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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誤入狼穴

  夷吾呵斥幾句,令重耳向她道歉。重耳不敢違拗,只好過來隨手作了一禮道:「姑娘莫怪,在下剛才失禮,還望恕罪。」他口中雖然如此說,卻顯得心不在焉。


  林未之本就豁達,也不再氣憤,她又見兩人口中言語,不像是普通乞丐,於是說道:「罷了罷了。」


  重耳見他輕滇薄怒的樣子甚是好看,於是說道:「姑娘我見你穿著奇怪,但又生得好看,因此才與你開個玩笑。你來自何處?又姓甚名誰?」林未之本想作答,卻又不知如何回答,反問道:「你又來自何處?又姓甚名誰?」


  重耳見他反問,倒是一呃,說道:「你不說我也不說。」說完拿起乞討來得幾粒水果就往嘴裡送,頓時吃得果汁滿流。


  她見他吃得香甜,不禁飢腸轆轆,腹中咕咕直響,不由自主的咽口水。重耳見她如此,會意一笑,遞了一個柑橘過去。她本想矜持,手卻不聽使喚情不自禁去接了,送入口中。有一則有二,後來不待重耳送來,自己倒是去將他們碗盆中水果拿了大半吃了。


  重耳見她模樣,有些好笑,說道:「姑娘如此飢餓,難道也是落難之人?」她思忖片刻,一則吃人嘴軟,二則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於是說道:「我忘了。」


  重耳驚訝道:「忘了?全部都忘記了?」


  她這才將自己忘記身世的事情為兩兄弟說了,自從醒來也就一日時間,並不複雜,幾句話就講了個清楚。


  夷吾說道:「原來姑娘也是想去找扁鵲先生醫治失憶之症。可扁鵲只是逢一才去集市行診,這天色已晚,今日恐怕是不行了,姑娘可去扁鵲先生家中碰碰運氣。」


  她說道:「你們也要去找神醫醫治嗎?既然知道神醫住處,為何你們又不去?」


  夷吾說道:「我兄弟二人兩袖清風,如不找些禮物面見,有失禮數。」


  重耳說道:「我二哥就是如此,姑娘你倒不必如此拘禮,既然求醫緊急,直接去找先生就行了。」


  幾人又閑聊幾句,起身準備回家。重耳見她臉現憂色,知道她的難處,說道:「這太陽就要落了下去,姑娘你獨自一人太過危險,要不和我兄弟到我家中將就一晚,明日你再去尋扁鵲先生吧。」


  她有些躊躇,重耳夷吾一再邀請,她又確實無地方可去,只得從權。


  到了兩兄弟家中,她才看到這哪裡是家,不過是個郊外破爛的廢棄山亭。兩兄弟不知哪裡找來一些破布破席將那亭子圍起,勉強能遮擋風雨。夷吾又去找了些破席,單獨圍出一塊,讓她睡在裡面,兩兄弟睡在外面,三人各自睡下無話。


  她在黑暗之中迷迷糊糊,忽然感覺一股強大的壓力自上而下,壓得她無法喘息。她慌忙從地上彈了起來,仍然感覺這股氣息讓人煩悶無法釋放,於是一把拉開席子從山亭里奔了出去。


  她抬頭上望,天色陰沉沉的,忽然幾朵烏黑的雲障聚了過來,罩在她的頭上。她心中害怕,拔腿就往密林中逃去,密林枝葉茂密,她慌不擇路,見縫隙就往裡鑽。可那頭頂烏雲始終無法被擺脫,無論她跑多遠都懸浮在她頭頂,後來竟是生成黑白相間的點點烏瞳。


  那黑白相間的烏瞳越來越多,密密麻麻似有百道深黑的深眸緊緊的盯著她。


  她驚恐萬分,不敢去看,只是吼道:「別跟著我!」可剛一開口,就覺得聲音嘶啞,根本無法叫出聲來。空中那密密麻麻的烏瞳化作一個怪物,向她壓了過來,喝道:「林未之,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因你就在我的眼中,藏在我的體內。哈哈~~哈哈,藏之無用,藏之無用…」那聲音幽怨綿長,似近又遠。


