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奴才難做
張夫人的話,問得很溫和,眉眼之間,雖然似笑非笑,卻也不見絲毫的凜冽之氣。
然而,就是這含笑的一眼,這溫和的話語,卻讓張林大管家的額頭上,瞬間就滲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來。
這些世家大族的當家夫人們,在下人們的麵前從來都不需要冷著一張臉。他們這樣的人,永遠都是在人前端莊含笑,雍容優雅;可殺人卻從來都是用的軟刀子,並且還是刀刀都要見血。
主子的話,說得越輕越溫和,聽在張林的耳中,卻是如同重鼓錘心一般,讓他心底的那根弦,繃得死緊死緊。
張林在張家做了多年的大管家,自然是熟知主子們發怒之前的征兆了。
夫人她……此時隻怕是不肯善罷甘休了啊。可那件事情,又是老爺親自吩咐的……
他一個奴才,夾在男女兩位主子的中間,又能如何?
豆大的汗珠,從張大管家的鼻尖緩緩低落。
場間凝固的氣氛,也隨著這顆汗珠的滴落,而終於在此時被打破了。
“夫人,您出身名門,身份高貴;”張林不敢伸手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卻是硬著鼻子,扯了扯嘴角,牽強一笑道,“而那個瘋女人隻不過是一個不知所謂的下賤東西而已,又怎配您親自過問呢?那樣的人,帶到您的麵前,豈不是汙了您的眼嗎?”
做人奴才的,重要的是要守好兩條本分。
一是忠心;二是要從一而終。
兩麵三刀,風吹兩邊倒,才是做奴才的大忌。
他張林既然是大老爺的心腹,在這個時候,就不能再投向其他的人了,即便是夫人,也不成。
否則,一個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又豈能在張家這樣的世家大族裏活得下去?早些年,和他一起做小廝的,那些自認心思活絡兩麵三刀的奴才,那些妄圖左右逢源的奴才,此刻早已經不知道被扔到了城外的哪座山頭去喂了野狼了。
張林很清楚,想要活下去,想要在張家風風光光體體麵麵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他就隻能抱緊大老爺這一根大腿!
所以,麵對張夫人那似有若無的威脅,張林硬是挺著鼻子,抗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不能倒向夫人;否則,大老爺回府之後,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張夫人聞言,倒是淡淡的一笑。
這個張林,果然是個人物。
他這般的回答,是想要敷衍自己嗎?隻可惜,今日,她既然走到了這裏,就斷然容不得有人敷衍於她。
此刻,一旁的某個仆婦,極為有眼力界的端來了一把椅子。
“張大管家,您可真會說話啊。”張夫人雍容典雅的坐到了椅子上,抬眼看了過去。
張夫人坐下了,張林就隻能跪下了。-——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他一個奴才怎麽能讓自己的主子仰視他呢?
“夫人謬讚了。”張林勉強笑道,“奴才隻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好個實話實說啊!”張夫人卻是突然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椅背,語氣卻是越發的輕忽了起來,“若是本夫人一定要知道那個瘋女人的下落呢?就不知道張大管家您……又能不能實話實說了?”
“夫人問話,老奴不敢不說實話。”張林笑著說道,心中的那根弦,卻是繃得更緊了,臉上的笑容,亦是愈發的牽強了起來。
“那就好。”張夫人含笑點頭,卻是突然淡淡的歎了一口氣,無比慈悲道,“一個女人,瘋了就已經夠可憐的了。況且,這燕平城裏的人家這麽多 ,她卻偏偏幾次三番的就隻找上了我們張家,顯然也是有些緣故的。張管家,你又怎能就這樣不問緣由的就將人給趕走呢?”
“回夫人的話,那瘋女人在我們張府的門口,瘋瘋癲癲的說了一些胡言亂語,老奴作為府中的管家,自然是不能不管了。”他心念急轉間,卻是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道,“故而,未免那個瘋女人嚇到了府中的主子們,老奴這才命人將她給攆走了。”
“張管家倒是有心了,這難怪這麽多年以來,你一直都能深得老爺的重用了。”張夫人含笑看了他,一語雙關的說道。
“老奴也隻不過是盡了奴才的本分而已。”張林低頭說道。
“是嗎?”張夫人不置可否的一下,卻是突然話鋒一轉,看似隨意的問道,“那麽,敢問張管家,你又將那個瘋女人,給趕去了何處呢?”
“夫人這話,卻是讓老奴不好回答了。”張林心頭一省,卻是緊接著說道,“那瘋女人來府中鬧事,老奴出於職責所在,不能不管。然而,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如今這燕平城裏,局勢有些複雜;我們張家,雖然眼看著還風光,可到底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故而,老奴也不敢鬧得太過分了。所以,老奴隻是命人將那瘋女人給趕出了大門之外。至於後來,那個瘋女人又跑去了哪裏,老奴卻是全然不知了。”
張夫人聽到這裏,卻是怒極反笑了起來。
好你個張林啊,到了此時,你不但還要隱瞞那個瘋女人的下落不說,竟然還敢暗暗的警告自己!
什麽叫這燕平城裏局勢複雜?什麽又叫做張家看似風光卻又今時不同往日?
你這般含沙射影的來警告本夫人,就真以為本夫人聽不出來了嗎?
張林啊張林,你可不要忘記了。如今,雖然這燕平城裏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了你家大公子的手中;可本夫人在名義上,還是你家大公子的生母!而且,本夫人的親生兒子,如今可是在燕北軍中,投身到了定西侯的麾下。
這燕平城,說到底,如今也還打著定西侯府的旗幟呢!
此刻,你這般的敷衍於本夫人,是鐵了心,不告訴本夫人那個瘋女人的下落了嗎?
你以為,你這樣,本夫人就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張夫人看著張林,耐人尋味的一笑。
這一笑,讓本就已經滿頭大汗的張林,忍不住眼皮跳了又跳。
“張管家,”張夫人微微低頭,看著自己手指甲上那新塗抹的蔻丹,輕輕的吹了一口氣,緩緩一笑,意味深長道,“聽說,這一次老爺出城去迎接定西侯的到來,要幾日之後,才能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