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名不副實的絕公子
太陽西漸漸沉,三月里略有溫熱的氣息慢慢消散,空氣中瀰漫著一陣清冷氣,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安樂王府的華燈已經被掛起,暮色下,顯得一派火樹銀花。
府門前,更是車水馬龍,繁花似錦。貴客迎門,絡繹不絕,顯得非常熱鬧。
宵禁之後,才是紈絝貴公子們歡快的時候,這一天的夜生活,便由此開始。今天,卻是個大日子,他們想要瞧一場熱鬧。看看是京城一紈絝兇猛,還是杭州第一紈絝蠻橫。一場北風與南風的教量,或許會隆重上演。
本來還有一些人動著小心思,覺得絕公子最近乖覺了,不似以往那般霸道,應該是學會做人了,要不要借著趙家的勢頭去欺負一下他?可是昨日一百玄衣進京,他們才驚覺到,原來絕公子只是小睡了片刻,睜眼時,依舊滲人!
所以,便紛紛將那樣不該有的小心思打住,還是先瞧瞧風勢再說。別的本事沒有,見風使舵,落進下石的本事還是有的。就看今後,南北兩陣風,哪一陣更強勢了。
有這樣想法的不在少數,只是彼此都將這心思隱藏在心底,面上帶著人模狗樣的笑容,進府前總免不了一翻客套。
這個說著:「張兄,許久不見,十分想念。」
那個講著:「李兄,多日未會,風采衣舊。」
也有那些個彼此不對付的,見了面之後總要來兩句冷嘲熱諷,說著諸如:「哎呀,這趙世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怎麼連這樣狗都不理的貨色也請?」
那個被奚落的便緊跟著回一句:「一個爬下公狗胯下吃雞的斷袖人,還好意思說本公子?」
然後兩邊就開始劍拔弩張,隨行的護衛都拉開了架式,準備來一場火併。然而,這樣的場面終究沒有發生。老於世故的趙家管事便在這時,引著與那兩人交好的親友,將兩人勸了回去。
在太陽隱沒了最後一絲光線之後,除了那幾位身份太過貴重的人物,賓客們都基本已經到齊。
身份貴重的人物,自然有不少,比如四姓人家,比如葉家公子,比如福安郡王,再比如,李知安。他們會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後抵達。
而安樂王世子,趙不安似乎也不著急,將賓客們晾在「櫻落雨行」園子里不去招呼,正在書房聽與杜清源兩人一邊手淡,一邊聽著一個客事的彙報。
現在來的那些客人,還沒有資格讓趙不安自親出去招待,他在等著那幾位貴重人物的到來。
輕輕一個落子,將杜清源的黑子圍死一片。聽管事的說完,趙不安隨意的用明黃摺扇輕輕拍打在手心上,道:「便是說,李知安的玄衣突然入京,是為了宮裡的事情?宮裡什麼事情?」
管事的道:「這個,不是很清楚,奴才打聽著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太子想要儘快登基,便叫去一個宮女,險此將至尊害死。也聽說是太子與董妃因著一件小事起了衝突,派玄衣將董妃給圍了。還有聽說,是董家派在宮裡的人,給太子下毒,結果事情敗露,太子才將玄衣調進宮裡的。」
趙不安微微笑了一聲,聲音溫和的道:「便是說,你打聽到的都是些沒腦子的廢話了?那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念著你以往辦也還算勤快,去帳房支一千兩銀子,當安家費。」
這話說完,管事的面色慘白,直直跪了下去,卻也不敢爭辯什麼,重重磕了兩個頭,便離開了書房。
杜清源隨手落下一顆棋子,淡淡開口道:「就因著這麼一件小事,便把一個心腹人趕走了?」
趙不安輕搖摺扇,道:「也不過是以前的心腹人罷了,在京城這地方呆的久了,早就不知道被哪家給買通了。念著他以前的辛苦,留他一條性命也算酬其功了。」
杜清源道:「原來世子還有心軟的時候,杜某總以為世子應該是一位一邊微笑,一邊殺人的主兒。」
趙不安道:「杜兄誤會了,趙某還沒有那麼冷硬的心腸,也做不到絕情絕性。」
杜清源不置可否,一個少年時去往神劍山莊,被「驚天劍」謝不敗送了玉玦。在上官驚虹咄咄逼人的氣勢下,硬生生保住了平安會的人物,怎麼可能沒有一副冷硬的心腸?