  她只是在前方奔跑,那怪物緊緊的追趕,最後那怪物化作一幕黑暗如天羅地網向她全身罩去。她猛的一驚,嚇得醒了過來。


  原來是場夢,醒來后她發現自己已是香汗淋淋。


  身旁重耳對著她傻笑道:「我說姑娘,你口中喃喃自語一晚說著夢話,害我睡得迷迷糊糊,是不是做什麼噩夢了?」


  她驚魂未定,問道:「我說什麼了?」重耳笑道:「你一直在喊『林未之,林未之』」她口中喃喃:「林未之?」她記得那怪物確實叫她林未之,「難道我的名字叫林未之?」


  重耳笑道:「你也甭管那麼許多,既然有個名字你就用,不然沒有姓名也是不便。」


  夷吾此時說道:「這位姑娘,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兄弟二人又去集市。你按著昨日我說的路線行去,再在本地詢問一番,定能找到扁鵲先生。等我兄弟集滿禮品,也隨後再去。」


  重耳說道:「姑娘你自便去,如有難事再回來找我兄弟二人。」


  她見這兄弟二人雖然一個行事孟浪,一個穩重少言,卻都是熱心腸之人,心中感激說道:「多謝二位,後會有期。」


  夷吾重耳回道:「後會有期!」


  三人隨即分道而行。


  別過兄弟二人,她循著山路按著姬夷吾說的方向行走。這蜀國山巒丘陵甚多,翻過一座山,又是個坳,小道蜿蜒盤曲,走了幾個時辰她早已辨不得方向。


  此時行到一處山林之中,竟是完全迷了道路。她想找些本地鄉民問路,可這山路僻靜,始終未能遇到一個山中居民。這一處林木森森,出了一片林又進一片林,幽靜的林中偶爾傳來幾聲嘰嘰喳喳的聲音,林中各種山鳥叫嚷,密林遮日,她心中有些懼怕,只能隨意亂轉,想要早些走出這片山林。


  可不知這山林範圍極大,她又走了幾個時辰居然仍然沒有走出去,但見這日已偏西,心中不免焦急。她一邊找著出路,一邊思忖不知是這神醫真的住在如此偏僻之處還是自己走錯了方向,無論如何太陽落山之前一定要設法走出才是。


  又行了數里,她發現前方有座房舍隱在深處,她一陣欣喜,心想至少有個落腳的地方。她朝著那處若隱若現的房舍行去,這時天已漸晚,霞光透過密林照了進來,顯得有些詭異。


  走得近了,她發現原來此處本是個道觀,見觀外有座石碑,上鐫刻著:金沙觀三字。可除了這三字看著蒼勁,這觀外恆牆破敗倒塌,廟宇破舊似廢棄已久,廟外空無一人,唯獨剩下一個破廟仍可遮風擋雨,她想有個地方過夜也好。隨著走近那破廟,隱隱有人談話的聲音傳來。她心中一喜,只要有人就能問道路,正要邁了進去。


  只聽觀內有個粗豪的男人聲音說道:「何不直接做了他!我們那麼多人,還怕他一個老不死的幹嘛。」


  另外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我看你小子是不知道他的厲害,能稱作道玄五聖人之一,你以為是輕易叫的!」


  她在廟外忽然聽到如此言語,心中一跳,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心想這是遇到歹徒了,趕緊一個側身,躲在廟門之外。


  那粗豪的聲音說道:「那怎麼辦,在這破地方待了大半年,連只雞都沒殺過一個,我這手癢的緊。馬老大你也想想辦法,這隨便立個什麼功勞回去也好學人家封官拜爵。」


  那馬老大似乎是眾人頭領,斥道:「參狼怪,你一天就知道個打打殺殺的,現在我們拜入李旗主門下,成了正規部隊,要講究章法。沒事你動動腦子也好,還以為在河西時殺人搶劫那套。要立功就要立大功勞。」


