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男兒有淚不輕彈
時光向著秋日裏不斷深入，天氣也漸漸地轉涼。四季常綠的樹葉，經過了一個春夏的洗禮，也少了點兒青翠欲滴靈動的嫩，多了些許的滄桑深沉。猶如女人的臉，由少時花季的水嫩光澤逐漸蒼老成老婦人的幹皺暗沉。式微下了課正騎著自行車往宿舍趕。陽光透過樹枝灑進來，照在人的身上，已不複往日夏日裏那般的火熱灼人，反倒多了些許的溫暖舒適的感覺。
今天和正熙約好了去他那裏吃飯。剛到宿舍門口，正熙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她以為是催促她開些：“現在就出發了，現在就出發了。”
“式微，你聽我說，我今天要回北京，你可願意陪我一起去。”
“為什麽突然回北京？”
“我爸爸住院了，他說想見見你。”
式微的心忽然沉了下來，“叔叔他怎麽了？”“移植腎髒出現了排異反應，已經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三天了……”
……
若不是事先就知道，式微見到眼前的這個幹瘦如柴，顏麵黧黑蒼老如鍾的老人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他和正熙扯上關係。他們趕到的時候，他剛好睡去沒多久，瘦瘦的身子躺在被褥裏，被褥表麵卻是平平如也，竟像是裏麵沒有睡人一般。
餘蘭萍望見他們的那一刻，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也不擦，隻怔怔的呆在那裏。式微慌忙上去拉住她的手，拿出紙為她擦掉眼淚。叔叔已經睡著，她也不好出聲勸慰，隻好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仿佛這樣就給了她力量似的。餘蘭萍無聲抽噎了一會兒才止住了眼淚。式微扶著她坐到椅子上，恍然發現屋內沒有了正熙的身影。出了門就看到正熙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低著頭注視著地麵，眼圈紅紅的。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式微走到他麵前站定。他抬起了頭，已經恢複了一副從容的模樣，“怎麽出來了，走，咱們進去吧。”
池與鴻睡眠很輕，剛才在自己妻子細微的啜泣聲中其實已然醒了過來。見到在自己清醒時一貫沒事人一樣的妻子，在以為自己睡著時竟哭得這樣傷心絕望，心中說不出的苦澀不堪，隻是閉著眼睛裝睡。聽見腳步聲進來，才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
餘蘭萍眼尖，慌張的走了過來，“你醒了？”
他點了點頭，把眼睛望向了已聞聲走過來的式微和正熙。式微連忙鄒向前：“叔叔，我是式微，我來看你了。”
他嘴角扯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手顫抖的動了幾下伸起來握住了式微的手，又拿眼睛望著正熙，正熙了然，把自己的手交給了他。
當老人費力的顫顫巍巍的把兩人的手放在一起，又用盡全力的重重的握了一下時，式微眼中無限酸澀，差點兒淚崩。“真好，你們要好好的，好好的。”
式微道，“叔叔，我們當然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你要快些好起來知道嗎？”
池與鴻閉了閉眼睛，鬆開了他們的手，垂到了床邊，閉著眼睛不說話，呼吸微弱，不知是困頓還是憂傷。餘蘭萍歎了口氣，“最近總是這樣，說兩句話就累，怕是又困了。”
她舒了一口氣，扶著膝蓋在病房外麵坐了下來，“你們兩個也坐下休息一會兒吧，舟車勞頓，肯定很疲憊。”
式微道，“最累的應該是您才對，每天不舍晝夜不眠不休地照顧叔叔。”
正熙道：“媽，要不你今天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和式微在這裏就好。”
餘蘭萍緩緩站起了身，“我不累。但現在確實得需要你和式微在這兒守一會兒。媽有些事情要辦。”
正熙道第一反應是聯想到了爸爸的病，不免語氣裏也帶了擔憂，“什麽事情？”
餘蘭萍猶豫了一下，“你也知道，咱們家積蓄本來就不多。你爸爸又做了手術花了幾十萬，現在住在這裏，每天少不了都得一萬多，眼看就要見底。我尋思著把咱家那套四合院讓人家看看……”
式微起身，“阿姨，那不好，以後你和叔叔還要回去住的。我給我媽媽說，好得給您弄些湊一下。”
餘蘭萍連聲反駁：“那怎麽行，那也是你媽媽辛苦掙的。再說，再說，我家現在這樣，借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上了……”
式微道，“咱們都是一家人，說什麽還不還，我現在就打電話，那四合院一定得留著，那是你和叔叔最後的家啊。”說完就拿出了電話，正要撥，忽被正熙拉住了胳膊，“不用，我家還有一套房子。”說完望向餘蘭萍，“三環那所別留著了，反正我也用不著。”餘蘭萍看著他欲言又止，又望了眼式微，半晌才點了點頭。
雖是如此，式微還是打電話給了唐詠梅。得到消息後，唐詠梅很快的匯了二十萬過來。晚上八九點鍾的光景，餘蘭萍堅持自己守著池與鴻，逼著正熙帶式微去家裏好好睡覺，式微請求不過，隻好決定明天早上再過來。正熙一路默默不語，式微也是一路默默無語。
……
北方的秋，寒冷初上，帶著濃濃的蕭瑟氣息。尤其是夜裏，寒氣剛剛升起，夜的黑又給這寒加上了一層冷色調。走到胡同裏，風帶著幹枯的落葉亂竄，式微穿著的仍是單薄的襯衫，寒風吹得她瑟瑟發抖，裹著袖子不覺就由正熙的身側慢慢躲到他身後。正熙止住步子，“冷嗎？”
式微點點頭，走上前去，環住了他的腰把自己放進這個唯一的熱源。正熙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雙手摟緊了她，“對不起，我都忘了應該要先給你買件衣服的。”
式微拿臉在他胸口外蹭了蹭，這種時候，我怎麽會怪你。正熙忽然拿手推開了她，開始解自己身上的紐扣，式微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人已經被拉進他熾熱的懷抱。正熙用衣服把她裹進了自己的懷裏，雙手一提，把她抱了起來。
式微驚呼，反射性的拿雙腿環住了他的腰。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之後臉紅耳赤的掙紮著要下來，正熙拿手托著她的臀，“別動，堅持一下就到家了。”說完緊了緊手臂，拖著她大步流星地往家裏走去。他的胸膛火熱火熱的，式微的小臉貼在上麵，那暖意一直滲透到了心裏去。
那一刻，式微忽然想讓所有的時間都停留下來，所有的都不複存在，世界上隻剩他和她，溫暖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