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劍道參造化,劍心衍陰陽
在楚生出現於劍舞坪上的瞬間,四周便歸於沉寂。
一雙雙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宛如針扎一般,但楚生卻覺得這些視線遠不如面前的月大哥氣息來得剛烈。
隱約聽見有人在談論他。
「他便是來此挑戰的那位符峰弟子?」
「這不是找死嗎,月道友可是執法堂弟子,不管勝負最後死的都是他啊。」
「說了那麼多,等會兒你們誰去給他收屍?」
「反正我不去……對了,他的儲物戒給我留著!」
……
月大哥的邏輯一直都是如此簡單粗暴,甚至讓任何一個與之交談的人都覺得崩潰。
就算是揍人這種完全不符合道理的事情,也會在他的口中以非常有道理的話說出來。
既然你是我小弟,揍你又怎麼需要理由?
如此話語竟讓楚生一時半會兒無法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拔劍。
四周的空氣瞬間凝固了起來。
原本就是多風的季節,在月大哥拔劍的瞬間,彷彿這片天穹之下所有的風都消失了一般,唯獨剩下一把漸漸出鞘的長劍。
劍刃映著天光,刺眼得讓楚生都有些睜不開眼睛。
甚至他有種感覺,一旦月大哥出招,自己唯有敗逃的結局。
這便是月大哥真正的實力嗎?
之前楚生還想著就算贏不了,也可以在月大哥手底下打個平手。
畢竟兩人都是初入築基。
但現在看來,還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這一劍若是出鞘,根本躲不了!
也根本擋不住!
「那……那個,大哥要不我認輸怎麼樣?」楚生小聲地說道,儘可能壓低了聲音不讓周圍的人聽見。
但月大哥的聲音卻還是如方才那般,雖然沙啞,但四周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既然是挨揍,哪裡還有求饒就鬆手的道理!」正說著,長劍已經出鞘,劍尖直指楚生,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他手一揮,衝天劍氣瞬間席捲了整個劍舞坪,「抱住頭,也許還能留個完整的臉蛋。」
那認真的語氣不管如何去聽都難以從中聽到任何開玩笑的成分。
他是認真的!
而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機也真實地朝著楚生撲來。
若是不想想辦法,可就真的要喪命於此!
楚生當即也不再猶豫,手中符筆在虛空中迅速勾勒出一道道黑色符文。
符文流轉著,支撐起一片灰色的虛幻世界。
雖然只是幻影,不過依舊能看見那些符文正迅速融合演化,顯現出花草,然而那些花草正隨著時間推移迅速凋零。
「春秋符道?」月大哥沙啞的聲音響起,「傳說春秋符道有一式殺術,若是你能使用這一式殺術,我今日讓你昏過去的時候爽利一點。」
「若是大哥想要一看殺術,那麼大哥……請賜教!」
殺機在這一刻終於突破了臨界點,楚生口中輕吐一字。
風!
隨著這一字落下,黑色符文迅速擴散至四周,原本無風之地,竟是颳起了風。
這風中帶著一種詭異的氣息,帶著一種陰暗的氣息,讓人情不自禁地情緒低落。
彷彿看透了世間百態,經歷了滄桑。
一切執著都不再持有。
將所有的執念全都放下。
春秋五殺術——風之術!
「他便是那個符峰弟子!」
「叫什麼來著……似乎是叫楚生?」
「我記得,此人從前和那位符道天才比試過,結果惜敗……」
劍舞坪四周的人開始議論紛紛,有一些人認出了楚生的身份,而另一些人卻是初次聽說這個名字。當年大黑狗將楚生的名字傳遍整個玄天宗,可畢竟已經過去太久,很多人都已經將這個名字忘記。
但如今的楚生,卻由不得他們不去記得。
因為楚生現在的修為已經臻至築基,甚至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根本不像是初入築基那樣簡單。
就算他缺了一條手臂,就算他的樣子看上去再年輕,就算……很多人甚至都是他的前輩,修鍊的年歲比他長了不知道多少。
一朝入築基,便是天人兩隔!
