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星
生活回歸了簡單的日常，水泥爐窯和河灘的工地再也沒開工過，苦力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用牲口的排泄物和乾草製作腐熟堆，飼養蚯蚓和種植牧草三項。
銳骨看似粗狂，卻是粗中有細，在偶爾聽到焦明的數學課之後，居然立刻意識其重要性，纏著焦明補齊了基礎，然後和冰蓮一起吃小灶，隱隱間比冰蓮接受新知識還要快些。
下午的時間又變成了焦明剛來時候的漢語課程，雖然從薩丁城回來之後課程一直中斷，但現在冰蓮的學習熱情似乎更加高漲了。
小詩的魔法實驗進度並不樂觀，原先自信滿滿的要給焦明驚喜，現在卻是再也不提這件事。只是在其他的小傢伙們對打錘鍊身體的時候，小詩就會找上焦明和鎚子，鼓搗一番之後悻悻然的罷手。焦明細問因由，得到的回答是沒把握，怕弄傷焦明。
焦明聽到這個回答十分慶幸小詩如此穩重，換成閃鱗的話，估計已經把自己和鎚子玩兒成植物人和牛肉湯了。
如此過了七八天，某日晚餐之後，焦明忽然瞥見冰蓮四十五度仰望星空，昏暗的夜幕下也看不清表情。焦明本想上前聊聊天，刷一刷好感度，但是轉念猜測冰蓮可能是文藝病發作，而自己的文藝水平純屬廢渣，還是不要上去自討沒趣了。
此後三日，冰蓮夜夜觀星，焦明則是猶豫要不要上去搭話。就在焦明糾結不已的時候，無名村莊這邊卻是有了成效，一個自稱叫做柳八的漢子經過小門板的引薦找到了焦明，表示願意用糧食購買母雞，然後出售雞蛋給城堡，但是不知道蚯蚓如何做價。焦明和老門板商量了一番，決定暫時免費，待明年規模擴大之後再核算成本定價。
聽到暫時免費的答覆，柳八大喜過望，直贊焦明是個好人。焦明苦笑著領了好人卡，然後表示自己就是喜歡柳八這種有魄力的人，以後多多合作云云。然後帶著幾個苦力去柳八家裡，搭了個簡易的雞舍，為了保護這株幼苗，焦明還把老門板的全套養雞心得奉送，並且表示出現什麼狀況迅速來報告。
次日晚上，焦明再次看見冰蓮望著天空發獃，搖了搖頭就想回房睡覺，卻聽見背後響起一個沙啞的男聲：「天天晚上在這裡盯著人家，真愁人，看老哥幫你一手。」
焦明只覺得背上一隻大手輕輕一托，自己就脫離了輪椅，輕飄飄的落在了冰蓮身邊。心中暗罵銳骨多事的同時，卻也只能對著看過來的冰蓮扯了扯嘴角：「看星星呢啊？」
冰蓮見焦明那張尷尬的笑臉，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在想，你還會在後面看多久呢？」
焦明想起來鱷魚領的這些怪物都是耳聰目明的，自己又不會藏匿氣息，這些天自己一直都被人家聽在耳中，頓時更加覺得尷尬了。「那個啥，這星星挺漂亮的哈……」
冰蓮並不揪著焦明的糗事不放，順著焦明的話頭道：「是啊，不僅漂亮，還昭示著遠方的強者。」
焦明並不驚訝，在這個有魔法的世界，有星相學之類的東西也不值得奇怪。只是不知道相比於地球的純粹瞎忽悠，這裡的星相學有幾分真實性。「星相學也是魔法？《四象冥想法》里沒有提起啊？」
「那本書也只是入門而已，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很多東西都已經超出了那本出的記載。」冰蓮聲音輕快悅耳，顯然心情不錯。「而且這個無關魔法，人人都看得懂的。你看南面那個靠的很近的兩顆星星。」
「看到了。」焦明順著冰蓮的手指，輕易的發現了那兩顆亮星。焦明早就發現這裡的星空和地球大不相同，除去最明顯的沒有月亮之外，星星的色澤差異十分明顯，說是五顏六色也並非誇張。
「靠北的那個是我的父親，靠南的那個是胥琴人的九環魔法師，有『迷宮』稱號的克文安斯將軍。」
「你是說象徵或者代表的意思？」焦明參照地球的星相學知識試圖理解冰蓮的說法。
「當我父親踏入九環的時候，天上就亮起了那顆星，當我父親不在人世的時候，那顆星就將熄滅。」
這下子焦明是真的目瞪口呆了：「好神奇！」
「這是九環者的特殊待遇，雖然高階魔法師們可以用一些手段使自己的星辰暗淡無蹤，但和平時期很少有人這麼做就是了。」
「那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九環強者？」焦明不可思議的問道。此時西邊盡頭最後的一點紅芒也消失，整個天空就是無盡的黑暗和點綴其上星辰，星星分佈的密度和火龍果的剖面差不多：「如此說來豈不是九環多如狗？」
冰蓮被這個問題逗的大笑起來：「也只有你這個異界人敢如此調侃那些高高在上的九環強者了。」接著冰蓮細細的解釋起來：「天上的星辰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天星，完全不會移動，多為白色。第二種是人星，對應於九環強者，色彩艷麗。第三種亂星，和人星一樣會動會消失，色彩多樣，卻不對應什麼強者。」
焦明明白了個大概，好奇心被激發：「不如推我出去看看整片的星空？」焦明指向身後，他被銳骨一掌打到冰蓮身邊，輪椅卻還留在原處。
「樂意之至。」冰蓮一點也沒有架子的說道。
