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月性命
風青末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那夢光怪陸離,有許多許多他平生不曾見過典籍中沒有讀過甚至自己想都沒想到過的場景。
夢中大部分的畫面都支離破碎,唯一他記得清楚的就是,當初那條將自己吞入腹中的巨蟒飛天遁地,穿流入海,與一道人影在激烈搏殺,令風青末驚心不已。
雖然風青末知道那條名為天陰血蟒的異獸很強大,但卻沒有想到它竟然如此強大,江河湖海任它肆意奔騰,天空陸地任它縱橫馳騁,蛇尾隨意一甩,霎時便能抽碎蒼穹,滔天凶威,簡直令日月無光,天地震動。
他好像身在戰場,卻又不在戰場,他想看清和血蟒戰鬥的人影,卻怎麼也看不清。
他只看見,那道人影舉手投足之間,一道道凝若實質的鎖鏈從虛空之中探出,漸漸纏繞在巨大的蛇軀之上,一道道詭異莫名的光芒爆發,一次又一次打進血蟒軀體之內,將那凶威滔天的血蟒漸漸壓制。
這一場面好似持續了很久很久,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風青末早已沒有了時間的概念,直到,一張大網突然莫名出現,籠罩八方,將猝不及防的一人一蛇剎那網在其中,下一刻,十二道偉岸的人影好似謫落人間大地的十二輪太陽,帶著無邊的威嚴,從天而降,齊齊出手,向那網中的人影攻去!
後面的場景風青末便不能再看清,因為那裡爆發出的殺伐光輝太過奪目,不經意間便刺的他涕淚齊流。
倏地,他突然覺得毛骨悚然,脊背發寒,隨後,他看到一桿丈八蛇矛從那殺伐光輝中激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撕裂長空,如流星墜落,瞬間洞穿他的胸口,倏爾炸開,蒼茫大地上,頓時一片血雨紛飛。
炸開的那一刻,隱約間,他好像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不過,他卻很疑惑,因為發出慘叫的不是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青末悠悠醒來,只覺頭疼欲裂,腦袋嗡嗡作響,然而還不等他緩解片刻,便驚駭的看到蕭百川坐在他身前不遠處靜坐調息,只是此刻蕭百川的體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本來近七尺高的身軀此刻變得異常佝僂,原本熠熠生輝的雙眼現在看起來已經很是渾濁不堪,起初一頭仍舊算是烏黑的頭髮此時只剩稀稀疏疏幾十根,滿臉皺紋堆積,盡顯蒼老之態,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去!
「老族長,您.……」
風青末大驚失色,連忙走到他近前,卻是一句話也不知怎麼說。
「罷了罷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蕭百川連連搖頭,蒼老的面容上盡顯愧疚與悔意,忽的他雙膝一軟,沖著高空跪拜下去,哽咽道:「青石部落列祖列宗在上,請原諒不肖子孫今日之罪行,不肖子孫一時不察,竟被心魔趁虛而入,犯下今日罪行,有此報應,都是晚輩咎由自取,不怨旁人!」
「老族長,您這是……蕭武,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見老族長好似瘋了般對著天地不斷懺悔叩首,風青末一臉焦急,看向蕭武。
自己在那獸皮文字漸漸消失之時便覺得頭痛欲裂,後來不知怎麼變昏了過去,醒來之後便發現蕭百川驟然間便變成如此模樣,而蕭武站在一旁,心疼的看著蕭百川對著天地懺悔卻不上前安慰,反而不時轉頭看向自己,只是那看向自己的目光讓自己覺得很是怪異。
愧疚?
不解?
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恨?
恨?為什麼要恨我?
風青末不解。
難道就因為我沒有將參悟出來的功法交給部落?
可是自己明明親手將那功法口訣書寫出來,只是也沒想到最後那獸皮上的文字竟然自己隱去,連帶著獸皮也焚燒殆盡,自己並沒有不願將那功法留給部落啊。
「在你昏過去的時候,爺爺突然走火入魔,心神大損,修為大跌,再也壓不住之前的舊傷.……」
此時蕭武臉上慣有的笑容消失,看著那不斷懺悔的老人,他默默走上前去,看向風青末道:「爺爺只剩一個月的壽命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
風青末愕然。
人族煉鎖境,掙枷鎖,衍戰氣,修肉身,一百零八條枷鎖,每掙斷三十六條實力便會實現一次飛躍,壽命也會隨之增加,掙斷三十六條枷鎖的伍長級強者,便能無病無災活滿百年,壽終正寢;掙斷七十二條的百夫長丈強者,如無意外便能活足一百三十歲;而掙斷一百零八條的千夫長強者,便可活滿一百五十歲。
蕭百川身為煉魂境的強者,壽命足有兩百年,而據風青末所知,蕭百川而今不過才剛足百歲,就算身有舊傷,壽命縮短,正常來說也還有三五十年的壽命可以揮霍,現在突然就剩下一個月?
