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底線和守護者的命令【二合一】
銳恩沒有猜錯，之前被巨蟲撲倒的那個小孤兒已經沒氣了，等到那幫難民拿著棍棒趕來，屍體都已經沒法更涼了。
「這麼快就搞定！」委託人吃驚地說，「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魔物獵手銳恩。」
「運氣好。」獵手苦笑，若沒意外發生按他的風格來做這個委託，今天白天用來觀察、晚上制定戰術，最早也得明日才會動手。遇到一種完全不了解的危險生物衝上去就把它宰了……也只有身邊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小子才做得出這種痛快的傻事來。「稱一下那玩意的分量吧。」
幾個幫忙的村民扛著秤吊起那蟲子稱了下重量：「五十五斤。」
「五十五斤，按約定，要給你五十五銀。」委託人撫著鬍鬚，「但鑒於你沒救下那名孤兒，我只能給你三十。」
「什麼？」銳恩瞬間就拉下臉來：「你來找我時這孩子就已經死了，而且我們的約定里也只談了殺怪物，傭金也沒涉及到救人這一項……你會真的在意一個孤兒的死活？」
「我很在意，哪怕是孤兒，也是我村子里的人。」
「你在意你村裡人是好事，我必須拿到約定好的全款。」
「錢在我手裡，我只給三十，你愛要不要，還能來搶么？」隨著老男人的話音落下，幾個拿著棍棒的村民圍了上來。
「哼。」銳恩不屑地看看對面幾人：「你現在就在我攻擊範圍內，我只要一拔劍你就沒命了，要對付我——幾個農夫可遠遠不夠吧。」
……
委託人這才發現自己站得確實太近，面上漸漸漲起血色：「我一開始以為那怪物有多難對付，結果你們輕輕鬆鬆就解決掉，給三十不算少了！」
「喂，大叔，你要點逼臉行嗎。」尼基塔憤怒地盯著那老男人，「你怎麼知道我們輕輕鬆鬆就解決了？剛才有多危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大哥的衣服和劍都被毀了，三十個銀幣，連損失都彌補不過來！」
「一件衣服能值幾個錢？劍……我待會給你們搞一把去！」
「算了，銳恩……」羅德試圖緩和氣氛。
「什麼算了，一邊呆著去。」獵手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他，又把視線掃回委託人身上：「你可以只給三十，甚至可以一分不給。只要我沒拿到全款，我就會帶著我的狼到森林深處去，把生活在那裡的怪蟲野獸什麼的，趕個一群兩群出來……到那時候，你就得挪個地方，或者請十個八個我的同行來了。」
「好了好了，算你狠！我給全款！」委託人最終屈服了，「哼，靠殺戮為生的人，一點底線都沒有。」
「我的底線就是，『說好的價錢，一分不能少。』」銳恩面無表情的接過這袋銀幣，掂了掂分量：「你越過了我的底線，那我就敢毫無底線。另外友情提醒一下，有些蟲類怪物會在獵物身上產卵繁殖，如果你不想過一陣面對一堆小蟲的話，最好把蟲子和那孩子的屍體都燒掉。」
「謝謝你的提醒，但我不會為你的專業提醒再多付錢。」委託人臭著臉甩了下一句話，扭頭而去。
……
半小時后，在樹枝搭成柴火堆燃起的烈焰中，意外被捲入這個世界小小蟲型異形和它尚未出生的後代，都在高溫中化為灰燼。
……
順路做完一個委託，完全不知道剛才聯手拯救了世界的銳恩和羅德繼續沿著難民營的街道逛著。獵手嘆了口氣：「剛才我向那人爭取我該拿的賞金，你不幫忙拉倒，還說什麼『算了』？」
「不就幾個銀幣嘛……」
「你認為我在意的是那幾個銀幣？我在你眼裡是這麼個貪財的人嗎？！」銳恩有些生氣，把那銀幣袋取出來塞給了尼基塔：「替你大哥保管好，蟲子是他殺的，可惜他不在乎這點零碎錢。」
「不——」羅德有些慌亂，「還給他！」
尼基塔攥著銀幣袋不肯撒手，她也覺得這錢該自己大哥拿。
