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天換日

  李耕見這古怪之物,果然無人問津,眸光回轉間,卻似瞥見人偶活物一般的生動,顏色絕豔,皎潔如月,目雖秋水橫波,眉間卻凜然生威,待他再細細打量,又仍是木雕的一副人兒……


  旁的珍寶,會場專家皆能說的出一二來曆典故,唯這木偶,隻能三言兩語道,“觀其做工,用料,和其磨損程度估量,怕有千年曆史了,實話說來,此物並沒有什麽收藏價值,可我偶遇一位玄學大師,他言說此物將與有緣人相逢了,我不信這粗陋之物也有人願購來收藏,便與他打了個賭,才將其展出,想要看看,到底有沒有這個有緣人,願意買下這粗鄙之物,”專家說著,望了望此物周遭,乏人問津,意料之內,他挪了挪鼻梁上的眼鏡,口中說道“果不其然!”


  李耕邊聽他說著,精神恍然,覺木偶人的神情分明說不出的熟稔親近,率性的毛病便又犯了,張口說道,“既然沒有旁的有緣人來買它,就由我來做這有緣人好了。”


  同行的還想打消他的荒唐念頭,李耕卻執意要將這“不吉利”的玩意兒買下來,說不上緣由,隻冥冥之中覺得木偶的麵相似曾相識,無端的心生憐愛,上了車去,仍隨手操著把玩,仿佛極力想要看清這粗糙小木偶的前世今生。


  車道又開始顛簸,久之,眼眶酸澀,視物都模糊起來,腦子也糊裏糊塗的,連耳邊喧囂都鬧騰得心境紛紜,深沉的倦意,使得人的靈魂仿佛出離了肉體,落往片刻的寧靜……


  一雙柔夷摸摸索索,極力渴求的抓住他的衣袖,他卻像見到枯骨一般的厭惡,用力一拂,女子一個趔趄摔落,帛巾長裙鋪曳滿地,像枯敗的堆積的花瓣……


  “妾身是冤枉的,此物絕非是我宮中之物!”


  李耕在女人急迫的申辯中看清她的模樣,眉目秀雅,神色溫婉,端麗脫穎,彼時又受難,一張麵容全被委屈渲染,百口莫辯中愈加慘白,在主宰者狠心的怒目而視下,漸趨無力,蔓延至於絕望……


  李耕的心底生出痛惜來,總覺又是一場似曾相識,他極力想要拯救,卻敵不過主宰者的力量……


  ……


  “先生……先生……”


  惺忪轉醒,車窗外已是疏星伴月,入冬,夜落得早,天幕昏昏。


  他踟躕下車,吩咐司機先回,心中想的首要的事,是想去看一看寇蘭。說不清道不明,為什麽慵倦好些日子後,忽然想去麵對她,興許是恍惚記起,往常但有心事,都與她言說,李耕握起手中的木人偶……


  段無魚正將寇蘭送回來,還未待進門,又見李耕沿著長街緩緩走來,不知情由的,三人忽然都生出尷尬來,幸得月色晦暗,彼此都看不真切。


  寇蘭將兩人請進屋裏,段無魚略有些窘態,未及落座,便說入夜了,要趕回無極門去,寇蘭睇著李耕,不敢挽留。


  “段先生請稍留片刻,”李耕忽叫住段無魚,實則並非有意尋問,隻是趕巧碰著了,於是走近前去,將木人偶展給他看,“我的同伴說是‘不祥之物’,我不懂這些陳年舊物,想借先生慧眼一識。”


  段無魚接過木人偶,寇蘭端著煤油燈照近了,許是光線耀眼,雙目沒來由的發澀,她捏一捏眼周,聽得段無魚聲線高了,好似來了興致,“寇蘭,你找個小刀給我,上頭沾了垢,看不清楚。”


  寇蘭忙尋了給他,見他將人偶表層略刮削一些,順著上頭漸漸清晰展露出的字跡念叨出聲,“……戊子年癸亥月丁卯日亥時……武氏……”


  “這是一個武姓女子的生辰八字。”段無魚邊細細端詳人偶,邊說與他們聽。


  “為什麽要將生辰八字刻在木偶上?有什麽說辭嗎?”李耕和寇蘭是新派人,對這些陳舊的事物不甚了解,尋問道。


  “是一種巫蠱之術,意為用以詛咒這個武姓女子。”


  “啊?”


  段無魚見怪不怪的平靜陳述出的事,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驚得寇蘭一顫,她忍著發怵,也湊上瞧了一眼,這死寂的東西,落在她眼裏,卻仿佛異常可怖,心底凜冽驚懼,又兼錐心痛楚,無以言語……


  段無魚沒留意到寇蘭的反應,他借著燈光,沉心察看過後,終於看破了其不同尋常之處,“這木偶被人施了偷天換日的法術了!”


  “偷天換日?”沒曾想,這木人偶當真身藏隱情,李耕也是驚詫不已,又不明所以。


  “施此法術,通常是為了掩蓋下咒者的真實意圖。”段無魚顧不上解說,專心運了法力,念動咒語,指著木偶大喝一聲,“破!”


  “呃!”重光峰上,古顏彼時正打坐修煉,忽然一陣揪心的疼痛襲遍全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使整個胸腔都無端充斥著暴躁。


  那木偶果然似活物一般的,竟變幻了形狀,露出了本來麵目,起初是絕豔的嫵媚女子輪廓,這一破,則仿佛幻化成了……李耕小憩時那夢中喊冤的清麗溫婉女子,細細看來,有八分相似。


  “庚寅年辛酉月丙寅日子時……王氏……”


  段無魚細碎念叨著變化後的生辰八字,木偶上蒙的灰燼,此刻通通被剝離,清晰的展露出本相來,李耕訝異於這奇幻的景象,而寇蘭則忽然不再驚懼痛楚,心境澄明得仿佛被拭盡塵埃一般,連靈魂都從未如此輕盈過,一切如釋重負,如同重生一般的純淨,通透。


  “是她?”李耕失魂落魄的囁嚅。


  “是啊,她才是真正受到詛咒的人,那個武氏隻不過是個幌子。”段無魚附和道解釋。


  “難怪她在我夢裏喊冤。”李耕驚歎著世間的緣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專家說,木偶人將與有緣人相遇,竟真是自己的一時好奇,為它解開了不知束縛了多少年的邪惡法術。


  “這掩人耳目的法術,有些像我們岱宗所為,”段無魚若有所思的說道,又同時歎息,“而且施下這法術的人,法力極為深厚,觀此物,怕延續了幾百甚至上千年了,而法術尚沒有被破除,若不是年歲已久,施加於上頭的法力經歲月磨損削弱,恐怕我也無能為力,破除不了。”


  寇蘭見事情已平息,捏了捏發酸的手臂,便想著收起煤油燈來,轉身的瞬間,微側著的臉映在光亮裏,一下子擊中了李耕的心!

  按說模樣,兩者並不一樣,可某時一個神態,卻真真相似極了,李耕看了看寇蘭,又看了看此時段無魚手中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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