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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賓館驚魂

  爺爺說我是戊辰大林木命,八字土旺,按五行當以金泄土,金又生水,水聚財而養木,便可化煞招福,且我命中缺水,就更離不開一個「金」字了。


  但他老人家生前卻一直反對我去當兵,對此我一直耿耿於懷,不過鬧歸鬧,我心裡始終謹記爺爺的教誨,所以後來才跑去學汽修。其實我打小就對各種金屬類的兵器特別感興趣,碰到喜歡的就忍不住要把玩研究一番。


  為了查清金刀的來歷,我年輕時曾挑燈夜讀,埋頭故紙堆,終於在史籍中的一個早被史學家打入冷宮的陰暗角落挖開一扇重生之門。


  假如此金刀便是彼金刀的話,那我現在正手握一件國家特級文物,無價之寶。想到這兒,我激動得全身發抖,甚至滋生了要攜寶潛逃的念頭。


  欣賞完金刀,我又用布條重新纏好,藏到枕頭底下。我正想美滋滋的繼續睡上一覺,突然感覺腹痛如刀絞,陰囊隱隱作痛,並伴隨著一股老想大小便的感覺。


  我來回跑了十幾趟廁所,都快尿出血拉出腸子來了,但還是想大小便,卻再也撒不出一滴尿,拉不出……我用嘴咬住被子,渾身直冒虛汗,疼得在床上打滾。


  我在心中咒罵道,果然被雲門真人言中,那個死妖道肯定是給我下藥或者施了什麼符咒。我的一隻手死死抓緊小腹的皮肉,感覺指甲都要摳進肉里去了。另一隻手輕輕揉捏著下面,禱告說賢弟啊,你可不能垂頭喪氣,認輸服軟,不然老童家就完了。


  燈光照耀著雪白的床單,我的身體蜷縮起來,如同一隻彎曲的大蝦。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感稍微減弱了一些,當然也可能是疼得麻木了。


  恍惚中,我聽到隔壁有異常響動,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摔碎了,還隱隱約約伴隨著一聲慘叫。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遍全身……


  兩室之間隔著一道很不牢固的夾板牆,叩擊之下發出空洞的迴音。我發現在離床面約兩尺多高的牆上有個一指粗細的小洞,裡面塞著一團衛生紙。


  我先把耳朵貼在牆上仔細聽了一會兒,隔壁房間里靜得可怕,彷彿連客人的呼吸都不存在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我忐忑不安地一點點抽出那團衛生紙,眯起一隻眼睛朝洞中望去……俺的親娘哎!那邊也有一隻眼睛正往我這邊窺探呢。


  那個眼珠紋絲不動,渾濁深邃,冰冷無光,死氣沉沉,宛如一顆浸在血液中的石子。它開始與你對視,然後你會覺得它正慢慢吞噬你的靈魂。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條件反射似的躲開,迅速用衛生紙重新堵住洞口。


  我心中怏怏不樂:靠,膘子,你瞅個毛啊!真是要被你嚇死了。想想今天還真是倒霉透頂,怎麼什麼怪事都讓小爺我給碰上了。我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倒頭便睡……


  房間里沒裝空調和暖氣,而我身上裹著的兩床薄被又不是棉花做的,夜裡凍得我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捱到快天亮的時候,被窩裡總算暖和起來了。我正想借著這股熱乎氣一覺睡到中午,沒成想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撞開。


  兩個身穿藏藍色99式警服的壯漢破門而入,他們把我從被窩裡拖出來,將我雙臂反剪戴上手銬后強行押走。我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懵了,這……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咱出來后就沒再犯事,雖說處處不受待見,可是咱已經立志要當良民,怎麼說逮就給逮了。


  我感到無比憋屈,極力掙扎著以示抗議,我急得就差點大喊「青天大老爺,冤枉啊」!

  他們押著我從隔壁房間門口經過時,我首先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門口拉起了黃黑相間的警戒線。我用眼角的餘光瞥視房內,只見牆上、床上和地板上都布滿了大量噴濺型血跡。一名全副武裝的法醫帶著兩名助手正在案發現場提取痕迹物證,並對屍體進行初步檢查。


  小旅館的老闆娘兀自站在走廊里,她體態臃腫,塗脂抹粉,卻掩飾不住鐵青面色,眉宇間也掛著一絲驚悸后的哀愁。


  一位飽經風霜的中年女保潔員背靠走廊的牆壁,手拄一個拖把,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不至於嚇癱在地。她看上去驚恐萬分,瑟瑟發抖,不難想象應該就是她在收拾房間打掃衛生時首先進入了兇案現場。


  一個全身赤羅,披頭散髮,臉色蒼白的年輕女子正跪在血泊中,她用額頭抵住牆壁,身體早已變得僵冷,一隻眼睛瞪得溜圓,直直地盯著小洞裡面。不知她遇害前就保持著這種奇怪的姿勢,還是死後被兇手刻意擺放成這樣的。