  馬老大不再理他,向另一個人問道:「黃羊怪,你打聽的怎麼樣?」黃羊怪的聲音有些細小,說道:「我已經打聽過了,這周圍人口中所謂的神醫就是秦緩那廝。他每月逢一則去黃龍義診,平時不是出門採藥就是幫人出診,定是旗主要找的人。」


  馬老大思忖片刻道:「旗主命我來探下秦緩的虛實,這人倒是找到了,可這秦緩聽說神功深不可測,我們不可輕舉妄動,先將摸清那廝的底細再說。李旗主如此信任於你我,可不能將此事辦砸了。氂牛怪,你選個時機,將這封信箋送給秦緩,順便探探他手中虛實,記住,一定要謹慎。」


  那叫氂牛怪的聲音聲如洪鐘,應了一聲道:「這啥東西?」


  馬老大怒道:「你管它啥東西,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說了你也不懂,老是婆婆媽媽的。對了,你就告訴他這是我們尊主給他的,旗主說只要說了這句話,他定會中招。」


  那氂牛怪也不生氣,笑呵呵的答應了。


  原來這四人早年在河西一帶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人稱西羌四怪,四人各自按自己部落名字自稱白馬怪、氂牛怪、參狼怪、黃羊怪。這四人在當地無惡不作,後來一次趁著秦晉互相用兵,兵荒馬亂之時,看有個糧隊經過,鬼迷心竅起了貪心,約著去劫貨車。


  豈料那次負責運貨隊伍頭領正是李醯,李醯隨手就將幾人收拾了,正要砍殺。這四人哪曾料想遇到個硬茬,跪在地上不斷告饒。李醯見這四人各懷絕技,有些本事,就收入麾下。這四人行事毒辣倒甚合李醯胃口,後來這四人隨著李醯加入黑冰台,一起主持左旗。


  此次這四人受了李醯密令,進入蜀國辦件大事,他知這四人本領高強但卻行事不按章法,嚴令眾人定要嚴守秘密。


  再說她在這破道觀門外聽這四人對話,心中驚惶,又不知如何是好。她雖然失憶,卻也不傻,知道遇到一夥賊人,尋思著怎麼逃脫才好。她小心翼翼移動腳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逃開。


  此時聽到那馬老大又說道:「要辦成這件大事,我尋摸著光靠我們幾個還不夠。黃羊怪,你辦事最是穩重,你拿著這塊豹符,去梓潼哨點調一隊鐵鷹騎士來。」


  黃羊怪語帶躊躇道:「鐵鷹騎士那是右旗的部隊,這…」


  馬老大說道:「你去就是,如那領官不領情面,就拿李旗主壓他一壓。」黃羊怪只好領命。


  她在門外小心移動,移到牆角被阻了一阻,她心中慌亂,腳下不慎碰到一個破瓦。那瓦片破舊,本就脆弱,經她一踩,咔嚓一聲輕響了一聲。


  這破廟舊無人打理,甚是荒蕪,那屋頂常有群鴉世代為巢,她踩破瓦片,這碎裂輕響雖然聲音不大,卻在這靜謐的林中異常清晰。那群烏鴉受了驚嚇,只聽得四處鴉聲大噪,千百隻烏鴉在空中飛鳴來去。


  馬老大聽屋外忽起躁動,惡狠狠吼道:「是誰!」


  她心知暴露,再不遲疑,拔腿就跑,往這一個方向只是狂奔,不敢回頭。那馬老大出了門來,見有個白衣女子正要沒入密林,哪肯放過,手起鏢出,一根黑翎激射而出。她在前方奔跑,忽聽身後嗖嗖破空之聲,之後腿上一麻就摔倒在地。


  那參狼怪幾個縱越奔了過去,將她如拎小雞般提了起來,提到馬老大身前,笑嘻嘻說道:「是個娘們。」


  她心中又是驚懼,又是激憤,加上剛才奔跑脫力,聽到此話就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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