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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初遇奇人

  「待汝明白其中意蘊之時,再來老朽處修習下午課吧。」


  歸家途中,劉夷希回想著下午發生的種種事情,尤以盧玄說的這句話最為警醒;若是自己無法先生所要標明的其中含義,那便無法再請教問題了。


  早在好幾年前,僅僅聽先生上午所上的課,已經無法滿足劉夷希內心的需求了。


  他對學識的要求越來越苛刻,越來越龐大,以至於單單上課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知道盧玄能夠給他更多的東西,就好比孫珪的《東皇太白經》那種。但他知道,現在的他無法得到那些東西。


  盧玄之前所說的種種教誨,都是希望改變劉夷希心中錯誤、陰暗的想法;如今又以下午課的名頭來逼迫劉夷希,也是煞費苦心。


  不能上下午課,劉夷希很是惱火,因為這讓他距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遠;但盧玄又何嘗不是那般痛苦呢?


  這個人可是他內定的親傳弟子,雖然現在還沒有正式宣布;但若是把它當做親傳弟子,德行不行,如何能夠把自己的一切託付給他呢?


  然而,劉夷希現在只是把先生所說的話當做給自己布置的一個作業,把這個作業完成了,又能像以前一樣。雖說可以這麼理解,但若是如此,這件事的意義就變質了。作業需要刻意而為之,但說到底,這件事是修心之事;道家修心一向講究「無為」,若是刻意而為之,只能事半功倍。


  「兄長也走了……」


  劉夷希將這件事拋在腦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便是孫珪畢業之事。正所謂學無止境,在盧玄這裡,並沒有所謂的把課教完的說法;講到哪裡便是哪裡,待到及冠之年,便必須離去,建立自己的功名去。


  孫珪離開學堂之時,面帶喜色,劉夷希也知道是因為那《東皇太白經》的緣故,但劉夷希並不知道,這個東西所代表的是什麼。他知道這個東西很厲害,但能夠從裡面學到什麼?他不知道。


  方才出學堂的時候,劉夷希還希望孫珪給一個摹本給他,沒想到卻遭到孫珪的白眼;孫珪並不是過河拆橋,他只是覺得,現在的劉夷希還配不上這本書。


  其實方才盧玄的問題,並不只是針對劉夷希的,更是針對孫珪的。正如盧玄所言,這是他教授孫珪的最後一堂課,每一句話都有其意義。


  他將《東皇太白經》教授給孫珪,也是希望能夠給這個學生留下些什麼;即便他不能習得裡面的東西,那至少也能作為一個念想。


  「罷了,雖然明日起只有自己一人,略顯孤獨,但課也是要上的。」


  劉夷希知道,如果想要得到類似《東皇太玄經》這般東西,至少要把盧玄留給他的課題給解決了;在此之前,自己指得先行忍耐。


  一路上劉夷希老是自言自語,在外人看上去很是奇怪。不過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這些人最多只會把他當做腦袋有問題的孩子可憐可憐罷了。雖然在盧玄看來他是天才,天才與傻瓜也是反義詞,但通常也只是一步之遙罷了。


  正當劉夷希在路上行走之時,注意到前面走這一身體健碩之人。此人約莫十來歲的模樣,身著束身藍色服飾,看上去極為精幹;步履穩健,走起路來很是威風。此人見到劉夷希之後,略感驚疑,臉上笑意滿滿,忙走上前來施禮。


  「這位師兄,可是盧玄先生高徒?」


  劉夷希略微打量了此人,之前注意到他也不過是因為他健碩的緣故,沒想到竟然自己貼了上來。原本劉夷希不想理會他,但聽見先生的名字,也只能略加回禮道:「正是,兄台有何貴幹?」


  那人笑了笑,從袖口之中掏出了一疊東西,遞給劉夷希,說道:「聽聞今日乃是學堂諸人退學之期,按理來說,盧玄先生明日便要招募新生。家翁希望在下能夠拜入盧玄先生門下,故提前一日進入洛陽,希望能夠拜見先生。不知師兄能引路否?」