  床腳邊有個被磕掉了一塊邊角的沾血的水晶煙灰缸。


  親眼目睹了駭人的兇案現場后,我心中驚恐不已。難道昨晚上我望見的那隻眼睛就是……我看到她時她就已經……我不禁汗毛倒立,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我又仔細一看,天吶!她的身上在不同部位被捅了幾十刀,而兇器就斜插在她的後頸上,直接刺穿了喉嚨。


  那件兇器正是元寶交給我保管的那把祖傳金刀!它怎麼會出現在隔壁房間里,難道是昨夜兇手趁我肚子痛頻繁上廁所的時候偷走了它?這下可全完了,刀柄上有我的指紋,我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遭逢如此大劫,說什麼也無法用巧合或意外來解釋吧?這是哪個狗娘養的嫁禍我,分明是想置我於死地呀!敵明我暗,陰謀重重,我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隻放在顯微鏡下的螞蟻,可謂險象環生,無處遁形。


  「七天之內,你會碰上死人!」雲門真人的話猶在耳邊縈繞,果然一語成讖。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他可不是等閑之輩,不啻為得道高人,大隱於市的活神仙。我真後悔沒有聽從他老人家的諄諄告誡,現在才落得個被人栽贓陷害的悲慘下場。


  我在監獄服刑的時候,要說改造最徹底的方面便是學到了許多法律知識。我很清楚一旦故意殺人的罪名被坐實,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審判。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命抵一命算是一個罪大惡極之徒最瀟洒的救贖方式了。最糟糕的歸宿乃是將牢底坐穿,失去了自由的靈魂,活著就是一具行屍走肉,還不如死了的好。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暗暗下定決心,決不能坐以待斃,甘心蒙受那不白之冤。倘若到時橫豎都是個死,倒不如瞅准機會放手一搏!

  臨出賓館時,兩個警察把我的上衣掀起來,蒙住我的腦袋。他們押著我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後我就聽到車門被拉開的聲音。


  他們按著我的頭,將我塞進車廂後排。


  我登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這香氣清新脫俗,嗅之令人心曠神怡,並且有別於化妝品一類的化學合成品的污濁氣息。你若有一雙極其靈敏的鼻子,此刻便該懂得學會靜靜捕捉,直至品味出這天然體香的妙處。


  腦海里已然出現一位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的淑女靚影。


  坐在我左右兩邊,給我「保駕護行」的這兩位警察叔叔,他們身上正散發出一股惡臭。也許常人聞不出他們身上有什麼特殊氣味,但是憑我與生俱來的嗅覺天賦,即便他們天天洗澡,骨子裡獨有的氣味基因也休想逃過我神奇的鼻子。


  凡是離我十米之內的所有氣味,只要我動了想收服它們的意念,它們將無路可逃,統統會被我的鼻孔吸收,然後變成我大腦深處那座永久的氣味資料庫的一部分。


  我能輕易分辨出這世上所有複雜的氣味。我的大腦就好比是電腦的中央處理器,它將收集到的一切寶貴的氣味信息分類、整合,再加以充分利用,讓氣味轉化成一種恐怖的秘密武器。它們將與我的生命同在,我不死,它們便不會消失。


  上天賜予我這樣的嗅覺天賦,與其說是對我的青睞,倒不如說是對我坎坷命運的補償。吾輩混跡於斯世,總要尋找一個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上天是公平的,它讓你失去些什麼的同時定會讓你得到些什麼。既沒有永恆的善,也沒有剎那的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道法自然。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靈敏的嗅覺也和心臟、骨骼、血肉、皮膚、毛髮一樣逐漸衰老。我分明記得九歲那年,我的嗅覺宇宙半徑是幾公里,到了十八歲就降到了幾百米,如今二十八歲只能維持在十米左右。


  超過這個半徑以外的空間,我的嗅覺能力便與正常人沒啥區別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探尋有什麼方法能阻止我的這項絕技退化,但始終一無所獲。


  因此我要趕在絕技完全退化之前,充分挖掘剩餘價值,盡最大努力去完善自己苦心構建起來的氣味資料庫。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我的這項絕技卻時好時壞,就拿昨晚的事來說,它在關鍵時刻就撂挑子了,不然就憑我有一個神乎其神的鼻子,豈能聞不到隔壁的血腥味?也就不會睡得跟死豬似的,以至於被捕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周隊,」坐在我左邊的那個警察說,「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我倆抓他的時候,他居然跟個沒事人似的正在呼呼睡大覺。」


  「警察叔……」我正說著,坐在我右邊的那個警察突然把蒙在我頭上的衣服揭開了,我看見副駕駛位上坐著一個英姿颯爽的美女警官。


  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該怎麼形容她呢,憑我多年觀察女人的經驗,她是那種初次邂逅就會令異性怦然心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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