝柔站在謝謹言的身邊,聞言正要辯解,謝謹言卻拉了拉她,讓她不要說話,靜觀其變。
「姐姐牽著狗嚇唬小朋友,小朋友受了傷,大人找上門來要討一個說法,爸媽給人家一個說法,把狗處理掉,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怎麼能說是我們欺負姐姐呢!」
謝禾熙撇了撇嘴,「到底人重要,還是狗重要?
沒辦法比較吧?」
「這件事你們至少也該聽柔柔說幾句,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謝正棠說,「如果真的是狗咬傷了人,我自然不會包庇。」
謝禾熙說:「當時又沒說立刻就把狗狗打死,姐姐那麼激動,還離家出走,好像我們真的欺負她一樣。
她來我們家,爸媽對她都很好,缺什麼買什麼,是她自己自卑,總覺得我們排擠她。」
她自卑,她小氣,她玻璃心,原來一切都是她的錯。
謝柔沉著臉,手攥緊了衣角。
就在這時,謝謹言伸手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他緩緩抬眸,看向謝禾熙,淡淡道:「我妹妹就是小氣,玻璃心,你有什麼問題?」
謝禾熙愣了愣,沒想到哥哥會說這話:「難道這是什麼好事嗎?
既然不對,就應該改,這個世界又不是圍著她轉的,總不能因為她是從小地方來的,你們就這樣慣她!」
謝謹言似乎脾氣上來了:「這個世界怎麼轉我不知道,但是我謝謹言就這一個妹妹,我想怎樣圍著她轉,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管好你自己就是。」
謝謹言素來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很少說這樣激烈的話語,謝禾熙那番話,真的是觸怒了他。
「哎喲,你們聽聽,真是兄妹連心啊!謝家還有規矩沒有!」
蘇青語氣尖銳地說,「謝柔是你妹妹,難道禾熙就不是了?
你還有沒有半點做兄長的樣子!」
突然,謝正棠用力拄了拄拐杖:「都是一家人,吵什麼!」
此言一出,大家也都安靜下來。
「謝禾熙,你跟姐姐道歉;謝謹言,你也跟禾熙妹妹道歉。」
爺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聽,謝謹言和謝禾熙相互不爽地道了歉。
謝正棠看向謝紹祺,目光嚴厲起來:「說話、做事憑良心,你哥在世的時候怎麼對你的?
從小到大,他有沒有盡過當大哥的責任?」
謝紹祺臉頰微微泛紅:「哥一直對我很好。」
「那你對你侄女呢?」
「爸,我錯了。」
「以後我走了,柔柔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人。」
謝正棠掃了謝紹祺和蘇青一眼,「當然,把她交給你們,我就更不放心。」
謝謹言連忙道:「爺爺,我會照顧好妹妹。」
「得了,你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顧得上誰?」
「那爺爺的意思是?」
謝正棠笑了笑:「柔柔,下午去韓家把黑背接回來。
韓家有個殘疾的小孩,家裡養條狗總是麻煩。」
「哦,好。」
「順便把阿定請到家裡來吃個便飯,我要感謝他。」
「啊!」
後來謝柔去了韓定陽家好幾次,都沒能把狗要回來。
每次韓定陽都有借口,譬如狗的腿傷還沒有好,或者狗跟阿馳出去散步了,等等。
謝柔隱隱感覺,這狗好像是有點……要不回來了。
她每天晚上都能在湖邊見到黑背,它守在韓馳身邊,寸步不離,就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小戰士。
有它的守護,再也沒有小孩來欺負韓馳。
謝柔索性也就讓黑背待在了韓家,讓它跟韓馳做個伴。
黑背引發的風波在大院兒鬧開了,自然也就傳到了沈驍的耳朵里。
某天,他神秘兮兮地把謝柔叫出來,帶她朝著小湖邊走去。
路上謝柔一個勁兒問他想幹嗎,沈驍不肯透露,只說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謝柔停住腳步,轉身要走。
沈驍嘴角微揚,壞笑著看她:「你怕什麼?」
謝柔立刻反駁:「我不怕。」
「不怕就跟我來。」
她遠遠地看到湖邊,平時跟沈驍混的那幾個男孩,推搡著郭強,似乎要對他動手。
郭強被幾個大男孩欺負得哇哇直叫,臉蛋被人捏得通紅,踉蹌著摔倒在泥濘中,看上去狼狽不已。
雖然謝柔很討厭郭強那個小霸王,看他被欺負,心裡十分快意。
不過幾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還是有點說不過去。
她對沈驍道:「你叫他們住手。」
沈驍不解地皺了皺眉:「我幫你出氣啊!那小子早就該被教訓教訓了!」
「你叫人欺負小孩,跟他欺負阿馳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謝柔跨步朝著湖邊走去,沒走幾步就被沈驍拉住:「喂,別過去!郭強要是看到你,又得回去告狀,到時候鬧起來麻煩。」
「那你叫他們住手。」
沈驍心裡不是很爽,但還是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虎子,放那小孩走。」
虎子接了電話,又戳了戳郭強的胸口,威脅了幾句,才放他跑開。
回去的路上,沈驍好幾次欲言又止。
反倒是謝柔,看了他一眼,終於悶悶地說:「謝了。」
雖然做法不對,但他是為了幫她出氣。
不過她隨即又道:「以後別這樣了,欺負小孩不是光彩的事。」
沈驍笑著說:「這一股子為全世界伸張正義的調調,還真是謝家人。」
謝柔「呵」了一聲:「才不是,反正你別管這事了。」
「不管也可以。」
沈驍說,「但我只聽一個人的話。」
「嗯?」
沈驍認真地看著她,重複道:「我只聽一個人的話。」
謝柔不解,卻見他微微挑眉,笑著說:「我只聽我女朋友的,你要讓我別欺負那小屁孩,就當我女朋友!」
晚上,韓定陽正陪韓馳玩遊戲,微信群一直震動個沒完。
他一隻手操縱手柄,另一隻手拿起手機滑開微信。
蔣承星:「最新情報!沈驍王八蛋跟謝家妹子告白,結果被揍了!」
楊修:「謝家哪一個?」
蔣承星:「還能有誰?
