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 輪迴(七)
北海之上,蒼穹拔地而起,一個龐大無比的深坑出現,四方海水頓時傾瀉而去,轟鳴滔天。
不過短短一炷香功夫,海面恢復平靜,至於那座鎮壓於此萬古的蒼穹,卻已消失無蹤。
而在蒼穹原址之下,一個殘破的世界中,一股強大無匹的意志隱隱探了出來……
……
……
在咸陽城十萬裡外,有一座驪山,驪山上住著一個人。
這一天,一個身著黑色披風的道人慢步走在驪山的山道上,然後來到那一間略顯簡陋的房前。
吱嘎!
門打開了,一個少年模樣的黑衣男子從中走出,從道人的身旁走過,走向那處驪山最高的一塊山岩,道人緊隨其後。
看著八方山河,浩瀚咸陽城,男子那張稜角分明的面孔上,浮現一絲誰都看不透的神色。
許久,男子說道:「蒼穹走了。」
道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男子繼續道:「那條道路至多十年,就要通了,那些神靈,真是該死!」
道人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聆聽著。
倏爾,男子問道:「張儀與蘇秦二人了?」
「陛下,張儀前往龍域尋找那位龍主去了。」道人回答。
「很好。」
「蘇秦則是去見那五座山最後的底蘊了。」
聽到道人的話,這位被稱作陛下的少年模樣的男子嘴角微諷,說:「那五個人不過魑魅魍魎罷了,不能抱太大希望。」
「嗯!」老人頷首,而後靜立。
「你看到了嗎,先生。」驀地,這位陛下說出一句莫名的話。
「看到了,陛下。」道人苦笑道。
「那個小傢伙便是我大秦日後一位九公之一?」這位陛下笑語。
道人苦笑搖頭:「陛下莫要再取笑微臣了,當日阻止他斷那一道因果,確實是微臣做錯了,還好有大公子收拾殘局,將錯就錯。」
「扶蘇么!」這位陛下喃喃,目光如炬,睥睨天下。
「大公子天資縱橫,即便是成就大帝之位也說不一定。」
「呵,他是天資縱橫,可他卻做不了一個好的皇者!」聖皇怒喝,九天起雷鳴,風雲變幻。
他便是大秦天朝聖皇帝,當今天下第一人,帝族嬴政!
「……」
道人沉默,皇家之事,他不願涉足。
但他心中,也是嘆息,因為那位大公子的天資,可以說得上是得天獨厚,山帝之後第一人,便是當今聖帝也曾言其自愧不如。
但那位大公子的道,卻做不得一方天朝聖帝!
「老二呢?」聖帝挑眉問道。
老人面色一苦,道:「二公子自斬修為,去絕境爭奪吞山訣去了。」
他可以想象這一刻的聖帝是如何惱怒了。
聖帝佇立驪山之巔,神色平靜。
可是在道人說完那句話后,大秦的天穹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以驪山上空為中心,漸漸烏雲密布,雷霆萬鈞。
這一幕,無數人為之駭然,卻無人恐懼,有的只是驕傲。
這便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聖帝!
而他們,是大秦子民!
霎時間,無數人高呼萬歲。
……
……
「當真是我的好兒子。」聖帝怒極而笑,說:「自小他都要力壓扶蘇一頭!他明悟本命時,扶蘇還沒有踏上修行路;他靈境時,扶蘇還是一介凡人;他通天時,扶蘇還是一個靠山境的螻蟻。
在他九幽巔峰,半隻腳踏入無上時,卻發覺他那個一直不如他的大兄在一日之間,自靠山境,悍然先他一步踏足無上。
呵,他不甘。可是在他突破王者時,扶蘇已是道主!這些年他都入魔了。
吞山訣?
所謂道山九術,若九術不全,對朕又何大用?
需要他自費修為去爭奪?