「百年一場空,臨了夢無蹤。」
蕭百川聲音響起,雖是嘆息卻語氣平靜,好像並沒有因為即將壽命終結而變得暴躁不安,反而顯得愈發和藹平和。
「爺爺。」
蕭武連忙上前,將蕭百川攙扶起來,坐回原處。
「萬物生長,皆有命數,有的可永存世間,歷經紀元變幻而不朽,有的則不過朝生夕死,甚至彈指一揮間,一生便匆匆而過,爺爺活了一百歲,足夠了。」
蕭百川摸摸蕭武的頭,稍加安慰,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風青末凝重道:「孩子,你也看到了,你修行的那篇神形功神秘莫測,以後你可暗自修行,但若非生死關頭,危急時刻,一定不要使用那篇功法來應敵,否則,不僅會給你帶來天大的麻煩,也會累我青石部落遭無妄之災!」
風青末點點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以前這篇功法無人蔘悟,不知有多強,但自己初次參悟,一日之間便擁有不弱於伍長的力量,熟悉自身戰力之後只會越來越強,不出意外一兩月時間內便可凌駕於伍長之上。
再者,這篇功法竟然不能書於文字,筆停則字毀,神奇之處以自己現在的認知來說,實在是難於揣度。
看到蕭百川此刻那蒼老的面龐,風青末心中悲痛,老族長不止一次救下自己性命,在部落中不僅對自己照顧有加,還讓蕭武暗中將那功法交給自己參悟,雖說其中有些私心,期待自己參悟出來后能將那功法默寫出來留到部落,但那也是為了青石部落著想,想讓更多的族人們擁有比原來更強的力量,能更好的抵禦異族,減少進入莽荒山林中狩獵的損失。
雖然眼下不知為何他突然走火入魔落得只剩一月性命的地步,但料想也和自己默寫神形訣成功之後突然自行焚毀有關,他對這篇功法期待太久了,好不容易自己參悟出來能將其留在部落讓眾多資質尚可的族人修行,卻在最後關頭希望破滅。
也許正是因為短時間內經歷這樣的大喜大悲,才讓老族長心神大亂,導致走火入魔,舊傷複發.……
念及至此,風青末心中不禁很是自責。
難道這篇功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想到自己參悟這篇功法之時的種種異象,風青末心中一動,一個念頭萌發。
「老族長,也許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族人們領悟這門功法。」
遲疑片刻,風青末猶豫道。
「嗯?」
老族長精神一震,急忙道:「什麼方法?」
「當初那張獸皮書上沒有任何的文字描述,只留有一幅血蟒吞天圖,我也是機緣巧合才領悟出其中的意境,悟得功法。」
風青末仔細回想當時的意境,頓了頓道:「待我將這篇功法參悟透徹,修為有成,也許可以將其中的意境以圖畫或者石雕的形式將其還原一二,族人觀看參悟,我再從旁引導,也許會有族人再參悟出這門功法。」
「風大哥,如果把這篇功法文字拆分開來……」
「他現在心中只有意境,沒有口訣,寫不出來啦。」
蕭百川打斷蕭武,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風青末,點頭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按青末說的辦了。」
停了停,蕭百川又道:「青末,如果一切順利,再有一些時日,族長便能出關,之前神族侵我部落時,我和你說過會和族長商議讓你加入我青石部落,你放心,在老頭子我死之前,肯定會將這件答應你的事情辦妥。另外,那神形功你不方便施展,到時我也會建議族長將青光破浪訣直接傳授與你,對敵之時,千萬切記,若無必要,不要輕易暴露!」
風青末慎重點點頭,躬身朝蕭百川一拜道:「謝老族長,您所言所教,青末一定牢記在心。」
「嗯,好了,你們出去吧,順便將蕭雲、蕭雷兩位兩千長叫來,我有事要和他們商量。」
蕭百川此時很是疲憊,揮揮手都顯得很是吃力。
「爺爺.……」
蕭武不放心,看著暮氣纏身的老人,一臉擔憂。
「去吧,爺爺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蕭百川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
聽老人如此說,蕭武不再堅持,與風青末一一退到屋外。
只是,在走到屋外的那一刻,風青末不禁又回頭看向蕭百川,心中升起一個疑問:
「他是怎麼知道我腦中關於天陰血蟒神形功的功法口訣已經消失的?」