  「先生下午不見客,請回。」


  劉夷希說的非常果斷,絲毫沒有半點遲疑,那疊東西絲毫沒有收,隨即就準備離去,看來他完全沒有把這個人放在眼中。


  「師兄且住,且住!」見劉夷希一言不合就要離開,此人急忙將之留下,「師兄能否行個方便?在下對道學深感興趣,拜入盧玄先生門下之事,實在是朝思暮想,如今來到洛陽,是恨不得立馬拜到先生門下!希望師兄行個方便。」


  「這是規矩,說不能見就不能見。」


  在劉夷希這裡似乎毫無商量的餘地,劉夷希的言語極其冰冷,令人極想敬而遠之。也許他是覺得這人模樣略有些卑躬屈膝,實在是不想與之接觸。


  不過眼前這個人聽見這句話,卻是豪爽地笑了起來,與之前的模樣絲毫不像;這種笑容極具有親和力,即便是劉夷希,都暫時停下了步子。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規矩,完全按照設定規則的人活著,那我們便是按照別人的思想活著,若是如此,在這世界上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向聞盧玄先生不同於一般學究腐儒,為人極其開明,想必不會太過介意這等規矩。」


  這個青年的言論倒還讓劉夷希大感意外,原本的心也是動搖了一下;不過想到先生的規矩,以及剛才先生對自己所說的話,劉夷希還是不願意帶頭引薦此人給先生。


  不過劉夷希明顯沒有之前那麼冷漠了,既然不能引薦,那給他指路又何妨?便說道:「礙於先生的規矩,我不方便引薦,只能告訴你先生的住所,你自己前去拜訪吧。」


  此人心中不免有些哭笑不得,盧玄的住所他早已清楚,所差的不過是個伯樂,如何需要劉夷希指路?不過見劉夷希一本正經的樣子,他也不好打別人的臉,便依然笑臉回道:「如此便有勞師兄了。」


  回府之後,劉夷希與往常一樣,徑直走向了書房。不過當他就欲打開書房門時,突然愣了愣,想起昨日張瑜的事情,心中略微有點遲疑。


  不知是害怕,還是尷尬,亦或是害羞;劉夷希始終想不出自己面對張瑜該說些什麼。雖然從很多年前開始,二人的交流就已經很少了,但是昨天的事情之後,劉夷希心中總覺得空落落的,總覺得不去說點什麼,心中這點事情永遠都過不去。


  「夷希,若是先生讓你心無旁騖,跟隨他一心修道,放棄世俗中與人的情感,你會接受嗎?」


  這是老李昨晚對劉夷希所說的話,劉夷希當時並沒有回答;不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答案,只不過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自幼父母雙雙銷聲匿跡,被這個家所收養,從未經受過母愛的溫情與父愛的庇佑,最多只是幼年的一個同伴,一個照顧自己的老人……罷了。若是能夠得到先生的青睞,即便不理世俗又何妨?


  這是自己的路,即便崎嶇坎坷,那也是一條路。既然離開這個張府就是孑然一身,縱使墮入阿鼻地獄又有何妨?無牽無掛便無所謂情感,無依無靠便無所謂包袱。何況盧玄先生通曉天地,這種事情,為何不答應?


  道生萬物不生吾,佛渡萬民不渡吾。


  「既如此……」


  劉夷希深吸了一口氣,面部表情重新歸為平靜。他淡淡地推開了房門,他覺得進去說什麼都無所謂,或者不用說話也可以了。


  劉夷希緩緩地推開了門,不過,本來極其平靜的臉色卻是被房間中的一幕給驚到了。張瑜一本正經地坐在書桌前面,桌上則端正地擺放著書本和毛筆。這本來沒有什麼,但奇怪的是,在張瑜的旁邊站著一名老者。


  老者身著黑色華服,滿臉褶皺,留著一撮雜亂的鬍子,在極為重視儀容的大夏國是極其少見的;老者佝僂著背,眼袋將眼睛包裹得如同閉著一般,看上去極為蒼老,完全沒有盧玄一般的精神瀟洒。


