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崖頭
蔣乘風和李明姬錯走蒙山斷崖,如今是前有懸崖,後有追兵,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李明姬見已然沒有了逃走的可能,不僅並不慌亂,反而一顆心漸漸平靜下來,此時此刻,先是在蔣乘風嘴角處輕輕一吻,而後說道:「夫君,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妾如今能依在夫君懷中,與夫君攜手共赴黃泉,此生足矣。」
蔣乘風見文仲山帶人漸漸逼近二人,本還想拼了性命,以保愛妻的安危,但是被李明姬這一吻之下,兩人已是心意相通,蔣乘風也似乎忘記了文仲山等人,當著文仲山的面,轉過身來,將李明姬輕輕攬在懷中,二人站在崖頭,相依相偎,此時此刻,這對父親夫妻已然是生死相輕,渾然忘我。
李明姬依偎在蔣乘風胸前,眼望天上明月群星,只覺得自己此刻又回到了姑蘇故居的涼閣之中,皓月當空,群星閃爍,與蔣乘風耳鬢廝磨,舉杯共賞月色之時,在那涼閣之中,李明姬曾躺在蔣乘風的懷中,幽幽說道:「夫君,你看這月色好美!」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乘風生於姑蘇,明珠長於慶尚,雖相隔千里,卻共結連理,古人誠不欺我,這圓月即是我夫妻之媒,表我二人之心,願我二人,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而此時此刻,又是圓月皎潔,星光璀璨之時,亦真亦幻,猶如時空交錯一般,李明姬恍惚間輕輕說道:「夫君,你看這月色好美!」此時此境,蔣乘風也想起那時自己的誓言,不禁雙臂擁緊了李明姬,說道:「群星為妁,明月為媒,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此刻那文仲山在後面看的是一清二楚,聽得是一字不漏,蔣乘風和李明姬兩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把鋼錐,兩個人的每一個親昵笑容都如同一把把利刃,全部硬生生刺進自己的心中,文仲山心中是又疼又恨,又苦又澀,恨不得抽出長刀上前將蔣乘風亂刀砍死,他這一動,身邊跟著的幾個侍衛也上前幾步,頓時也驚醒了蔣乘風和李明姬二人,兩人相視一笑,都物懼色,知道時間已到,彼此同時轉過身來,背對懸崖,慢慢後退,幾步就到了懸崖邊上,二人心意相通,眼看就要一起相擁跳下。
這時那個之前獻策的小伙趕緊上前一把拉住文仲山說道:「王爺,不可。否則王后必死無疑,如果王爺相信小的,小的自有辦法讓王后重新回到王爺身邊。」
文仲山惱羞成怒,但是一聽此言,卻硬生生站住腳步,眼睛盯著那小伙說道:「此言當真?如果你真能讓王后安然無恙回到孤身邊,孤就加封你為鎮國將軍。」
那小伙一聽,趕緊說道:「王爺,君無戲言,您就瞧好吧。」
說完,這小伙上前兩步,輕聲咳嗽兩聲,高聲喊道:「二位好雅興啊!」
蔣乘風和李明姬本來就要一同跳崖殉情,結果這小伙自己上前,這一聲喊叫在這安靜的黑夜中頗為響亮,李明姬抬頭觀看,就見一個年輕人,不過二十歲出頭,一身灰布衣衫,並非是文仲山手下近衛的打扮,並不認識,那蔣乘風自然更是不識,此刻二人眼中只剩下對方,因此對這外人毫不在意,眼看就要雙雙跳下懸崖。
那小伙依舊笑哈哈的,不緊不慢地說道:「明月當空,群星閃耀,一對有情人相擁相抱,望海跳崖,一起殉情,生為夫妻,死結連理,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這種事我一直以為是戲文里才有的故事,如今親眼所見,就連我這局外人,都被二位的真情深深打動了,本不應該在這震撼人心之時打擾二位的壯舉,但是我想問問二位,這縱身一跳容易,可是畢竟紙包不住火,王後身死,豈能瞞的了得,這事遲早會被太子所知,太子聽聞自己母后被歹人劫持,結果與那歹人雙雙墜崖而亡,不光會對害死自己母后的歹人恨之入骨,而且太子與王後母子情深似海,渤海人盡皆知,自此之後,必定心神大創,好一好恐怕終身都不得安寧,更甚者傷心過度,積鬱成疾,也有可能就此死於非命,二位既然為人父母,不知到時候二位地下有知,當會作何感想?」
蔣乘風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心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只見過一面的親子文寅風,聞聽此言,臉上登時變色,剛想答言,李明姬用手輕輕拉住蔣乘風,柔聲說道:「蔣郎,不必搭理於他,風兒已然成年,縱然一時不明,但是天理昭昭,妾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事情的真相,其中曲直,自會明白。」