當然是阿定的那個。」
楊修:「謝小妹這麼暴力?」
蔣承星:「沈驍好像是說了騷話。」
韓馳注意到,韓定陽目光緊盯手機屏幕,臉色似乎有些陰沉。
楊修:「活該,那傢伙早就該被教訓了!」
蔣承星:「不過說真的,阿定,你要是真喜歡謝小妹,早點出手。
本來你是近水樓台,要真被沈驍那傢伙捷足先登,你就哭吧。」
韓定陽:「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喜歡她?」
楊修和蔣承星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韓馳玩了會兒遊戲,又轉頭看向韓定陽。
他還在看著手機屏幕發愣,韓馳受不了,終於說:「哥,你能不能專心一點?」
韓定陽抬起頭應道:「嗯?」
韓馳湊過來:「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
韓定陽鎖掉了手機屏幕,推開他的小腦袋:「繼續。」
接下來幾把,韓馳又被他虐了個透。
故意的,絕對是!
謝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枕頭下面的手機突然震了震,打開,是沈驍發來的一個表情。
表情里的小人咬著下唇,一臉委屈的樣子。
謝柔莫名有些心軟。
下午他送她回來的時候,他開玩笑說:「我只聽我女朋友的話,你當我女朋友咯。」
謝柔還沒來得及拒絕,這傢伙賊心不死,居然直接把臉湊過來。
眼看著嘴巴就要碰到一起了,他突然說:「柔柔,你好香。」
就那一瞬間,謝柔身體本能的應激反應,就那麼一拳揍過去,打得沈驍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嘴角瞬間就烏青見血了。
事後謝柔有點後悔,她真的不是故意打他,還打得這麼狠,她真的完全是出於自我保護。
謝柔想了想,給他回了一個「哼哼」的表情。
不過幾秒鐘,沈驍立刻回道:「好痛。」
謝柔:「你塗點葯。」
沈驍:「塗了,還是痛。」
謝柔:「誰讓你湊那麼近,活該。」
沈驍:「其實是我不好,沒有忍住,你太可愛了,看到你,我就忍不住。」
滿嘴騷話。
謝柔:「你是不是還想挨打?」
沈驍:「我錯了,柔柔。」
謝柔:「以後不要這樣了。」
沈驍:「聽柔柔的。」
謝柔沒有再回他。
幾分鐘后,他的信息又進來了:「所以,考慮得怎麼樣?」
謝柔洗漱回來,看到簡訊,快速回道:「什麼怎麼樣?」
沈驍:「當我女朋友的事。」
謝柔將手機扔到床上,不再理會。
沈驍不依不饒,乾脆直接打電話過來:「柔柔,當我女朋友啊。」
此時此刻他的聲音不再像平時那樣張揚跋扈,而是帶了些微的柔和。
謝柔翻身趴在床上,撥弄著床頭的小車,說:「不。」
「為什麼?」
「不喜歡你。」
沈驍立刻問:「你喜歡韓定陽嗎?」
謝柔的小心臟突然跳得厲害,她問自己,喜歡韓定陽嗎?
電話里,沈驍笑了一聲:「柔柔,我告訴你,如果喜歡韓定陽,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那傢伙不近女色,滿心思撲在他那個殘疾弟弟身上。」
謝柔:「你怎麼知道?」
沈驍:「我當然知道。
這些年他拒絕過多少女生,每一個都比你漂亮喲!」
謝柔不說話,感覺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她是不漂亮,不是那種能讓男生一眼看進心裡的女生。
有時候她甚至想,自己長成這個樣子,乾脆變性當男生算了。
沈驍繼續說:「你要是覺得不甘心,可以試探試探他嘛。」
謝柔問:「怎麼試探?」
「很簡單,我追你的事,滿大院兒都知道。
韓定陽那幫兄弟平時最八卦,不可能不告訴他,所以他應該也知道了。」
「啊!」
謝柔從床上翻身爬起來,「那怎麼辦?」
沈驍聽到她的反應,確定了心裡的想法,這傢伙怕是真的喜歡上韓定陽了。
想到跟朋友的賭約,沈驍挺不甘心,於是說:「很簡單,你跟我在一起,試試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