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相見的少年
升入高三,學業異常忙碌,小同桌經常拉著玖玖去校門外的小超市。大路不好走,從居民樓里繞出去,有一條近路,不過有些偏僻。
小同桌買了東西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栗玖玖玩著手頭裡的魔方走在後邊,哐當一聲,小同桌往後一瞧,栗玖玖不見了!
學校附近的居民樓大多是違建的民房,一中有許多外地的孩子,租了房住在跟前,也成了一門生意。有眼力見的房主便樓摞樓蓋了起來,蓋得不美觀更談不上規劃,整個巷子都被樓遮蔽著,顯得陰森森。
如今整個巷子白日里陰森森,面前的少年一臉狠辣,他呲著牙惡狠狠地說:「你是栗守達的女兒?」
「你為什麼不喊呢?」少年有些疑惑地發問,這裡是居民樓,她只要喊一聲就有人伸出頭,「你怕了嗎?」可瞧著這一雙圓睜的眼,也不像是害怕。「也好,你就睜著你這雙眼去跟你爸見面吧!」他一隻手拍了拍女孩的臉,「死之前記得,我叫駱北,馬各駱,北城的北,駱向東的兒子!」
玖玖有算過,她要從這個犄角旮旯跑出去不被逮住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面前這個少年蹲在她面前,可在死之前她還有些話要說:「你爸死了,我爸也死了……不夠嗎?」
電光石火間,有人拽住自己手臂,栗玖玖順勢推開他拔腿就跑。
他要去追栗玖玖,卻被來人擋住。面前站著跟他年歲相仿的青年,一身校服,想來是女孩的同學,他推搡開那人,卻不料。那人像是不知道疼,緊咬著牙,有血從手縫裡流出來,滴答滴答,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嚇人。
駱北經常打架,見過不要命的,可少見這樣不要命的.
等到栗玖玖帶著學校保安來的時候,駱北早跑了,只有長寬躺在地上,血流了滿地。
審訊室,栗玖玖冷冷靜靜地說著中午的遭遇。小警察列印出一張照片,問「你確定是這個人!」
面前的少年剃著寸頭,端端正正的臉上一雙眼睛生得細長,眼窩瞧著卻比一般人要深,顯得黑眼仁里一潭幽深,唇角上揚,似笑非笑。那雙眼盯久了,栗玖玖只覺得后脊梁骨竄上來一陣寒意,她快速的點點頭。
小警察嘆了口氣:「他的父親就是那起安全事故從樓上掉下來的墜亡者,他呀!自從父親死了,沒人管教,就成了小混混。你回去學習,注意安全!」
報完了警,栗玖玖才覺得長舒一口氣,長寬躺在醫院裡,向美蘭守在旁邊,栗守達死了除了一屁股債全然沒給向美蘭留下什麼東西,而沒了競逐的利益,也就不需要面子上的和善,可畢竟一家人假兮兮的也過了好幾年,也有些許感情在。
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母慈子孝的溫情,栗玖玖隔著窗望著,心底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她拿了東西擱在桌子上,她不明白長寬一張板正嚴肅不苟言笑的臉,方臉長眉一臉土氣,怎麼會有女生上趕著送禮,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說:「我們班一姑娘讓我送你的!」
向美蘭還在,長寬尷尬地咽了咽口水,向美蘭倒是不尷尬:「我們長寬生得好,有姑娘喜歡正常。」玖玖來了,換她來看護,她掏出一沓子試卷,扔給長寬:「這是你們老師怕你趕不上進度,專門給你的愛心試卷,你瞧瞧吧!」說著窩在窗邊做她的作業。
栗玖玖下了課,得趕著去醫院,向美蘭上的是晚班,她得趕在6點前到醫院,所以她喜歡穿小道,南方城市小巷子九曲十八彎,她急匆匆的走著,身後黑黢黢,她眼前又閃過那個少年一臉陰狠的表情,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巷子盡頭有個人影,高高大大像極了他,玖玖轉過身正準備拔腿就跑,卻聽到「玖玖」是長寬……他自己下樓來買飯,「我媽呢?怎麼讓你自己下來吃飯」長寬笑了笑:「這都快出院了,我一個人在醫院可以的,夜裡天黑,你就不要走小巷子了!」
玖玖點了點頭,她才不會跟長寬客氣。
栗守達死了百天還未過的時候,長寬也跟著栗玖玖回了老家,整個家族裡愁雲慘淡,多年來他們仰仗著栗守達,可栗守達撒手一去,整個宗族不復往日風光。
有人找上門,是栗守達手頭裡另一個項目的工人,來的是兩個面容憨厚老實的農民工,宗族裡的人一看麻煩,都各自閃開,整個大廳里竟然只剩下了玖玖跟長寬。
在錦北鄉下栗家也算高門大戶,門朝北洞開,七八月里的烈日直直照進堂里,玖玖窩在一旁的竹籬笆下全然孤立無援,她柃著水壺添了一杯水,那兩個人坐著,也不發話。栗玖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聲不吭。
其實,栗玖玖手頭裡還有這些年攢下來的零用錢跟栗守達給她存的教育基金,總共十幾萬,是個不小的數目,可也還不了這些人的錢。況且那筆教育基金得等她十八歲才能取出來。
這筆工程款少說也有百萬,她可真得一籌莫展。那些人耗了半天功夫,耗不住了,開始討要起了錢。
栗玖玖咬緊嘴唇說,我沒錢。其中一個尖耳猴腮的人湊近前對栗玖玖說,你爸名下的公司不是沒有清理資產,你看賣了如何?栗玖玖沒個決斷,那家公司賣了能折回來多少錢?她一張臉煞白煞白。
「公司正在配合公安局清查,暫時沒法售賣。」長寬站在正午的堂前,他如今一米七,整個影子疏疏落落的映在栗玖玖面上,少年堅定著說「如果您想要賠償可以起訴……」
栗守達死前留了一手,他不是整個公司的法人,那些債務其實找不到他們的頭上,趁著向美蘭住院,長寬細細地縷了一下栗守達手頭的債務,他有很深的疑惑,百萬級的欠債,一個意外事故,這些疊加在一起是不足以讓栗守達的公司破產,更不至於讓他跳樓自殺,可事實上栗守達從四十層的樓縱身一躍,什麼都沒剩下。
長寬感到女孩綿綿軟軟的小手攀上來,像是無所依靠的藤蔓,八月烈日下卻冰涼,他握緊了這隻手,他突然發覺,整個世界,只剩下這一個人跟他尚有血脈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