「他或許可以勝過這位月道友!」
「什麼叫或許,我覺得此人有大才,必定能將月道友踩在腳下!」
「嘿嘿,你們說這位月道友可以在楚道友的手底下走多少招?」
甚至有人開始議論月大哥過多少時間敗下陣來。
在這裡的看客大多數都是未入築基境界,或者初入築基的修士。
所以他們也只能感覺到磅礴的氣息一陣翻湧。
但就在下一瞬間,凌冽的劍氣從風中透出。
……
楚生本想嘗試一番春秋五殺術的第一式,但一直到完整地施展出來第一式,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情況開始不受他的控制。
原本只是想施展第一式,但這春秋五殺術開始施展后,似乎出了一些差池,竟是自然而然地演算下去,風之術結束之後,便開始凝聚雨之術。
識海中的精神力在迅速消耗。
陰冷的風中開始凝聚出一滴滴黑色水滴。
從天空中落下。
沒有雲,卻下起了雨。
春秋五殺術第二式——雨之術!
微雨落下,好似將眼前一切都遮掩在淅瀝的敲打聲中,就算只是沾染了一些水滴,都會自心底想起一些殘缺的畫面,那是所有人心底悲傷的回憶中,甚至連睜開眼睛的戾氣都不再擁有。
若風是無名之孤寂,那麼這雨……便是從孤寂中尋出心底的悲意。
一陣風襲來,帶著無盡的滄桑之意,在這一瞬間化作風罡,重重地敲打在地上。
地面上劃出一道裂痕,並沒有石塊崩裂的畫面,因為那些碎裂之處,直接化作了細密的齏粉。
這便是春秋符道,以歲月殺人,歲月不僅僅削人白骨,還能讓人失去鬥志。
就算這些不過是虛幻,但……
這才是春秋五殺術的真正力量。
更加冷冽的雨點滴落,砸在地上,發出重物碎裂的聲響。
一切似乎都是這般渾然天成。
楚生沉浸在施展術法的過程中,一直到雨點不再落地,開始懸浮於半空中碎裂開來,化作……一些灰色的霧氣。
但就在此時,卻是忽覺一道驚天劍芒朝他衝來,打斷了一切施展的法術。
這一劍的驚艷,斬滅了歷經滄桑的悲涼。
一切……只剩下這一劍!
楚生定神,卻見面前不知何時正站著一個青袍身影。
一把劍已然停留在他的喉間。
「這便是春秋符道的殺術?有點意思。」
沙啞的聲音響起。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話后,楚生心裡甚至有些高興。
看來自己並沒有讓對方失望。
「大……」
話音未落,卻見又是一道劍芒閃過。
楚生只覺自己胸口被某樣東西重擊,緊接著手中一空,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符筆不知何時已經落在月大哥手裡。
隨即月大哥將那根符筆丟至一邊,卻是伸出手,扼住他的咽喉。
「雖然有點意思,不過……也不過是如此了。」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響起,「你可曾怨我?」
「大哥……我為何要怨你?」
「為什麼……呵,虧你這樣還能修鍊到如此境界。」月大哥單手用力,直接將楚生的身子甩到地上。
四周的風雨散去。
終於看客們能看清劍舞坪上的畫面。
但映入他們眼帘的卻是持劍的月大哥,一腳踩在楚生的胸口。
「你輸了。」
楚生閉眼,苦澀地點了點頭。
他以為自己修鍊到築基境界就可以壓過月大哥一頭,就算會輸也不至於輸得很慘。
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不管如何追趕,月大哥依舊是那般天資卓絕。
他說過在築基境界等自己,但等來的……不過是一樣的結局。
甚至都來不及使出第二招,便已經敗下陣來。
被月大哥一腳踩在身上,那一腳踩得恰到好處,剛好讓他體內劍氣無法自如運轉。
「既然輸了,就要給你一些懲罰。」金鐵交鳴的聲音落下。
月大哥手中的長劍插在地面上,不斷顫抖著。
正在眾人以為一切都落下帷幕的時候,卻是忽見一朵白色蓮花從月大哥的腳下升起,將兩人的身形裹住。
眾人只覺一股劍氣散溢。
這劍氣詭異,並沒有一點凌冽之氣,反倒是顯得有些柔和。
如春風化雨。
只是數息,原本空蕩的劍舞坪便充斥著一朵朵白色蓮花。
白蓮綻放的同時,竟又是一朵朵黑蓮在其中流轉著。
樣子有些詭異,但一時之間也無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劍舞坪迅速被黑白二色的蓮花佔據,最終化作一片蓮海。
至於在其中比試的兩人,早已尋不到蹤跡。