「我在意的，是他觸碰了我的底線，卻說我沒有底線。」男人正色道，「我們獵手最怕的是什麼？冒著生命危險把怪物幹掉，把屍體拿給僱主交差時僱主卻想賴賬。我們往往只能吃啞巴虧，買東西的人若想賴賬賣家還能把貨物收回，但我們獵手卻沒法把已經幹掉的怪物復活過來。」
「如果我老老實實接受了三十個銀幣，那就給人一種，『魔物獵手很好欺負』的感覺，這種感覺一旦蔓延開來，我和我的無數同行都會遭受損失，忍飢挨餓，不得不改行去做一些別的掙錢的勾當去，到那時候怪物沒人來殺，受苦的最終還是普通人。」
「我明白了，剛才是我思慮不周了。」
「你何止是思慮不周，你都還沒有一個成熟的三觀。」銳恩搖搖頭，「我考考你，『兩情相悅』和『狼狽為奸』、『野心』和『雄心』、『視財如命』和『見利忘義』……這些東西之間，差的是什麼？」
「這些不就是同一個東西的不同說法嗎。」
「哼，你可真夠單純的。這些東西之間，差別在於當事人到底有沒有底線。」獵手說道，「我是個蠻有名的魔物獵手，你和我呆過一段時間應該發現了這一點。大部分認識我的人都對我心懷敬意，因為我在幾乎所有人眼裡耳中，都是個極有原則和職業操守的魔物獵手。」
尼基塔見兩人不再糾結那袋銀幣，不動聲色地把它收了起來。她沒打算私吞，這是替大哥保管，雖然大哥好像不差錢，但積少成多……零錢累計起來，最終還是會變成巨款的。
「想知道我是如何保持這種名聲的嗎？」銳恩有些自得地昂起頭來，忍不住炫耀一番自己為人處世的技巧，順便教育下面前這魯莽的孩子，「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人？毫無底線的人，和瘋子無異，卻比瘋子都更危險。但除了這種特殊例外，每個人都會有兩條底線：一條用來在人前『聲稱』自己擁有，一條用來在內心底里堅守。而我能贏得大部分人敬重的訣竅在於，我會在與任何主顧接觸的一開始，便主動把底線告知對方。」
羅德點點頭，突然對獵手的話感興趣起來。
「既然是告知對方，那說的自然不可能是內心底里的真正底線……但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在於，我的一真一假兩條底線都很低，彼此之間也很接近。接近到我通常都可以做出一副『這就是我真正底線』的模樣來與人交際。只要不是生死攸關的特殊情況，我會把告知對方的底線當成真正底線來堅守……這樣，即使鬧得有些不愉快，大部分人最終也會帶著敬重如此評價我：一個有原則和底線的傢伙。」
羅德被獵手的生存哲學迷住了，他覺得對方說的蠻有借鑒價值的……自己總是很容易被人說服。
「但有時候也有例外。」銳恩話風一轉：「魔物獵手這個群體，一向都公開聲明不介入任何智慧生命間的爭端和衝突，尤其是人與人之間。可我既幫你逃出了鬥技場、也參加了幾天前那場對抗帝國追擊劫掠部隊的戰鬥並殺了好幾個米德蘭士兵。這是因為，當我能順手就救下一個我認識且無辜的人、或是不得不戰鬥自保時，我會很果斷地打破我聲稱的底線，甚至毫無內疚感——因為我清楚，這才是我真正的底線。我今天敢用威脅的辦法逼賴賬的僱主給我五十五個銀幣，可如果他兵強馬壯勢力極大，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呢？我自然也只能暗暗把虧吃下肚、乖乖拿了三十個銀幣就走了，因為『收全款』只是我聲稱的底線……保護我自己才是真正的底線。」
羅德眨了眨眼睛，飛快吸收消化了獵手的人生哲學。好的東西就要果斷學習，這是母親教給少年的重要處世原則之一。自己好像做什麼事都是隨性而為，從來沒什麼底線不底線的講究，無論是聲稱的還是真正的……也許是時候給自己劃一條了？
尼基塔也眨了眨眼睛，她才不在乎什麼真假底線之類的花樣，她只希望銳恩已經忘了賭氣塞給自己那袋銀幣。
……
銳恩沒有眨眼，他長長地出了口氣：「好了，逼也裝完了，我們趕緊找地方住吧，帳篷做的旅店應該很便宜，就讓你新收的小弟給我們付錢好了，她現在可是個小富婆了。」
男人的預測有誤，帳篷搭的旅店還挺貴，沒有住處但逃難時帶了錢的人不在少數，而物以稀為貴。一個個勉強不漏風不漏雨、兩米見方只夠一個成年人「大」字形躺下的帳篷隔間，居然給出了中檔旅店的標價。