更何況,無論是誰取得那吞山訣,也不是為朕所用?!」
「為何他看不透,朕這個位置,遲早都是他的?!」
聖帝深吸口氣,平息心中的惱怒,他對他那個次子失望透頂。
不去管他了。
聖帝擺了擺手,說:「那一根因果線如今怎樣了?」
道人告罪道:「陛下,這正是微臣上山的緣故。」
「說吧。」
「那一根線這些年經歷了很多輪迴,而她的最後一次輪迴便是五百年前,成為大公子八十一弟子之一!」
「喔?沒想到,朕本體閉關數千年,竟發生了這麼多事?繼續說!」
道人又一次苦笑:「而那位弟子,天生命缺!」
「嗯?」聖帝挑眉,說:「命缺?」
「是的,補天丹!」
聖帝默然,他雙目微闔,沉吟道:「補天丹丹出兩枚,那一枚藏著因果的補天丹如今在哪裡?」
「絕境。」道人說。
「又是這個地方。」聖帝微微蹙眉,如今的他修為自封,剛剛出關,便要想這些傷腦筋的事,真讓人煩躁。
「不去管了,一個超脫者雖然是一大助力,但沒有也無妨,這些年的布局,勝負的關鍵從來就不是倚靠這些變數。」聖帝拂袖道。
「諾!」
道人躬身一拜。
「先生,將那幾位死去的人喚醒吧,你的本體,也是時候醒來了,時間不多了。」
「喏!」
「至於那位變數,就交給扶蘇吧,他除了修成那樣的大道讓朕感到失望,其他的事卻是從未讓朕失望過!這次也不例外!」
說著,聖帝的目光投向那無盡虛無深處,那裡的戰鬥餘波,竟是連鎮封修為的他都能感知到。
……
……
無盡虛無深處,危機四伏。
這裡每一處平靜的空間中,都可能隱藏著一個隨時都會破滅的界。
而一旦有人靠近這些處於一種臨界狀態的破碎世界,誓必會引發一系列的大毀滅。
那樣的情況,就是無上存在也是九死一生!即便活下來也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是故,一旦深入虛無,即便是大敵,也都是彼此忌憚,不敢輕起殺戮,唯恐對方破罐子破摔,拉著自己一起死。
然而數月以來,一場恐怖的對決自虛無邊際開始,便朝著虛無深處席捲而來,根本沒有絲毫收斂之意。
戰鬥所過之處,那些進入虛無中探尋機緣的無上存在都色變,瘋狂的避退,要遠離那兩個強大的瘋子。
直至這場戰鬥抵達了幾乎無人到來的虛無深處,一佛一神,舉手投足之間,萬界破滅,引發大毀滅,恐怖的能量肆虐而過。
可是佛身不動,萬法不侵;而神主頭頂,浮現一盞青燈,朦朧光華灑落,那些蘊含恐怖威能的力量無法沾其身。
是故,一神一佛,根本沒有絲毫顧忌,手段盡施展,佛欲弒神,神欲殺佛!
如今這兩位存在的戰力,絕非無上一級可以比擬,且無上與之相較,宛若雲泥。
兩者幾乎是不分勝負。
此刻,神主那張漠然的面孔之下,掀起驚濤駭浪。
素聞山界這潭水很深,但沒有想到深到這樣的程度。
隨便出現一個佛修,都能與他戰上數月而不敗,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隨著深入虛無,鎮壓他的山界意志逐漸減少,他的修為也在無時無刻的恢復,到了如今,更是恢復到了古神層次,但還是無法鎮壓此人。
這個神秘男子,竟是遇強則強,根本不弱下風。
他的極限在哪裡?
神主平息心中躁動。
轟!
猛然,一股恐怖無比的氣勢如虹,貫穿無數壁障,便是山界也能看到這一抹一閃即逝的光芒。
這時候的神主氣勢強大無匹,那些大毀滅的破滅世界爆發的暴虐能量,在這股氣勢之下,竟是漸漸凝固,而後平息。
神主!
這一刻的神主,修為盡恢復,達到了鼎盛。
這便是神主!
