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渾身解數

  想到這裡，毛烈心裡不禁深深感嘆了一聲。


  再看兩林一卓三人，卻是瞪大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尤其是林載贄，更是一臉的驚愕！


  「不可能！凡事都會有轉機的，我大明怎麼可能會解決不了統合國力的問題呢！？」


  林載贄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大聲叫道：「我中華人才濟濟、總能找到能夠統合國力的辦法的！」


  「不用去找！現在就有！可是誰來執行這個辦法！？」


  毛烈冷冷地回答道：「上下一心、自然就能夠統合國力。但是如何來做到上下一心？」


  「唯有融合上下的利益點，才能真正做到上下一心！一旦上下的利益點有分歧，則必然會是上下離心離德、口是心非、陽奉陰違，最終分崩離析！」


  接著、毛烈便把自己方才所考慮的明朝兩大死穴細細講了出來，然後說道：「轉機，是在整個社會、整個國家都富有靈活性的前提條件下才會出現的，我們大明朝現在還哪裡有靈活性！？」


  「皇族貴戚基層已經固化，官僚階層也已經固化，就連一個國家最為重要的武力部分——軍隊、都也被衛所制度所固化！」


  「眼前的現實是，如果平民百姓想要突破自己的階層，就必然會被殺頭、失去自己的生命。」


  「衛所之中的軍籍想要突破自己的階層，就必須逃亡他處，或是被抓殺頭、或是隱姓埋名，從此不敢光明正大地行走。」


  「官僚階層想要突破自己的階層，會有皇帝壓制。」


  「而皇帝想要突破，卻又會被祖訓以及官僚階層各種各樣的理由限制！」


  「一個結構僵化、思想僵化的大明，哪裡還有什麼轉機！？」


  「但是，這個僵化的大明，還不能輕易冒失地進行變革，必須要經過漫長而又慎密的行動來對其進行潛移默化、慢慢地對其進行改變。」


  「否則的話，一個不慎就是軒然大波、千萬人流離失所！更有甚者，可能是社稷坍塌、億萬華夏兒女遭逢大難！就像宋亡時的那樣！」


  毛烈那充滿寒意的聲音在客廳之中回蕩著，令整個客廳都好似又陰冷了幾分、有些瘮人。


  二林想要反駁，但卻驚訝地發現，毛烈所說的那兩個尋常人難以察覺、但卻是非常重要的明朝死穴又確確實實存在著，令人無從反駁！


  畢竟三人都不是無名之輩。林兆恩那是官宦子弟、對朝堂之事並不陌生；林載贄天賦聰慧、又學識淵博。二林又都是從唐宋以來商貿發達的福建走出來的，雖然對毛烈嘴裡說出來的財政經濟等名詞並不是非常清楚其定義、卻對裡面的含義並不陌生。仔細體會下，頓時都覺得毛烈提到的問題是多麼地重要！

  不止是大明朝存在著這些致命問題，歷史上的那些已經滅亡了的朝代、國家，無一不受這兩個死穴的掣肘！


  而卓晚春，卻是方外之人、對政治經濟方面的事情卻是並不關心。只是這位無山子道長，雖然沒有和二林那樣苦苦思索，卻也是雙眼發光一般地緊盯著毛烈。


  只是，毛烈現在的關注點在二林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卓晚春的異常。


  看著二林那如同死灰一般的臉色，毛烈的心中卻是有著重重的惆悵、又有著隱隱的期待感。


  有明一朝，雖然不靠譜的皇帝不少，貪贓枉法的高官也是不少，弄權的宦官太監也是不少，但有著兩大先天痼疾的明朝，之所以能夠延續了兩百多年氣運，卻也是靠著這些憂國憂民的良知學子們。


  從方才林載贄聽了毛烈斷言之後的那般急切神態來看，現在的林載贄還是非常地關心朝政、關心百姓的。


  林兆恩也還是與林載贄一樣，都是關心國家、關心百姓的。


  只不過，林兆恩是看到自己科舉無望、不能進入仕途為國家人民做事的現實之後，退而求其次地想要通過傳播三教合一理論來為國家民族做些貢獻。


  而現在的林載贄，更是年輕氣盛、對國家和民族有著一顆赤子之心。


  史書上記載的那個「異端」，恐怕是性格驕傲剛烈的李贄在發現自己無力去改變任何事情之後，對權貴、對朝廷絕望之後而表現出來的一種發泄吧。


  想到這裡，毛烈再次發出一聲嘆息，將二林從苦苦思索中驚醒過來。


  一個不到十五歲、還未驚醒冠禮的小孩，卻發出了如同垂垂老者一般的嘆息，未免有些特別詭異。但是毛烈作為當事人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種反差；二林卻因為心思它屬、也沒有注意到毛烈的這般異常。


  緊盯毛烈的卓晚春卻是眼光一陣恍惚，好似勾起了心中深埋已久的記憶一般。


  「其實，解決這兩個死穴的辦法，華夏歷史之中早有記載。只是，那些記載並沒有被人們重視、只是當做傳說佚事了。」


  二林再次愕然，一臉蒙昧，不知毛烈說的歷史記載是哪些。


  「朝代出現之前！」


  毛烈只好自己點明：「既然歷史記載中的每個朝代都會出現滅亡更替的現象，便是說明了無論是什麼樣的朝代，都不可能永遠存在。」


  「然而，自夏商始，有朝代的歷史有多少年？」


  「雖然記載中沒有具體計數，但總計也不會超過四千年！而人類的歷史呢？」


  「數以百萬年計！」


  「就算是從傳說中的倉頡造字開始計算，也要超過萬年！」


  「這萬年之中，大半的時間裡，人們並沒有朝代。那麼他們是如何生存延續下來，並發展成了現在的這般昌盛？」


  「事有不濟、則以史為鑒，慧有不達、則以易為綱。」


  說著，毛烈把自己整理在系統中關於人類歷史、文化脈絡等一股腦地講解了出來。


  「總之，任何想要存在久遠的事也罷、物也罷、人也罷、國也罷，都不能有半點的僵化！」


  「無論是形體上還是運行上。」


  「道家有言，一氣流轉。」


  「這個氣，就是一個綜合的概念。」


  「放在國家的角度，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氣就是形成國家的政體結構、組成國家的各個階層、組成國家的民眾的思想認識、維繫國家生存的各種資源產出、支撐國家發展的各種行業等等等等！」


  「氣一旦僵化，就如同一個人出不上氣來了。人一旦出不上氣來，死亡就只能是時間問題了！」


  毛烈為了將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在特別看重的這兩位中華歷史中赫赫有名的「異端」講解清楚，使出了渾身解數，整合了自己在後世之中經過信息浪潮充實的各種認識以及系統攜帶過來的海量相關資料知識，尤其是中華民族土生土長的道家理論智慧和儒家理論智慧。


  侃侃而談，毛烈渾然忘記了自己還只是一個沒有經過冠禮的孩子、忘記了自己現在所說出來的話語若是傳到外面是多麼地驚世駭俗！


  而在毛烈耐心地講解、抽絲剝繭般地分析之下，林兆恩和林載贄的眼神變得越來越亮起來。兩人的神情也開始變得輕鬆起來。


  在另一邊沉默不語的卓晚春，卻也是臉色通紅、神情激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