「大哥，我們住一間吧，我睡角落就好了。」尼基塔央求地看著羅德，「省點錢嘛。」
「三間，一人一間。」羅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說實話，有個無論是事實上還是心理上都是自己小弟的人可以使喚，這感覺還挺爽的。
「四間，娜卡琳婭要一狼睡一間。」銳恩帶著殘忍的笑容惡趣味地看著尼基塔說道，反正不是他付錢。
見羅德默認了獵手的提議，女孩心如刀割地從袋子里數出一把銀幣付了賬。剛剛到手的一筆巨款轉眼就送出去一小半……她絕料不到的是，自己大哥身上帶的錢哪怕只算現金，換成銀幣也能把她活活埋死。
＊＊＊
一夜無事，休息充分后感覺神清氣爽的羅德從帳篷旅店裡走出，深吸了一口即使在清晨也帶著一股微弱排泄物味道的難民營早晨的「新鮮空氣」。
此時此刻，十萬安泰利軍隊正在少年身處的這條戰線上與近五萬米德蘭精銳先鋒軍團對峙，前者在等待進一步的指令和周邊盟國的援軍，而後者也在等待身後鋪天蓋地的帝國主力軍團越境讓戰爭進入下一階段。但不知出了什麼事，雙方雖在彼此中間地帶小摩擦不斷，卻遲遲沒等來計劃中的幫手……兩邊十幾萬神經緊繃的士兵們想不到的是，他們等不到正在等的人了，這場南北大戰正要進入驚心動魄的大兵團決戰環節，就被一名找不到兒子的憤怒母親粗暴地干涉叫停了。
……
羅德吸了幾口不怎麼好聞的空氣，感覺氣氛有些奇怪，自己起得很早，但更多人卻已經在帳篷間吵吵嚷嚷地議論著什麼。
「『守護者命令安泰利軍隊就地解散，並向米德蘭投降』？就因為咱們花了一周時間也沒找到那個疑似國王刺客的米德蘭小子？」
「你的關注點在哪裡啊，重點難道不在於——這『守護者』是什麼東西？咱們國家有這個頭銜嗎。」
「只聽說過『安泰利守護』波爾劍聖，不過這傢伙好像拋棄自己發誓守護的東西跑了。」
「現在到底怎麼辦啊？」
「那幫軍官正在吵吵嚷嚷地判斷這條新軍令的真實性呢，花了這麼多天時間，集結了這麼多軍隊，還沒打就等來一個投降的命令？」
羅德耳中傳來四面八方的人聲，內容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人們在討論的「守護者」是什麼東西，竟有權讓安泰利軍隊全體投降？自己背後的死靈公會，竟有如此大的能耐，能為找到自己中止一場大戰？
繼續站在那聽了會周圍人的話，不遠處軍營駐地的木頭大門緩緩打開了，一大堆看上去悍勇無比的男人，拖著大量物資出了軍隊駐地，朝卡文霍爾森林移動而去
「發生什麼了？」銳恩也從帳篷旅店裡鑽了出來，奇怪地看著這撥動向奇怪的軍隊遠去的背影。
「不知道啊，管他呢，今天我準備上路回家了。」羅德神情堅定地說，「銳恩，如果你沒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我雇傭你護送我回家，這是預付款，傭金為每天一金幣，直到我到家為止。」
「唔……真是一份充滿油水的美差呢，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危險。」獵手接住了少年拋來的金幣，思索了一會：「唔，按照老規矩，為免糾紛我得事先說明，我不對付人類、精靈、矮人，或是屬於這幾者的牲畜、寵物……一切受法律保護的東西，也不殺任何有智慧的生命，也不接受在委託完成後討價還價」
「我接受你的『底線』。」羅德聽著獵手似曾聽聞的熟悉台詞，忍不住會心一笑：「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上路吧，路線由你來定，安全第一，我相信你不會為多拿幾天傭金故意繞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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