那小伙冷笑兩聲,說道:「王后此言差異,試想如今你二人跳崖一死,太子可不知道這歹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親,而且我想我們這邊上到王爺千歲,下到我們幾人,恐怕都不會腦子壞掉,把這事告訴太子,就算我們其中有人瘋了,告訴了太子,但那時候王后你們二人早死,這死無對證,太子豈能相信,話又說回來了,就算太子相信,那太子的身份勢必也大白於天下,到時候就算王爺有心傳位給太子,那時候舉國上下必然都會反對,到時候太子在渤海就再無立錐之地,好一點兒忍辱偷生,乞討活命,受盡世間冷暖,差一點兒,承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橫劍自刎,也並非是危言聳聽,這其中道理人盡皆知,還需要小的如此言明嗎?不如聽我一言,眼下將王后還回王爺身邊,而後離開渤海,將來有一天,王爺百年之後,太子登基,到時候或許你們一家還有相認之時,豈不是遠勝過如今?」這小伙說完,臉上似笑非笑,一直盯著蔣乘風。
那蔣乘風當初之所以心甘情願答應文仲山見李明姬一面后,從此離開,再不回來,就是因為從文寅風身上考慮,這一直是他的心病,他身為人父,從孩子出生直到現在,未曾一時一刻陪在身邊,心中對文寅風又是疼惜又是愧疚,因此寧可父子永不相認,也不願文寅風受到任何傷害,此刻聽此人這番話,想到自己夫妻死後,只剩下自己那苦命的風兒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自從他身殘貌毀之後,早已嘗遍這世態炎涼,那是萬萬不願自己的兒子再到了這般境地,因此低頭望了望懷中愛妻李明姬,心中一狠心,但是表面上卻冷笑一聲,說道:「收了你的伶牙俐齒,莫要再巧舌如簧,有道是兒孫自有兒孫福,風兒乃福大命大之人,自有神明保佑,你如果想要用此理由讓我蔣乘風向那文仲山交出愛妻,換取活命,你是痴心妄想。」
李明姬此時此刻一心只想和丈夫蔣乘風一同殉情而死,靠在蔣乘風懷中,眼中也湧出淚水,說道:「蔣郎,自從我們那萬里孩兒身死,這十三年來,妾時時噩夢驚醒,如今我們就要和我們的萬里孩兒相會,至於風兒,也已成人,如果他真是福大命大,自然最好,如果真的是悲苦無依,孤零零一人活在世上,倒還不如一死,與他父母兄長在那世,我們一家團圓,再不分離。也勝過讓他認賊作父,苟享富貴要好的多,蔣郎,莫再跟他廢話,我們走吧。」
試問世間哪個母親不疼兒,世間哪個父親不愛子,李明姬和文寅風一十三年母子情深,如今決然說出這般言語,乃是她早已對這塵世再無絲毫留戀,因此將那滿腔柔情,盡付於那虛無縹緲的陰世之中,一心只求在那個世界,一家團聚,永不分離。
蔣乘風此刻眼中淚水早已流盡,慢慢從眼中滲出血淚,就見他用力將李明姬抱在懷中,低下頭輕輕吻了吻愛妻的額頭,而李明姬也將雙手緊緊抱在蔣乘風腰間,兩人相擁,身子就向萬丈懸崖慢慢傾斜而去。
文仲山一看兩人相擁,就要掉入萬丈深淵,哎呦一聲,急走兩步,就想伸手去抓,就在此刻,蔣乘風右臂伸在後背,一把抓住李明姬的手,同時在李明姬耳邊說道:「明珠,我對不起你,為了風兒,活下去。」而後用盡平生力氣,在半空中用力一甩,就將李明姬的身子生生甩了出去,眼中望著李明姬摔倒在崖頭,這才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墜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李明姬身在半空,此刻早已經心無旁騖,一心求死,突然自己的手被蔣乘風一把抓住,一聽蔣乘風的話,就知道不好,趕緊用力想要抱緊蔣乘風,但是蔣乘風此刻手上用力,已將自己甩了出來,身體瞬間就和蔣乘風分開,等李明姬再想伸手去抓,奈何身子已經落在崖口的地上,眼睜睜看著蔣乘風瞬間就被黑暗吞沒,落入那萬丈深淵之中,李明姬不顧一切,用腳蹬地,嘴裡高聲哭喊,又想再次跳下,正這時文仲山到了近前,上去用手死死抱住李明姬的腰身,說什麼也不放手,李明姬再想跳崖,已然不能,就見她雙臂前伸,聲嘶力竭哭喊道:「你放開我,蔣郎,夫君,你好狠心,你好狠心啊!」
連喊數聲你好狠心,李明姬也無法掙脫文仲山的雙手,就見李明姬身子一晃,檀口一開,噴出一大口鮮血,緊接著雙眼緊閉,身子就此軟倒,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