  那老者見劉夷希推門進入,略微驚了驚,問道:「小朋友,你是何人?」


  劉夷希還沒有任何反應,倒是這個老人先發問了;他的聲音極其沙啞,說話的時候也只能看見上下嘴唇鬍子的抖動,而眼睛似乎連眨都沒有眨過。


  「那個,那個……啊,學生劉夷希,見過老先生。」


  劉夷希的語氣聽上去還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不過那恭謹之意已是很明顯的了。


  「看見一個先生就這麼恭恭敬敬的……」


  一旁的張瑜嘴上喃喃說道,雖然聲音很小,但這句話依舊進入到了劉夷希的耳朵里。劉夷希肩頭微微顫了顫,但並未理會張瑜。


  張瑜見劉夷希並不搭理自己,鼓著臉的繼續看書。


  「原來你就是劉夷希,失敬失敬。」


  老者見劉夷希的模樣,眼睛中明顯有吃驚之意,但馬上就緩過來了。老者鬍子微微的翹了翹,似乎是在笑。


  老者說的兩個「失敬」,讓得劉夷希極其汗顏,哪有長輩對這麼小的一個晚輩說失敬二字的?連忙回道:「學生不敢當!不知先生……是何人?為何在書房之中?」


  「原來老夫還未做自我介紹啊?真是失禮啊,呵呵呵。」老者笑著說道,「老夫名為馬邕,與張先乃是至交,故而來到府中教授小姐經學知識。」


  聽見張先二字,劉夷希有些懵了,側眼看了看認真學習的張瑜,驚問道:「張先大人請您來的?」


  「然也。」


  聽見老者的回答,劉夷希心中便是再難平靜了;若是按照這名老者所說,那自己每日出門上課之事,豈不是暴露了?

  此時劉夷希心中極為忐忑,彷彿做了錯事的小孩即將被家長訓斥。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情感的話,但是若說無所畏懼,那是必不可能的。劉夷希心裏面,還是極其畏懼這個家的最高掌權者的。


  「我爹早就知道了,你放心,他不會不准你去上課的。」張瑜氣鼓鼓的說道,這麼多年來,她是最了解劉夷希的人,他心裏面想些什麼,她還能不知道?


  劉夷希聽見這句話后,便鬆了口氣。貌似沒有什麼比去盧玄那裡更重要的了。張瑜見劉夷希這麼鬆了口氣,心中一股無名火,似乎是在吃醋。


  那馬邕見劉夷希的模樣,眼睛微微閉了閉,似是在思襯什麼;不過隨即便笑了笑,說道:「小友,若無其他要事,那便出去吧,老夫還有些功課沒有給張瑜說。」


  劉夷希唯唯諾諾地應了聲,隨即便退出了書房。


  退出書房的劉夷希,總覺得自己缺了一些什麼,似乎這個時候不待在書房裡面渾身不自在。但想到張瑜在裡面上課,也只能嘆口氣,想著回到自己房間去。


  「真閑啊……」劉夷希自言自語地說道。


  「師兄,這麼閑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劉夷希一跳,抬頭一看,竟然是之前在路上問路之人,現在正趴在牆頭,笑嘻嘻的看著他。


  劉夷希見是此人,心中略感不快,說道:「亂闖別人家可是要治罪的。」


  那人見劉夷希一臉不快,也沒有感到羞愧,反而笑嘻嘻的說道:「所以我這不是還沒進來嗎?」


  劉夷希聞言,心中極為不悅;或許一般人只當做玩笑而已,但在劉夷希眼中,這種人是在鑽語言空子的。對於事事都很認真的劉夷希而言,這人屬於他很不喜歡的一種人。


  似乎發現劉夷希臉上表情有所變化,此人心中也是有點虛了,之前他只是覺得劉夷希很死板,沒想到還會很較真。他連忙翻牆下地,抱拳說道:「師兄息怒,在下方才只是給師兄開個玩笑,請師兄不要當真!」


  話說到這裡,此人的心又緊張了起來,萬一劉夷希心胸極其狹小,用這句話做文章,說自己諷刺他氣量小開不起玩笑怎麼辦?

  「師兄我……」


  還沒等此人說完,劉夷希開口突然說道:「你現在算是進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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