焦明從小生活在城市之中，在各色燈光的影響之下，從未用肉眼真正的見過浩瀚銀河，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從各種攝影作品里也知道銀河的大致樣貌。所以身處城堡大門外幾十米的焦明確定這個世界的夜空是沒有星河奇觀的。
按照冰蓮剛剛講解的知識，焦明發現天星的分佈還算均勻，人星和亂星並不能直接分辨，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南方天域分佈的多一些。
「看來你們世界的夜空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呢，說起來我只在夢境空間里看過你家鄉白天的樣子，還以為晚上也差不多呢。」冰蓮一邊推著輪椅緩緩前進，一邊開口問道。
「完全不一樣！我家鄉的夜空有一輪月亮，時盈時缺，還有一條星星構成的條帶，當然是大大小小的定星，人星和亂星是不存在的。」焦明仰著頭四處觀察，卻不小心頂在冰蓮的肚腹上，連忙調整脖子的角度。
「這個月亮聽起來好神奇。」
「很簡單的，因為地球是球體而月亮反射太陽光……」說到此處焦明忽然打住，反而問道：「話說你們這個世界是球形么？」
「當然是球形的，聖科頌的一位弟子曾經做過環球旅行，根據其旅行手記改編的各色小說數不勝數。」
「那你們就不好奇球體對面的人為什麼不掉出去？」焦明問出了這個惡俗的問題。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解釋，我個人比較認同氣系魔法媒介學派的說法。」接著冰蓮又把這個問題反問了回來：「既然你們的地球也是球體，那你們怎麼解釋這個掉出去的問題？」
「萬有引力。」焦明自信的說出了答案，正待講一講牛老爺子的各項偉大發現，輪椅卻停住不動，身後冰蓮的呼吸也有些紊亂了。「怎麼了？」
「你看！」冰蓮指著頭頂偏北的一顆星星。焦明順著手指，完全懵逼的看著那顆閃爍著淡綠色光芒的星星。「如果那是人星的話，就是說有一個九環強者潛入了北面的山區。」冰蓮有些顫抖的道。
「這個綠油油的傢伙不是原來就有的？」焦明並沒有認識到其中的危機，語氣輕鬆的問。
「當然不是！」冰蓮聲音急惶，反轉輪椅往回推：「至少五天之前那裡還是空無一物。」見焦明不以為然的樣子，接著解釋道：「若是懷著善意而來，何必隱匿自己的強者身份？」
「會不會是隱修的人突破進入九環？」
「亮度不對。而且這裡沒有隱修的人。」
「那怎麼辦？」焦明沒見識過九環強者的戰鬥力，但是受冰蓮的情緒影響，不由自主的也有些惴惴不安。
「盼望著那是個亂星吧！」冰蓮如此的回答讓焦明更不安了。急匆匆的回了城堡，冰蓮招呼起夏風和銳骨，在書房裡密議一番，然後決定讓銳骨帶著小傢伙們連夜離開。
焦明好說歹說的才勸動了小詩離開，小詩咬著嘴唇不發一言，看著焦明眼圈發紅。閃鱗背起小詩，自信的保證道：「交給我吧，一定保護小詩妹妹。」銳骨拄著拐棍也給了焦明一個放心的眼神。
沒有多餘的時間告別，一行人幾個閃動之間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焦明看見銳骨拄拐還跑得飛快，姿勢搞笑極了，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吵吵鬧鬧的折騰到了後半夜，整個城堡才再次安靜下來。
「你如果想走，我還是有辦法的。」冰蓮扶著焦明的輪椅，目光望向隊伍離開的方向。
「讓夏風背著我跑？被女孩子背著太難看了。」焦明猜得到這是唯一的方法，而冰蓮的沉默也是一種承認了。焦明知道以這些怪物的腳力，鎚子根本跟不上，何況這還是晚上，一隊人為了最大限度的安全，連火把都沒用。「你為什麼不走？」
「如果對方懷著惡意而來，我才是主菜吧。」
「你不怕死？」
「如果不是扶著你的輪椅，我都要坐在地上了。」冰蓮話是這麼說，卻是帶著笑意：「你呢？」
「我發覺自己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怕死。」焦明說道：「可能是我見識的死亡並不多，對它的理解不深吧。」
「既然死都不怕，那要不要加大一點訓練量。」
「怕疼，不要！」焦明回答的斬釘截鐵。
「喂！你這樣好沒道理的。死都不怕卻怕疼？」
「我就這樣！你咬我呀！」
次日起床的時候，焦明看著旁邊空蕩蕩的小床還有些不適應。這時夏風和克林大媽一起進來，手上拿著一套破破爛爛的布衣。
「這身衣服？哦，明白了，這還真是周到。」
「先生理解就好，還請先生換個地方住吧。」接下來焦明被帶到了城堡底層最西面的那個房間，對面住著銳骨的妻子，隔壁是薇拉父女，這種不起眼和便於逃跑的位置也算是最大的照顧了。這幾個人也都換上了奴僕的破爛衣服，只希望這個疑似不懷好意的九環強者沒有滅殺滿門的習慣。
接下來的兩個天煎熬無比，彷彿是等到判刑的囚犯。焦明白天只能看著漸漸泛紅的高粱地，晚上看著偏北的那個綠星星緩緩的靠近天空正中，無聲的發獃。如果這是個人星的話，那麼這位九環強者無疑正在靠近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