「劍氣……共鳴了?」
站在人群中的一道嬌小身影雙目彷徨地後退幾步。
在她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雙拳緊緊握著,卻有隻能無可奈何地鬆開。
隨著一陣隱隱的啜泣,那道身影最終還是折身跑開。
……
楚生感覺遠處有一道視線正看著自己。
只是四周被黑白二色包裹著看不清外面景物。
在目之所及唯有月大哥的身影。
「大……大哥你這是……」
話音剛落,卻是忽覺丹田中的紅蓮劍氣再也無法受他的操控,開始躁動起來。
從月大哥腳下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吸扯力,將他的紅蓮劍氣盡數吸走。
「別說話,老實躺著。」月大哥的聲音響起,卻並沒有絲毫要解釋的意思。
楚生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已然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體內劍氣在迅速流失,劍種雖然儘可能地製造出更多的劍氣,但終究還是改變不了他劍氣逐漸枯竭的事實。
這就是懲罰嗎?
楚生心裡不禁有些苦澀。
類似的事情他經歷過,當初耍了月大哥騙他吃下那劍丹,結果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將自己體內劍氣盡數吸走。
但他沒想到直到此時又要經歷這一幕。
月大哥修鍊的是青蓮劍氣,而楚生卻修鍊紅蓮劍氣,二者相互接觸只會化作虛無,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如此做呢?
「方才的法術……本不該有那種感覺的吧。」月大哥的聲音徐徐傳來,「既然你對我沒有怨念,那麼在你心裡又會怨恨著誰?我很好奇。」
自己……怨恨誰?
楚生心裡卻是不由得一驚,他不知道月大哥是如何看出來的,但自己當真心裡懷著對某人的怨念嗎?
但不管他如何去思考,對那個可能的人並沒有半點頭緒。
是方蕭嗎?
楚生並不否認是他,或許就是他吧。
但就在這時,月大哥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想到你居然還怨恨著那麼多的人,恐怕最後總有一天也會怨我的吧。」
「不過不管你最後變成什麼樣,若是你來找我麻煩,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自己還怨恨別人嗎?月大哥又在說什麼?
懷著這樣的疑問,楚生終於幸福地閉上了眼睛,昏了過去。
冥冥之中,劍氣拂過。
他似乎睜開了眼睛。
似乎……看見了一直遮住月大哥面容的斗笠下的東西……
但又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一直到思考的能力完全喪失。
外界,蓮海之上的天穹黑白二色劍氣流轉著,幻化出一幅巨大的陰陽魚圖案。
那陰陽魚徐徐流轉著,持續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等到一切盡數消散,卻見劍舞坪中竟是不再有一個人影。
原先在此比試的二人,全都不見了蹤影。
「人呢?」
有人開始焦躁地吼叫。
「最後是誰贏了啊!」
「月道友?楚道友?還在嗎!」
「你們到底誰贏了啊!」
……
一座殿宇坐落於劍峰。
殿宇大門牌匾上書三字——碧蓮宮。
靈彩兒面色蒼白地跪在地上,雙目有些失神。
在她面前正站著她的師尊。
「彩兒,你是我紅蓮劍脈的希望!」碧蓮宮主語重心長地說道,伸出手想要搭在少女頭上,但那隻手卻懸在半空中,再沒有向前延伸半點,「為師本想就這樣一直照顧你,可惜為師如今已經老了,身子不行了……」
靈彩兒身軀不由得微顫,雙唇緊緊地抿著。
「所以為師覺得你應該會答應下來,不知彩兒又是如何認為的呢?」
「師尊,彩兒有愧於師尊……」靈彩兒閉著眼,眼角滲出一絲淚水。
「既然如此……」
「但憑師尊安排。」
碧蓮宮主蒼老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她微微頷首,對靈彩兒的反應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