搓了搓手中的棋子,杜清源道:「說到絕情絕性,杜某想起了那位絕公子,來京也有幾天了,世子怎麼看他。」
趙不安輕展摺扇,微微一笑道:「雖未見面,但聞名遐邇。若大的名頭下,其實名不副實。」
杜清源笑道:「怎麼個名不副實?」
趙不安道:「絕公子手段狠絕,玄衣出馬不留活口,看起來似乎是個心狠手辣,霸道絕綸的人物,但其實那也只是徒有表相罷了。若是一個人真的能做到絕情絕性,便不會四處留情,他與那些女子的糾葛,想必杜兄也有所耳聞。李家人趙某還是知道的,李二便是一個多情的種子,想必絕公子也不例外。」
杜清源隨意落子,道:「或許世子看到的只是絕公子想讓你看到的呢?其實,他的本質,便是一個心腸冷硬的梟雄人物呢?」
趙不安搖了搖摺扇道:「不可能,東坡先生云:『子由之文實勝仆,而世俗不知,乃以為不如,其為人深不願人知之,其文如其為人。』文如其人便是這個道理,從李知安的那些詩詞,那些話本當中,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來。」
「能寫出那樣詩詞與話本的人物,絕對不會是一個絕情絕性,心腸冷硬之輩。他有時候會很感性,有時候會很理性,即便是趙某最喜歡的《三國》話本,也逃不出這個怪圈,不管裡面有多少陰謀算計,開篇那一首《臨江仙》卻充滿文人的感慨。這樣的人物,又怎麼會絕情絕性呢?清源兄以為如何?」
杜派源點點頭,道:「『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卻也是如此了。世子的觀人之法,還真是別出心裁,杜某佩服。」
趙不安謙虛道:「清源兄過獎了,這種事情也不是絕對的,總歸在今夜之後,見到絕公子才能有定論。」
杜清源點點頭,接著問道:「那麼以世子來看,這若大江湖上,誰才是絕情絕性的人物?」
趙不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金錢上官。」
杜清源疑問道:「難道再沒有其他人了?」
趙不安搖搖頭道:「沒有了,只有此一位。」
杜清源再問道:「難道『驚天劍』不算?以劍道而論,若不絕情絕性,又哪裡能練就那般神劍?」
趙不安呵呵笑了兩聲,已經明白杜清源問他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想知道當年自己與謝不敗見面,以及上官驚虹談判時具體的細節,從而考察出自己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本世子是個什麼人物,你不會看出來。但你,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卻也不隱瞞,趙不安直言道:「謝驚天以世磨劍,劍法通天,稱之為『劍聖』也不為過。但當年趙某去綠水湖拜見他時,只是與他相談幾句,他便讓趙某離開,說趙某雖然天資不凡,卻不是練劍的種子,臨行前,送了趙某一塊玦,清源兄可知此中含義?」
杜清源皺眉道:「玦通訣,意為訣別?」
趙不安點點頭道:「不錯,便是讓趙某以後不要再來打攪他了。可笑,卻被不明所以的江湖人傳為謝驚天欣賞趙某,當真滑天下之大稽。自那之後,趙某便再沒見過謝驚天。這樣一個人物,看起來不近人情,卻也稱不上絕情絕性。」
杜清源呵呵一笑道:「想必江湖傳言,謝驚天與一群神秘高手對決戰,下落不明。之後若大『神劍山莊』頃刻覆滅的事情,世子也有所參與吧?」
趙不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接著前面的話題,道:「至於上官,此人不管是城府,還是心性,都是絕佳之人。他與趙某見面之後,只說了三句話。」
杜清源好奇道:「哪三句?」
趙不安嘆了口氣,道:「第一句,敢攬這麼大的事,你也算個人物。」
杜清源皺眉,微微點頭。
趙不安接著道:「第二句,本座瞧得起你,給你一個長成來的機會。」
杜清源問道:「第三句呢?」
趙不安嘆了口氣道:「本座等著你。便是這三句,再無其他。每每想起,趙某都心驚肉跳。特別是他的眼神,雖然看起來帶著玩味,卻隱藏著深刻的淡漠。看著趙某時,好像是瞧見了一件很有意思的玩具。」
杜清源聽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一顆心便沉了下去,想著自己的父親,霹靂堂當家人那一副豪邁的樣子,便覺得心頭微顫。自己的父親,不如金錢幫主啊。
趙不安瞧著他的樣子,嘴角帶起了玩味的笑容,卻被他很快隱去。想要讓霹靂堂為自己效力,不般出一座大山來怎麼行?霹靂與金錢,八幫之中最強大的兩家,遲早會對上,杜清源若是不與自己聯合,那霹靂堂還有什麼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