橫掃天下無敵,誰人能阻?
「與我深入虛無,這是你此生最大的錯誤!」神主神眸開闔,神光迸發,璀璨奪目。
這一刻他是淡漠的,高高在上,俯瞰浮屠彌峩。
倏爾,一道朦朧的身影從遠處踏步而來,所過之處,那些被凝固的恐怖能量不能傷他分毫,即便是神主的氣機,也無法威懾鎮壓到來人。
他彷彿踩在時間的脈絡上,彷彿不屬於這一個時空。
在這個朦朧身影身周,五條神形如孽龍的黑色鐵索嘶吼,那可怖的嘶吼之聲,竟傳盪八方,被神主威嚴壓制的暴虐能量,在這嘶吼聲中轟然爆發,肆掠虛無。
這詭異的變化,在神主意料之外,在他神覺中,沒有來人,且這肆掠的能量,難傷他分毫,是故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即便與浮屠彌峩廝殺都未曾破壞的長袖在這一刻裂開了。
要知道,如神主這等強者,雖然衣袍只是尋常,但這是在神界中,在山界的話,這件衣袍堪比奇珍。
可是如今裂開了一截。
這讓神主傷了顏面。
吼!
他怒目,大吼一聲,彈指間,要抹殺來人。
浮屠彌峩面如刀削,他蹙眉道:「聒噪!」
說著,他伸出手,覆天下來,神主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便被浮屠彌峩納入手中。
那裡有星辰流轉,佛光普照,任神主如何飛掠,都逃不出那五指之界。
大恐怖!
直到此刻,神主才明悟過來,那神秘佛修根本不是人道領域,而是與他同處彼岸境界,甚至比他還要強大。
「你來了。」父子相對,浮屠彌峩開口,那雙祥和的眸子卻是如此的淡漠,不似人。
「來了。」浮屠嵬點頭。
「來了也好,超脫也好。」浮屠彌峩嘆息一聲,說:「但是你的路錯了。」
「我知道。」
浮屠嵬點了點頭,他明白,這輪迴本就是一個陷阱,從他斷去第一道因果線時,便是深陷局中了,成為冥的一枚棋子,可是即便是錯,他還是要走下去,無法回頭了。
「也罷,雖然我能將你這五道因果盡數斬斷,可是這樣的話,你如今還承受不住我的因果,我也不能讓你背負我的因果。如此,便將你與我的那條因果線斷了吧,孩子,你還要更快,時間不多了。」
說著,浮屠彌峩伸出另一隻手,手掌之上,一道十九色光芒流轉,他看著浮屠嵬,目光炯炯,而後傾手一覆,這道光向浮屠嵬飛去,沉入他的眉心。
與此同時,嘣的一聲,一頭因果孽龍發出凄厲的嘶吼,煙消雲散。
而另外四頭孽龍亦咆哮,痛苦,喜悅,在它們四肢下,竟在這一刻鼓起一個肉瘤,眨眼間竟長出一隻龍爪來。
六爪孽龍!
它們更強大了,也更難斷。
浮屠嵬闔目立於虛無中,浮屠彌峩早已離去,可是他的話語尤然還回蕩在耳旁。
「九重天之上,十方天界,那裡……才是真正的戰場!」
「既然我斬去你的因果,這山界已不能待了,否則,我的本源會被壓制……」
「山界即將亂起,你要努力活下去。」
「如果活不下去,就轟轟烈烈的死吧。」
「在這山界,還沒有人能磨滅你的真靈,死了也好,當這一切都結束了,為父自會將你復活。」
「可是……」
「一旦踏上十方天界……」
「你的路,要自己走。」
「即便是錯,也要走到盡頭,打破一切黑幕。那時,錯也是對的!」
浮屠嵬睜開眼,抬頭看去,他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九重天之上,有十方天界。
而他的一道因果,便要去十方天界了結。
所幸,趁此機會,憑這錯誤的輪迴,去看一看那精彩紛呈,諸強林立的十方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