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母子間
到了燕子胡同，處理好了冬兒的身後事之後，天色已經漸漸發亮了。
張大老爺不過是一夜未睡，人卻已經是憔悴蒼老了十歲不止。
不管怎樣，對於冬兒這個從小就陪著自己一起長大的丫頭，這個和自己曾經有過山盟海誓的女子，張大老爺的心中，還是有些特別的感情的。
冬兒，是他的青春，也是他整個人生之中，最為美好的時光。
如今，這個女子死了，在經受了那麽多的磨難之後，還是這樣的死了！
冬兒的死，對於張大老爺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隻是，現在可不是能悲傷的時候啊。盡管，他知道冬兒的死，一定和家裏的那位好夫人雲氏脫不了幹係。-——那位江媽媽的出現，絕非是一個偶然。
張大老爺始終不曾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他是張氏一族如今的家主，是這座燕平城如今實際的掌權人。在這個時候，他的心，不能亂。-——西岐的大軍，已經就快兵臨城下了，小兒子如今又一心一意的投靠了那位定西侯，再加上，那位定西侯又是一位那般難纏的人物。
如今，大事要緊，他需要絕對的冷靜。
張大老爺深吸了一口氣，叫來張林，將剩下的事情交代給了他之後，卻是起身站了起來。
她抬頭深深的看了屋子的四周一眼，視線的最後，卻是落到了那口尚未封好的楠木棺材裏。而後，他的視線緩緩的掃過了那個躺在棺材裏冷冰冰的女子，最後卻是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幾息之後，張大老爺倏然睜開了眼，轉身離開，不再留戀，顯得無比的決絕。
從小，母親大人就教導過自己，這溫柔鄉英雄塚，讓他不能太過的兒女情長。
以前，他不懂；現在，他懂了，卻又遲了。
張大老爺離開了燕子胡同之後，徑直去了燕平城東的將軍府。
將軍府裏，留守在燕平城裏的大將軍張成，此刻正陰沉著一張臉。
就在昨日晌午，他已經接到了線報-——弟弟張榮突然去了城外的定西侯行轅之中，聲稱要代表整個張家，迎接定西侯顧文淵入城。
此事，讓張成的心中，突然湧起了百般滋味，五味雜陳到了極點。
弟弟張榮雖然也是張家長房嫡出的兒子，可畢竟隻是嫡次子。他上有父兄還在，這張家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他張榮去做主了。若是小事也就罷了，可迎接定西侯入城這樣的大事，他張榮憑什麽可以代表他們整個張氏一族。
莫說他張榮隻是一個嫡出的次子，便是自己這個嫡長子，如今在父親還在的情況下，也沒有這樣的資格。可張榮卻偏偏就這樣做了？
這意味著什麽？
張成不是不懂。
這些年，母親一直明裏暗裏的偏袒著弟弟，他這個作為兄長的，忍忍也就算了。但是這一次，事關張家和他自己的前途，他卻不打算再繼續忍耐下去了。
隻是，母親馬上就要入府了……
張成揮手遣退了前來報信的親衛，努力的深吸了幾口氣。
母親的來意，大約也是為了此事吧。
這些年來，母親一直偏愛弟弟，這一次，大約也是為了替弟弟說好話而來的吧？
張成想到這裏，不由苦笑了起來。
很多時候，他真想問一問母親，同樣都是她的兒子，為何她卻處處都偏袒弟弟呢？難道，他張成就不是母親的親生骨肉嗎？
然而，麵對自己的母親，張成卻是什麽都沒有打算說。
有些事情，他不敢說破，他擔心一旦說破了，那就再也沒有挽回過的餘地了。
“母親，您怎麽來了？”張成迎出了書房之後，麵對自己的母親張夫人，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成了，”張夫人親自扶起了兒子，一臉慈愛道，“你多日不曾歸家了，母親有些想你了。母親也知道，如今燕平城裏的事情多，您這個大將軍定然是忙得脫不開身的。故而，母親就親自過來看看你。”
張夫人看著眼前的這個大兒子，多年以來的愧疚心情，一下就湧了上來。
這些年，自己終究是錯待了這個兒子。
想到這裏，慈母心下，張夫人的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
然而，隻是轉眼之間，她便眨了眨眼，又硬生生的將這抹眼淚給壓了下去。
如今，兒子已經大了，她不能在兒子的麵前哭哭啼啼，給他丟了臉麵。
她是張家的宗婦，是張氏一族的掌家夫人。
“母親，兒子當不起。”張成扶著自己的母親，手臂微微的一僵，轉瞬間，卻又恢複了正常。
“母親，是兒子不孝，累得母親大人您擔心了。”他低聲陪了個不是，笑著說道，“母親，有什麽話，我們進屋再說吧。”
“好，好，都聽我的成兒的。”張夫人伸手拍了拍兒子的手背，笑得越發的慈愛了起來。
這些年來，她愧疚了成兒的，今後都一定要彌補起來。
還好，一切都還不晚。
張成麵對母親越發慈愛的笑容，心中卻是越發的疑惑了起來。
今日這是怎麽了？母親為何對自己突然就這般的慈愛了起來？
曾幾何時，這樣的慈愛，不是隻屬於弟弟張榮一個人的嗎？
今日，莫非這日頭，是打西邊出來的？
還是說，母親這樣做，也全然是為了弟弟？
張成不知道，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母子二人進入了書房之後，張成親自扶著張夫人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又轉身親自替她端來了茶水，如同往常一般，做足了一個孝順兒子的本分。
張夫人見此，卻是越發的愧疚了起來。
這些年來，她到底是忽視了多少的事情。
兒子這言行舉止之間，明明沉穩如風，頗有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她怎麽就會覺得這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張夫人突然覺得，之前的自己，真是錯得太離譜了。
“成兒，你坐下。”張夫人接過兒子遞來的茶盞，笑著招了招手，“母親有話對你說。”
這就來了嗎？
張成表麵上不動聲色的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卻是緊了又緊。
母親，方才你做足了慈母的模樣，便是為了此刻嗎？
接下來，你又要對兒子說些什麽呢？
兄友弟恭？所以，您又是要勸著兒子，讓著弟弟一些了，是嗎？
“母親，您說。”他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笑著說道，“兒子，洗耳恭聽。”
張成在抬頭的那一瞬間，卻是掩下了嘴角處的那一抹苦笑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